南北朝系列六：孝文改革之十三：魏孝文帝迁都与齐郁林王无行

公元493年八月二十四（壬寅），魏孝文帝拓拔宏率领南伐大军抵达肆州，并下诏赐给七十岁以上的平民爵位一级。。他见到路上有跛腿和瞎子的，无不停下车驾慰劳他们，还赐给他们终身的衣食。大司马安定王拓跋休捉了三个行窃的士兵，准备在全军面前斩首示众。临刑前刚好遇上孝文帝前来，命令赦免了他们。拓跋休不同意，说：“陛下亲御六师，即将远征清扫江南。如今刚行军到这里，而这三个小人就已成为盗贼。不杀了他们，将用什么来禁止奸行！”孝文帝说：“爱卿说的都对。然而作为帝王，时不时都会有非同寻常的恩泽。这三人的罪虽然应死，然而却有缘遇到朕刚好过来。他们虽然违犯军法，但可以特赦。”接着他跟司徒冯诞说：“大司马执法严厉，各位先生不可不十分谨慎。”于是军中一片肃然。

八月三十（戊申），孝文帝抵达并州。并州刺史王袭很有政绩，境内平安。孝文帝嘉奖了他。王袭让民众在路旁设立石碑铭文，赞美他的成绩。孝文帝听说后询问他，王袭没说实话。孝文帝很生气，便将王袭的名号降了二等。孝文帝还亲自接见老年的百姓，询问民间的疾苦。

九月初四（壬子），北魏派兼员外散骑常侍勃海人高聪和兼员外散骑侍郎贾祯出使南齐。九月初九（丁巳），孝文帝下诏，皇帝车驾经过的地方，如果伤害到民间的秋收，每亩将赔偿谷物五斛。

九月二十（戊辰），孝文帝渡过黄河，并下诏在皇舆经过的洛、怀、并、肆四州之内，赐给百岁以上平民县令的头衔，九十岁以上赐爵三级，八十以上赐爵二级，七十以上赐爵一级；并赐给不能自理的鳏寡孤独百姓每人谷粟五斛，棉帛二匹。他还让地方官员将本地的孝悌廉义和应征的文武人才姓名报上朝廷。他又下诏禁止出身低微的民众和士族阶层通婚，但有文武才能并因为累积的功劳应该晋身的庶人例外。九月二十二（庚午），孝文帝抵达洛阳，同时周巡故宫的基址。孝文帝看着身边的侍臣们跟他们说：“晋朝不修功德，致使宗庙过早倾废，荒毁的程度一至于此。着实令朕伤感。”于是咏颂了《黍离》的诗，并为之流泪。九月二十四（壬申），孝文帝观看了洛桥，并前往原来的太学堂观看《石经》。

九月二十七（乙亥），邓至王像舒彭派儿子像舒旧到北魏入朝，并请求传位给他。孝文帝答应了。

孝文帝自从离开平城前往洛阳以来，一直不断下雨。九月二十八（丙子），他下诏让各路大军继续前进。次日，孝文帝身穿戎服，执鞭乘马出宫。群臣都在他的马前下跪磕头。孝文帝说：“这一切都已经在宗庙圣堂上定下来了。大军即将进发，各位公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尚书李冲等说：“今天的大举，是全天下人都不愿见到的，只有陛下要这么做。臣不知陛下独自前行，究竟要往哪里去！臣等有这样的诚意，但却没有这样的理由，所以敢以死进谏！”孝文帝大怒道：“朕正打算经营天下，目的在于统一四海。而爱卿等儒生，却屡次对朕的大计产生怀疑。斧钺可不长眼睛，爱卿请不要再说了！”于是策马将要出宫。安定王拓跋休等人一道流泪苦谏。孝文帝于是晓谕群臣说：“现在我们兴起了这么大的声势，却一事无成，如何向后人交代！朕世代居住在幽远的北方，很想南迁到中原。如果不进行南伐，那就应当迁都到这里来。各位王公觉得如何？想要迁都的站到左边来；不想迁都的站到右边去。”安定王拓跋休等文武大臣都站到了右边。南安王拓跋桢进言说：“‘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如今陛下真要取消南伐的计划，决定迁都洛阳，这是臣等的心愿，苍生的幸福。”群臣于是高呼万岁。当时虽然大部分老臣都不愿意内迁，然而更害怕南伐，所以没人胆敢公然反对。于是迁都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李冲向孝文帝进言说：“陛下将在洛阳定都，然而宗庙和宫室，并非马上就可以搬过来等待陛下前来。所以还希望陛下暂时回到代都（平城），等待大臣们将这里的一切都经营完毕后，再预备文物大张旗鼓地乘坐鸾驾临幸这里。”孝文帝说：“朕打算巡视这里的各个州郡，再到邺都稍作停留。估计到初春就会回去，但现在还不宜回北边去。”于是派任城王拓跋澄回平城，通知京都留守百官有关迁都的事，说：“今天的确是所谓革命的举动。任城王勉力而为吧！”孝文帝因为群臣的意见多数都不赞成迁都，便问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道：“爱卿的意见如何？”于烈说：“陛下的远见卓识，并非愚臣的短浅目光所能猜测到的。如果凭心而论，乐意迁都的和怀恋旧土的，估计一半对一半。”孝文帝说：“爱卿既然没表示反对，那就是赞同了。朕深感不说话的好处。”便派他回去镇守平城，还说：“留台的非军事政务全都委托给你了。”于烈是于栗磾的孙子。

