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系列二：多国纷争之八：魏世祖伐夏与占领统万

公元426年二月，宋荆州刺史谢晦不得已起兵对抗朝廷，结果兵败被杀。宋文帝至此全部消灭了三位顾命大臣。

三月初二（辛己），宋文帝回到建康，征谢灵运为秘书监，颜延之为中书侍郎，对他们的封赏和恩遇十分优厚。宋文帝还因为慧琳道人善于高谈阔论，便让他参与评议朝廷大事，因而也成为权要。慧琳宾客盈门，府前经常有几十辆车乘，全国各地前来给他送礼贿赂的人络绎不绝。他府上有七八张大方桌，座上总是坐满宾客。慧琳脚穿高屐（木头鞋），身披貂裘，府上还安置有接待宾客的通呈和管理梵经的书佐。会稽人孔觊曾经登门拜谒他，遇上他家到处都是宾客，最终只能跟他寒暄一两句而已。孔觊慨然感叹道：“到底有了位黑衣宰相，真可说是冠履时所！”

五月十七（乙未），朝廷任命檀道济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任命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宋文帝还派散骑常待袁渝等十六人分别到各个州的郡县去考察吏政，访问百姓，寻找隐士；他还让郡县官员各自畅所欲言，谈论为政的损益。五月二十八（丙午），宋文帝临幸延贤堂听取诉讼，并从那时开始每年三次亲自前来听取审讯。

左仆射王敬弘生性恬淡，有很重的名望。他负责签署批复诉讼文案，最初却并不阅读它们。他曾参与听取诉讼，宋文帝问他一件很有疑问的案件，王敬弘答不上来。宋文帝气得脸色发白，问身边的随从道：“为什么不将诉讼文案交给仆射？”王敬弘说：“臣有这些文件，也阅读过，正觉得不太理解。”宋文帝很不高兴，虽然对他仍然以礼相待，但不再将重要的政务交给他。

六月，朝廷任命右卫将军王华为中护军，仍兼任待中。王华因为王弘辅政，而王昙首又是宋文帝的亲信，和自己旗鼓相当，便自以为不能尽力，因此总是叹息道：“一下子有好几位宰相，这样如何治理天下！”当时，并没有确定的宰相，那些皇上通常和他们议论政事、委以机密的大臣，都算是宰相，所以王华这么说。也有担任侍中却不被当作宰相的。然而尚书令、仆射，中书监、中书令，侍中，侍郎，给事中，都是当时的重要官吏。

王华与刘湛、王昙首、殷景仁都是侍中。他们的度量和才干都是第一流的。宋文帝曾和他们四人在合殿宴饮，非常快活。宴会完了后他们步出宫殿，宋文帝目送他们出宫，久久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叹道：“这四贤真是一时之秀，同管朝廷的喉舌。恐怕后世很难再有这样的现象了！”

黄门侍郎谢弘微和王华等人都是宋文帝倚重的人，当时号称五臣。谢弘微是谢琰的侄孙。他稳重谨慎，总是先听取别人意见后才发言，在婢女奴仆面前从不妄自言笑。因此不管老少尊卑，大家对他都敬之若神。他的堂叔谢混特别器重他，常说：“微子异不伤物（表示不同意见却不伤害对方的情感），同不害正（同意对方的意见却不危害正确的观点）。我对他真是没话说了。”

宋文帝想为王昙首和王华等人封爵。他抚摸着御床对他们说：“这御座要不是爱卿兄弟，是不会有今天的。”因而将准备好的封爵诏书给他们看。王昙首再三谢绝道：“最近的大事，全是依赖陛下的英明，也是罪人罪有应得。臣等岂可因为国家的灾难而得到荣幸！”宋文帝这才作罢。

八月，宋文帝下诏派殿中将军吉恒出使北魏。九月，发生大旱和蝗灾。

同时，左光禄大夫范泰上表说：“妇人有三从之义，没有自专之道。谢晦家的妇女还在尚方（置办和掌管宫廷饮食器物的公署。很多犯人家属都在那里做苦工），只希望陛下留意她们。”宋文帝因此下诏赦免了她们。

