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系列四：宋魏并存之一：宋太子弑杀文帝与武陵王起兵五洲

公元452年九月，宋文帝再次北伐失败。十月，北魏南部尚书陆丽等人杀了宦官宗爱，扶植魏世祖拓跋焘的皇孙拓跋濬即位，成为魏高宗。

元嘉三十年即公元453年正月初四（戊寅），宋文帝任命南谯王刘义宣为司徒兼扬州刺史。同时，宋将萧道成等人率领氐族和羌族民众进攻北魏的武都，北魏高平镇将苟莫于率领突骑二千前往相救。萧道成等人觉得没有胜算，撤兵回到南郑。

正月初八（壬午），宋文帝任命征北将军始兴王刘濬为荆州刺史。文帝对他和太子从事巫蛊活动的愤怒尚未消解，所以刘濬长期稽留在京口。直到任命他为荆州后，文帝才让他入宫朝见。

正月十四（戊子），朝廷下诏让江州刺史武陵王刘骏统帅诸军讨伐西阳各个反叛的蛮族，进驻五洲。

巫婆严道育逃亡时，宋文帝分别派人到处紧急搜捕她。严道育改变服饰打扮成尼姑，藏匿在东宫，然后又跟随始兴王刘濬到京口。她也偶尔出人平民张旿的家。刘濬进京朝见时，又用车马载她回到东宫，打算和她一道前往江陵。二月十四（丁巳），宋文帝上朝临轩，刘濬入宫接受荆州刺史的任命。当天，有人告发严道育在张旿家里，文帝马上派人袭击追捕，结果捉到她的两个婢女。她们招认说严道育已经跟随征北将军（即刘濬）回到京都去了。文帝原以为刘濬和太子刘劭早已和严道育断绝来往，现在听说他们仍然往来密切，感到既惆怅惋惜又震惊骇怕，便命令京口将两个婢女送来京城，准备严加审讯之后，再治刘劭和刘濬的罪。潘淑妃抱着刘濬哭道：“你前番搞诅咒巫蛊的事被人告发后，我还希望你能认真思考自己的过失。怎料到你竟然还私藏严道育！皇上非常愤怒，我再三叩头乞求恩典都不能让他解气，这样还活着干嘛！你赶快送毒药来，我先自尽了，也不忍心见到你自取祸败。”刘濬挣扎着起身说：“天下的事情我很快就能自己决断。希望母亲不用挂虑，必定不会连累到你！”

宋文帝打算废了太子刘劭，赐始兴王刘濬自尽。二月下旬，他先和侍中王僧绰商量，让王僧绰寻找汉魏以来废黜太子或诸王的典故，然后送交尚书仆射徐湛之和吏部尚书江湛。

武陵王刘骏一贯不被文帝喜欢，所以屡次派出外藩，没有机会留在建康。南平王刘铄和建平王刘宏则被文帝所宠爱。刘铄的妃子是江湛的妹妹；而随王刘诞的妃子是徐湛之的女儿。江湛劝文帝立刘铄，而徐湛之的意思则是要立刘诞。王僧绰说：“立太子的大事，应当全由圣上做主。臣认为应当尽快决断，不能犹豫不决。俗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希望陛下以大义割舍父子的恩爱，不要因小不忍而乱大谋。不然的话，陛下便应当对他们坦诚相待，就好像这事没发生一般，不用再猜疑他们。这事虽然保密得很好，但毕竟很容易传出去。千万不要弄得出现意料之外的灾难，结果取笑千载。”文帝说：“爱卿真可以说是能决断大事的人。然而这事至关重大，不能不认真思考才行。况且彭城王（文帝弟弟刘义康）刚死不久，人们会以为我不再有慈爱之心。”王僧绰说：“臣担心千载之后，人们会说陛下只能裁决弟弟，而不能裁决儿子。”文帝默然无语。江湛当时也在文帝身边侍坐，出阁后，他跟王僧绰说：“先生刚才的话似乎太直切了！”王僧绰说：“愚弟也遗憾先生太不直切！”

刘铄从寿阳入朝。进京之后，他又让文帝失望。文帝接着打算立刘宏为太子，但又担心他是越次，所以长久不能决断。他每天夜晚都和徐湛之屏退旁人私下商量，有时甚至整天整夜。他还经常让徐湛之自己拿着蜡烛，绕着墙壁认真地行走听察，唯恐有人窃听他们的谈话。文帝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潘淑妃，潘淑妃又转告刘濬，刘濬当即飞马驰往告诉刘劭。刘劭于是秘密和自己的心腹队主陈叔儿和斋帅（斋宫禁卫长）张超之等人阴谋篡逆。