早先，北地平民支酉聚众数千人，在长安城北石山上起兵，并派使者去告知南齐梁州刺史阴智伯。秦州平民王广也起兵响应，攻打并生擒了北魏刺史刘藻。于是秦、雍一带七州民众纷纷起来响应，反叛的部众多达十万，各自坚守堡壁等待南齐派来救兵。北魏河南王拓跋干带兵前来镇压，但被义军打得大败。支酉于是进军来到咸阳北的浊谷。北魏司空穆亮前来镇压，又被义军打败。阴智伯派军主席德仁等人率领几千齐军前来接应。支酉等人向长安进发，但被北魏安南将军卢渊和平南将军薛胤等人完全击溃，投降的达几万人。卢渊只捕杀叛军的首恶，其余全不予问罪。他们还俘获了支酉和王广，把他们都杀了。

十月初一（戊寅），孝文帝抵达金墉城，征召穆亮前来，让他和尚书李冲以及将作大匠董尔负责修复洛都。次日，孝文帝抵达河南城。十月初八（乙酉），他来到豫州，并于十月十六住在石济。两天后，北魏宣布解除戒严，并在滑台城东郊设置祭坛，向随军的行庙祭告迁都的计划，同时宣布大赦，并开始修建滑台的宫殿。孝文帝又下诏让所有在京师和各州参军的赐爵一级，应募的加二级，担任主将的加三级。

任城王拓跋澄回到平城后，大家才听说要迁都，无不感到惊骇。拓跋澄援引古今的先例，慢慢向大家解释迁都的好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拓跋澄将这事汇报给滑台，孝文帝高兴地说：“要不是任城，朕的事只怕不会成功。”

十月二十五（壬寅），南齐尊皇太孙太妃为皇太后；立太孙妃为皇后。

十月二十六（癸卯），孝文帝抵达邺城。王肃在那里拜见孝文帝，跟他大谈伐齐的策略。孝文帝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地把坐席一直往他身边移挪，天黑了也不知道。从这时起，他对王肃日益器重，甚至超过亲近的老臣和贵臣。孝文帝有时还屏退左右侍从，单独和王肃交谈，甚至直谈到深夜也不觉累，还感叹说他们君臣相得太晚。很快他就任命王肃为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当时孝文帝正打算大兴礼乐，改变华风，而所有有关朝廷威仪的文典和物饰，多数都由王肃决定。

十月二十八（乙巳），孝文帝派安定王拓跋休带领跟从官员到平城迎接家室前来，并亲自到漳水为他们送行。

当初孝文帝南伐时，派人在邺西开始修筑宫殿。十一月十六（癸亥），新宫落成，孝文帝搬进去住了。十二月初二（戊寅），孝文帝巡视六军。十二月十四（庚寅），阴平国派使者前来朝贡。十二月十九（乙未），孝文帝下诏抚恤军士，对死亡将士的家属和有病的将士尤其照顾。

北魏的事暂且放下，回到南齐。同年即公元493年九月十三（辛酉），郁林王萧昭业追尊他父亲文惠太子为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齐武帝萧赜的棺柩出葬时，郁林王在端门内举行告别典礼。辒辌车（即丧车）还没出端门时，他就称病回到宫里。刚回到楼阁，他就在宫内让乐师吹奏胡伎，音乐歌舞之声，响彻宫廷内外。九月十八（丙寅），南齐将武皇帝萧赜安葬在景安陵，庙号为世祖。