也是这期间，魏世祖拓跋焘得悉夏世祖赫连勃勃病故，他的几个儿子内讧，国人不安，因而打算出兵讨伐他们。长孙嵩等人都劝道：“对方如果坚守城池，以逸待劳，而柔然的大檀一旦知道我们伐夏，趁虚入寇，我们将面临险境。”

太常崔浩说：“前些年，荧惑（火星）再次出现在心宿周围，往而复返。这天象意味着秦亡，而后来姚秦果然灭亡。今年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这天象则利于西伐。天人相应，陛下切不可失去这一时机。”长孙嵩仍然坚决反对。魏世祖大怒，借口长孙嵩在任上贪污而命令武士揪着他的头在地上磕碰来羞辱他。魏世祖于是派司空奚斤率领四万五千人袭击蒲阪，派宋兵将军周几率领一万人袭击陕城，以河东太守薛谨为向导（即前锋）。薛谨是已故雍州刺史薛辨的儿子。

魏世祖想以中书博士平棘人李顺总领前锋兵马，并为这事征求崔浩的意见。崔浩说：“李顺的确有运筹的谋略，然而臣和他是姻亲，深知他的为人。他做事果断，但有时不太考虑后果，所以不能专任。”魏世祖这才作罢。李顺因此和崔浩有了矛盾。

十月十一（丁巳），魏世祖亲率大军从平城出发。

同时，西秦左丞相昙达和夏征南将军呼卢古在嵻良山大战，结果昙达兵败。十一月，呼卢古和夏车骑将军韦伐进攻西秦京城枹罕，西秦王乞伏炽磐退保定连。呼卢古进入南城，西秦镇京将军赵寿生率领敢死队三百人力战，打退了夏兵。呼卢古和韦伐又转去湟河进攻西秦沙州刺史出连虔，出连虔派后将军乞伏万年打败他们。夏兵又转去进攻西平，生擒了西秦安西将军库洛干，活埋了被俘的秦军将士五千馀人，还掠走民众二万馀户，然后离去。

仇池氐人杨兴平派人请求依附刘宋，并让自己的儿子和弟弟作人质。宋梁南秦二州刺史吉翰于是派始平太守宠咨占据武兴，作为杨兴平的声援。氐王杨玄派他弟弟杨难当带兵抵御宠咨，又派部将强鹿皮向白水进发。宠咨打败并赶走了他们。

吉翰字休文，是冯翊池阳人。他起初担任龙骧将军刘道怜的参军，后来随刘道怜转为征虏左军参军和员外散骑侍郎。他跟随刘道怜北征广固，因功赐爵建城县五等男。他作为将佐十余年，清谨刚正，深得刘裕的赏识。永初三年（422），吉翰转为刘道怜的太尉司马。宋文帝元嘉元年（424），吉翰被任命为负责梁南秦二州军事的龙骧将军和西戎校尉兼梁南秦二州刺史。

再说魏世祖的大军抵达君子津时，刚好遇上天气暴寒，黄河全部冰冻。十一月初三（戊寅），他率领轻骑二万渡过黄河袭击夏都统万。冬至（壬午）那天，夏王赫连昌正在大宴群臣，魏军突然涌来，夏廷上下一片惊扰。魏世祖在黑水驻军，离统万城三十多里。夏王率军出战，结果战败，只好退入城里。城门来不及关闭，北魏内三郎（宫中宿卫官名）豆代田率领他的部众乘胜进入西宫，焚烧了它的西门。结果宫门关闭，豆代田越过宫墙逃出来。魏世祖因此拜豆代田为勇武将军。魏军夜晚在城北扎营过夜。次日，魏世祖分兵四处抢掠，杀死和俘获了数万人，还缴获了牛马十馀万。魏世祖跟部将们说：“统万一时还攻不下来。他年朕将和爱卿等共同拿下它。”于是将那一带的一万多家民众迁徙到北魏，然后凯旋而归。