当初，宋文帝觉得宗室成员过于强盛，担心会有祸起萧墙的内难，便特地增加东宫的兵马，让他们和羽林部队相匹，所以东宫有全副武装的禁卫一万人。刘劭秉性狡黠而刚猛，文帝对他十分依赖。刘劭即将犯上作乱时，每夜都犒赏东宫将士，有时还亲自为他们敬酒。王僧绰探听到这些消息，报告给文帝。刚好这时严道育的婢女也即将送到了。

二月二十（癸亥）夜里，刘劭伪造宋文帝给他的诏书说：“鲁秀谋反，命令你一大早就守住宫门，率领兵众入宫。”然后派张超之等人调来他平时豢养的二千多士兵，全都披上甲胄；同时召来他内外幢队的队主和队副，让他们也调动他们的部队，声称有军事行动。当夜，刘劭招呼前太子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一道入宫。刘劭痛哭流涕地跟他们说：“主上听信谗言，准备将我治罪废黜。我自己多次反省，觉得并无过失，因此不能受此冤枉。明日一早我就准备举行大事，还希望大家跟我共同努力。”说罢自己起身向众人一一拜过。这些人无不惊愕失措，一句话都答不上来。许久之后，袁淑和萧斌都说：“自古以来从没这样的事发生过。希望殿下再好好考虑考虑！”刘劭大怒，脸色完全变了。萧斌怕了，只好和大家一道说：“末将等将会竭尽全力奉命行事。”袁淑厉声叱责道：“你以为殿下真是这么想的吗？殿下幼年时曾经患过疯癫病，也许现在是旧病复发。”刘劭更加愤怒，恶狠狠地瞪着袁淑问道：“这事能成还是不成？”袁淑答道：“现在没人怀疑殿下会做出这等事来，还担心事情不成吗！就怕事成之后，殿下不被天地所容，大祸也会马上来临。假如真要这么干，现在罢手也来得及。”身边的人拥着袁淑出了东宫，跟他说：“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怎能说罢手就罢手！”袁淑回到自己的住处，绕着床踱步拿不定主意，直到四更才入睡。

次日一早，宫门尚未打开时，刘劭就身穿红衣外加戎服，和萧斌一道乘坐在一辆画轮车上，随身的卫兵侍从也和往常入朝的仪仗一样。他派人急急忙忙去招呼袁淑前来，袁淑睡觉还没起床。刘劭把车停在皇宫的奉化门外，继续派人去再三催促他。袁淑拖拉着起来，来到车后。刘劭让他登车，袁淑又推辞不肯上车。刘劭暴怒之下命令身边卫士把他杀了。守门禁兵打开宫门，刘劭他们从万春门入宫。根据原来的制度，东宫的部队不能进入宫城。刘劭将伪造的诏书出示给门卫看，说：“我受到皇上敕令，要收捕叛贼。”然后命令后队迅速跟上。张超之等数十人驰马进入云龙门和斋阁，拔刀径自登上合殿。宋文帝那天夜里正和徐湛之屏退旁人通宵达旦地密谈，这时烛光尚未熄灭，身边的值日卫兵也都还在睡觉尚未起床。文帝见张超之气势汹汹地进来，知道事情不妙，便举起桌几捍卫自己。张超之手起刀落，把文帝的五指全都砍断，接着弑杀了他。徐湛之惊骇不已，赶紧起身往北户逃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东宫士兵杀害了。刘劭进入合殿中阁，听说文帝已经死了，便出来坐到东堂上，萧斌执刀侍卫在他身边。刘劭派人去招呼中书舍人顾嘏出来。顾嘏怕得要命，没及时出来。他总算出来后，刘劭问道：“皇上要废黜我，你为何不及早向我禀报？”顾嘏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劭就上前一刀把他杀了。江湛在上省值日，听到合殿那边一派喧哗的闹声，知道出事了，叹道：“没有采纳王僧绰的建议，竟然一至于此！”于是藏匿在旁边一间小屋中，刘劭也派人把他杀了。宿卫旧将罗训和徐罕见到大势不好，都依附了刘劭。左细仗主兼广威将军吴兴人卜天与来不及穿上甲胄，急忙间手执大刀弓箭，高声呼唤手下出战。徐罕喊道：“殿下入宫，你打算干什么！”卜天与大骂道：“殿下常来，你为何今天才说这话！只有你才是逆贼！”说罢亲手向身在东堂的刘劭射箭，差点就射中了他。刘劭党羽冲上前去，卜天与奋勇抵抗，断臂而死。队将张泓之、朱道钦、陈满和卜天与一同战死。左卫将军尹弘惊惶恐怖，求见刘劭，请求处分饶命。刘劭派人从东阁进入后宫，杀了潘淑妃和宋文帝的亲信左右数十人，然后派人紧急地把始兴王刘濬召来，让他率领部众驻扎在中堂。