十一月初四（辛亥），郁林王封皇弟萧昭文为新安王，萧昭秀为临海王，萧昭粲为永嘉王。

这期间，南齐御史中丞江淹上奏弹劾前益州刺史刘悛和梁州刺史阴智伯，指控他们贪赃多达巨万，结果发现证据确凿。当初，刘悛从广、司二州任上离职回来，将带回的财产全部献给齐武帝，家里什么都没留下。在益州时，他用金作浴盆，其他物品也类似。郁林王即位后，刘悛敬献的东西减少了许多。郁林王大怒，收捕刘悛交付廷尉，打算杀了他。西昌侯萧鸾竭力相救，他才得免一死，但还是被禁锢，终身不能为官。刘悛是刘勔的儿子。

公元494年正月初一（丁未），南齐改元为隆昌，并宣布大赦。

雍州刺史晋安王萧子懋，觉得皇上年幼，时局艰辛，便暗中为自己作了安排，命令手下制造兵器。征南大将军陈显达驻军在襄阳，萧子懋想威胁利诱他，让他成为自己的部将。陈显达暗中将这事告知西昌侯萧鸾，于是萧鸾征陈显达为车骑大将军，然后将萧子懋迁为江州刺史，并命令他将自己的大部分部曲留下镇守襄阳，只带着临时的武卫和车辆两侧的护卫上路。陈显达跟他告辞时，萧子懋跟他说：“朝廷命令我单身返回。我身为天王，怎能过于轻率！所以我现在还打算带上二三千人随我回去。将军的意见如何？”陈显达说：“殿下如果不肯将部曲留下，将是极大违背了朝廷的敕令，这事不轻。况且这里的人也未必好使用。”萧子懋默然无语。陈显达因而告辞出府，当即离去。萧子懋的算盘落了空，只好前往寻阳。

西昌侯萧鸾打算举行废立的大事，请前镇西咨议参军萧衍前来商议。荆州刺史随王萧子隆，生性温和，很有文才。萧鸾想征他入朝，但担心他不肯。萧衍说：“随王虽然名声很好，其实他很平庸拙劣。他手下既没有智慧的谋士，武将也只有司马垣历生和武陵太守卞白龙而已。他二人唯利是图，如果用显要的官职引诱他们，没有不来的道理。到时随王只要一封书简就可以解决了。”萧鸾觉得有理，便征垣历生为太子左卫率，卞白龙为游击将军。他二人果然一道进京赴任。萧鸾接着召萧子隆为侍中兼抚军将军。豫州刺史崔慧景是齐高帝和齐武帝的旧将，萧鸾不信任他，便任命萧衍为宁朔将军去镇守寿阳。崔慧景怕了，身穿白服出城迎接。萧衍安抚了他。

正月初五（辛亥），郁林王到南郊祭祀；并于正月十二（戊午）祭拜崇安陵。

郁林王宠幸中书舍人綦毋珍之、朱隆之、直阁将军曹道刚、周奉叔、宦者徐龙驹等人。綦毋珍之所建议或举荐，他无不应允。朝廷内外的要职，都要先论价钱，因此郁林王即位后的几十天里，綦毋珍之的家产就高达千金。他还擅自取走官府的财物，动用官府的劳力，从不等候诏旨。有司部门的官员们私下有这样的说法：“宁可抗拒至尊的诏敕，也不能违抗舍人的命令。”郁林王让徐龙驹担任后阁舍人。他经常呆在含章蓼，头戴黄纶帽，身穿貂皮裘，坐在面向南面的案几上，代替郁林王画押敕令；左右随从侍奉值日，和皇帝没什么两样。

郁林王自从齐武帝下葬之后，便经常和左右随从微服到建康市里街头游玩。他还喜欢到他父亲的崇安陵地下空室里投掷东西，墙上涂鸦、赌博跳神，玩各种下等游戏。他还随意赏赐左右随从，动不动就是百数十万。每次见到钱币，他总要说：“我往日想你却一枚也得不到。今天难道还不要好好用用你？”齐武帝在国库里积累了五亿万钱，斋库里也有三亿万，金银布帛更是不可胜数。郁林王即位尚未一年，居然把这么多钱财几乎用尽。他到主衣库时，让何后和宠姬们用珍宝玉器互相投掷，把它们都打得破碎，以此取乐。他还和父亲的宠姬霍氏通奸，把她的姓改成徐。朝政无论大小，都由西昌侯萧鸾决定。萧鸾多次谏争，郁林王都不当回事。他心里忌恨萧鸾，打算除掉他。他觉得尚书右仆射鄱阳王萧锵得到过齐武帝的信任，便私下跟萧锵说：“你有没有听说萧鸾对我怎样？”萧锵历来温和谨慎，答道：“萧鸾在宗室亲戚里年岁最长，而且受到先帝的寄托。臣等年龄都还小，朝廷所依赖的，只有萧鸾一人。但愿陛下不要过虑。”郁林王回宫后，跟徐龙驹说：“我本来打算和仆射公一道对付萧鸾。仆射公既然不肯，我也不能独自把这事办了。还再等等看吧。”