刘濬当时在西洲，府里的舍人朱法瑜告诉他说：“朝台内一片喧哗闹腾腾的，宫门全都关闭了。道上传闻太子造反，不知道祸患变到了什么程度。”刘濬假装吃惊地问道：“如今该怎么办？”朱法瑜劝他带兵占据石头城。刘濬这时尚未得到刘劭的书信，不知道事情成功与否，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怎么办。将军王庆劝道：“如今宫内发生事变，不知主上的安危如何。所有作臣子的人，都应当卷起袖子，共赴国难。凭城自守，并非作为臣子的气节。”刘濬当然不听这一套，直接从南门出发，径直前往石头城，跟从他的文武官员多达一千馀人。当时南平王刘铄卫戍石头城，手下也有士兵一千馀人。不久，刘劭派张超之驰马去召刘濬。刘濬见到张超之后，屏退身边的侍从，问清了状况后，当即穿上戎服乘马跟张超之去了。朱法瑜再三想劝止刘濬，但刘濬不听。出了中门后，王庆又谏道：“太子造反叛逆，会遭到天下人的共同怨恨。殿下只要坚闭城门，按兵不动。反正这里还有足够的粮食。我担保不过三日，凶党必然自动离散。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殿下怎能就这么去了！”刘濬说：“皇太子有令，敢再有异议的人立斩不赦！”刘濬进宫后见了刘劭，刘劭跟他说：“潘淑妃（即刘濬生母）已被乱兵所害。”刘濬说：“这其实也是我历来的愿望。”

刘劭接着伪造宋文帝的诏书，召大将军刘义恭和尚书令何尚之入宫，然后把他们拘留在宫内。他还召百官入宫，但肯来的才几十人。刘劭当场即位；下诏书说：“徐湛之和江湛胆大包天，竟然弑杀先帝。我带兵入殿，但已来不及了，只能号哭泣血，肝胆俱裂。如今罪人已经伏法，元凶也已经消灭。现宣布大赦，改元太初。”

刘劭即位完毕，马上称病回到永福省，不敢面对宋文帝的丧事。他整天提心吊胆，时时刻刻带着白刃在身边，夜里则灯火通明，以防卫身边的随从。刘劭任命萧斌为尚书仆射兼领军将军；任命何尚之为司空；派前右卫率檀和之去卫戍石头城，派征虏将军营道侯刘义綦镇守京口。刘义綦是刘义庆的弟弟。

二月二十二（乙丑），刘劭派人全部收回先前发给各处的兵器，归还给武库，接着杀了江湛和徐湛之的亲信尚书左丞荀赤松和右丞臧凝之等人。臧凝之是臧焘的孙子。刘劭又任命殷仲素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陈叔儿等人也全都拜官、赏赐各有差别。辅国将军鲁秀在建康，刘劭跟鲁秀说：“徐湛之经常打算陷害爱卿，我已为爱卿把他除掉了。”接着让鲁秀和屯骑校尉庞秀之一道掌管军队。刘劭不知道王僧绰当初的建议，依然让他担任吏部尚书，并任命司徒左长史何偃为侍中。

当时，武陵王刘骏驻扎在五洲。先前奉命到西边讨伐蛮人的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从巴水过来，向他咨询并接受军事要略。三月初二（乙亥），典签（藩王的首席助理）董元嗣从建康来到五洲，将太子弑杀文帝篡逆的详情告诉了刘骏。刘骏让董元嗣把这事详告自己的僚佐。沈庆之暗中跟自己的心腹说：“萧斌如同妇人，其馀的将帅也都容易对付。和东宫（即刘劭）同恶的不过三十人。此外都是被他们威胁逼迫的，一定不肯为他卖命。如今我们辅佐大顺讨伐大逆，用不着担心事情不会成功。”

同时，刘劭将浙江五郡分出建立会州，取消扬州，改立司隶校尉取代扬州牧，然后任命他王妃的父亲殷冲为司隶校尉。殷冲是殷融的曾孙。刘劭又任命大将军刘义恭为太保，荆州刺史南谯王刘义宣为太尉，始兴王刘濬为骠骑将军，雍州刺史臧质为丹阳尹，会稽太守随王刘诞为会州刺史。

刘劭仔细检查了宋文帝床头装头巾和书籍的巾箱以及江湛家里的书籍和上疏文件，结果发现了王僧绰向文帝告发他用酒食收买东宫士兵以及前代废黜太子或诸王的文件。三月十一（甲申），刘劭派人收捕了王僧绰，把他杀了。王僧绰的弟弟王僧虔是司徒左西属，他的亲友都劝他逃跑。王僧虔哭着答道：“我兄长以忠贞对待国家，以慈爱抚育我。今天的事变，只怕没牵连到我。如果得以和兄长同归九泉，对我而言，犹如羽化成仙一般。”刘劭趁机诬陷宫殿北边府第的各位王侯，指控他们和王僧绰一道谋反，于是杀了长沙悼王刘瑾、刘瑾弟弟临川哀王刘烨、桂阳孝侯刘觊、新渝怀侯刘玠。这些都是刘劭历来厌恶的人。刘瑾是刘义欣的儿子；刘烨是刘义庆的儿子；刘玠则是刘义庆弟弟的儿子。

刘劭暗中给沈庆之写了亲笔信，让他杀了武陵王刘骏。沈庆之求见武陵王，但武陵王很害怕，借口生病不肯见他。沈庆之强行进入王府，将刘劭的书信出示给武陵王。武陵王哭着请求到内屋和母亲诀别。沈庆之说：“下官受先帝的厚恩，今日的事情，我只会尽力而为。殿下为何对我如此百般怀疑！”武陵王起身再次下拜，说：“家国的安危，全在将军手里了。”沈庆之当即命令王府内外兵马戒严。王府主簿颜竣说：“如今全国各地都不知道我们兴举义师，而刘劭据有天府京都。如果我们首尾不能相应，那将陷入危险境地。将军应当等到和其他各镇协商讨论之后，才共同举事。”沈庆之厉声地说：“今日我们举行大事，而让黄头小儿都来参预，能够不失败吗！真该把你杀了好安定军心！”武陵王命令颜竣向沈庆之下拜谢罪。沈庆之说：“先生只知道笔杆子和书本的事情而已！”武陵王于是将所有大事都委托给沈庆之处理。没几日之间，王府内外兵马全部整训完毕，人们都以为是一支神兵。颜竣是颜延之的儿子。

三月十七（庚寅），武陵王全军动员并举行誓师大会。他任命沈庆之为王府司马；襄阳太守柳元景和随郡太守宗悫为咨议参军兼中兵；江夏内史朱修之为平东将军；记室参军颜设为咨议参军兼录事，总负责王府内外。他还任命咨议参军刘延孙为长史兼寻阳太守，负责留府事务。刘延孙是刘道产的儿子。

南谯王刘义宣和臧质都不接受刘劭的命令，和司州刺史鲁爽一同举兵响应刘骏。臧质和鲁爽一道来到江陵见刘义宣，并且派使者劝武陵王即位。三月十八（辛卯），臧质的儿子臧敦等人在建康听说臧质起兵，全都逃出京城。刘劭想取悦他们，下诏说：“臧质既是国戚又是勋臣，正起兵支持京都皇辇，而他的子弟却无故逃跑，实在奇怪，令人叹惜。现派人宣旨请他们回来，全部恢复原本职位。”刘劭最终果然捉获臧敦，让大将军刘义恭打了他三十板杖教训了他，但还是很优厚地赏赐了他。

三月二十（癸巳），刘劭将宋文帝安葬在长宁陵，谥名为景皇帝，庙号中宗。

三月二十二（乙未），武陵王的大军从西阳出发，并在两天后抵达寻阳。三月二十七（庚子），武陵王命令颜竣传送檄文给全国各地，让大家共同起兵讨伐刘劭。各个州郡无不接受檄文，欣然响应。南谯王刘义宣派臧质率军直达寻阳，和刘骏一同东下，并留下鲁爽守卫江陵。

刘劭任命兖冀二州刺史萧思话为徐兖二州刺史，启用张永为青州刺史。萧思话从历城率领部曲来到平城，起兵反过来响应刘骏。建武将军垣护之在历城，也率领部众同赴国难。南谯王刘义宣趁机任命张永为冀州刺史。张永派司马崔勋之等人带兵前往增援刘义宣。刘义宣担心萧思话和张永不能化解以前的矛盾，便亲自写信给萧思话，让长史张畅写信给张永，劝他们一释前嫌，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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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说说。这期间，北魏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年二月十六（己未），北魏京兆王杜元宝被控谋反伏诛；建宁王拓跋崇及其儿子济南王拓跋丽都受到杜元宝的牵连，被赐死。三月初九（壬午），北魏追尊保太后（魏高宗的乳母常氏）为皇太后，并追赠她的祖上，还给她的兄弟一定的官爵，如同外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