卫尉萧谌是齐武帝萧赜的族子。自从萧赜在郢州主政时，萧谌就已是他的心腹。萧赜即位后，萧谌就负责宫廷宿卫，机密的大事，他也无不参与。征南咨议萧坦之是萧谌的族人，曾担任东宫的直阁将军，得到太子的知遇。郁林王觉得这二人是祖父和父亲的旧人，所以很亲信他们。萧谌每次有急事请假出宫过夜，郁林王总是通宵不寐，直到萧谌回来后才放心。萧坦之则得以自由出入后宫。郁林王在宴席或游乐时经常有猥亵下流的行为，萧坦之在边上都看得清清楚楚。郁林王喝醉后，常常裸袒着身子，萧坦之总是扶着他，并劝谏晓谕。西昌侯萧鸾也想有所劝谏，但郁林王总是呆在后宫不出来，所以他只能让萧谌和萧坦之进去转达他自己的意见。

何后也很淫荡，私下里和郁林王身边随从杨珉有染，居然还和他像夫妻伉俪那样睡在一起。但她又和郁林王相爱作嗲，所以郁林王也不在意。他还把何后的亲戚迎接入宫，让他们住在耀灵殿里。皇帝睡觉的斋阁通宵开着大门，宫廷内外人员混杂，不再有所区分。西昌侯萧鸾让萧坦之入宫上奏，要求杀了杨珉。何后泪流满面地请求道：“杨郎年纪这么小，又没犯罪，怎能就这样枉杀了他！”萧坦之附在郁林王耳边轻声说：“外间都传闻杨珉与皇后有奸情，不论远近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不能不杀。”郁林王不得已答应了，但很快又下敕令原谅了他，不过死刑已被执行。萧鸾又启奏要杀徐龙驹，郁林王也阻止不了，因而心里愈益忌恨萧鸾。萧谌和萧坦之见到郁林王疯狂放纵，一天比一天厉害，又毫无悔改的意思，很担心大祸临头，自己脱不了干系，便改去依附萧鸾，劝他进行废立之举，暗中成为萧鸾的耳目。郁林王也没发觉。

周奉叔仗恃自己的勇猛，又有靠山，因而明目张胆地欺凌公卿大臣。他经常带着二十名身挎单刀的武士跟随在自己两侧，随意出入宫廷禁地，门卫根本不敢阻拦。他总是跟人夸口说：“周郎刀不认人！”萧鸾很忌怕他，便让萧谌和萧坦之去劝郁林王把周奉叔派到州郡任职，借口让他成为外援。正月二十三（己巳），郁林王果然任命周奉叔为青州刺史，曹道刚为中军司马。周奉叔到郁林王那里要求封个千户侯，郁林王答应了。萧鸾认为不行，只封他为曲江县男爵，食邑三百户。周奉叔大怒，在大众面前脸色大变，公然想要拔刀抗议。萧鸾跟他细心解释后，他才接受封爵。周奉叔告辞朝廷后，准备前去赴任，部曲都已经出城了。萧鸾和萧谌突然声称得到皇上敕令，召周奉叔到中书省来，当场将他殴打致死，然后启奏郁林王说：“周奉叔对朝廷轻慢无礼，今已伏诛。”郁林王不得已只好准奏。

溧阳县令钱唐人杜文谦曾担任南郡王的侍读。他先前曾劝綦毋珍之说：“朝廷的事情已很明朗了，我们灰尽粉灭的日子就在早晚。使君如不及早打主意，我们这班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綦毋珍之问道：“那该怎么办？”杜文谦说：“先帝的老臣，多数都被摈斥靠边了。现在如果召他们来为我们卖力，谁会不慷慨应召！近来听说王洪范（齐高帝的爱将）与宿卫将领万灵会等人聚会时，无不挽起袖子，捶打卧床，对执政非常不满。使君应当秘密跟周奉叔联系，让万灵会等人杀了萧谌，那时宫内的禁兵就都是我们的了。接着我们可以带兵进入尚书省，杀了萧令（即萧鸾）。这不过两个百夫长之力而已。如今我们举大事也是死，不举事也是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为社稷而死！如果使君迟疑而不能早断，过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收捕使君，谎称敕令赐死于你。牵连父母为你殉葬，就是眼前的事了。”綦毋珍之却不能采用他的计策。当萧鸾杀了周奉叔时，同时收捕了綦毋珍之和杜文谦，把他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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