同时，夏弘农太守曹达听说魏将周几快来了，吓得不战而走。魏军乘胜长驱直入，打进三辅（长安附近地带，尤指京兆，冯翊，扶风）。不幸周几病死在军中。夏蒲阪守将东平公乙斗听说魏将奚斤快来了，派使者到统万告急。使者抵达统万，却发现魏军已包围了京城。使者回来告诉乙斗说：“统万已经失陷了。”乙斗大为恐惧，弃城往西逃到长安，于是奚斤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蒲坂。夏主的弟弟助兴起先守卫在长安。乙斗来了后，和助兴一同丢弃长安，往西逃到安定。十二月，奚斤进入长安，于是秦雍一带的氐人和羌人全都到奚斤那里请降。关西的其他割据势力河西王沮渠蒙逊和仇池氐王杨玄听说后，也都派使者去归附北魏。

这期间，徐羡之侄儿前吴郡太守徐佩之聚集了一百多党羽，阴谋明年在宫殿中会合作乱。结果事情败露，徐佩之等人于十二月十七（壬戌）被收监处斩。营阳王即被废的少帝太妃张氏也在这期间去世。

同时，西秦征南将军吉毗镇守南漒。陇西人辛澹带领三千户人家占据该城，驱逐了吉毗。吉毗逃到枹罕，辛澹则往南投奔仇池国。

北魏刚占领中原时，很多百姓要么逃亡要么隐瞒户口。北魏天兴中年（约401），魏道武帝拓跋珪下诏命令那些漏掉的民户上交丝绸补税，于是自家私下抽丝织锦的人数大大增加，而他们都不隶属各个郡县，因此赋役很不均衡。这年，北魏朝廷开始下诏，取消这一做法，而将这些户口全部归属郡县。

宋元嘉四年即公元427年正月初七（辛巳），宋文帝到南郊祭祀

正月十一（乙酉），魏世祖拓跋焘回到平城。从统万迁徙过来的民众很多都死在路上，真正能到得了平城的才什之六七。正月二十五（己亥），魏世祖来到幽州。夏王赫连昌派平原公赫连定率领部众二万向长安进军。魏世祖得悉后，派人到木阴山伐木，大肆建造攻城器具，打算再次伐夏。他不久就又回到了平城。

同时，山羌人背叛西秦。二月，西秦王乞伏炽磐派左丞相昙达去招安抚慰武始的各个羌人部落，派征南将军吉毗去招安抚慰洮阳的各个羌人部落。羌人捉了昙达送去给西夏，而吉毗也被羌人袭击，只好狼狈逃回，兵马死伤多达什之八九。

二月十一（乙卯），宋文帝来到丹徒，并于二月二十五（己巳）去拜谒京陵。当初，刘裕飞黄腾达后，曾命令将他贫微时用过的耕地器具收藏起来，将来出示给子孙。宋文帝来到丹徒刘裕的故宫，见到这些农具，有点不好意思。他身边的近侍有人进言道：“大舜亲自在历山耕种，伯禹也亲自到处治水。陛下要不见到这些遗物，怎能知道先帝的至高品德，和耕种收获的艰难？”宋文帝十多天后才回到建康。不久后，宋尚书右仆射郑鲜之病故。

三月初三（丙子），魏世祖派高凉王奚礼镇守长安。奚礼是奚斤的孙子。他又下诏让执金吾桓贷在君子津建造大桥。次日，北魏广平王拓跋连去世。

同时，西秦王乞伏炽磐任命辅国将军段晖为凉州刺史，镇守乐都；任命平西将军麹景为沙州刺史，镇守四平；任命宁朔将军出连辅政为梁州刺史，镇守赤水。

四月初四（丁未），北魏派员外散骑常侍步堆等人出使刘宋，改善两国关系。

四月初七（庚戌），宋文帝任命廷尉王徽之为交州刺史，征前刺史杜弘文入朝。杜弘文有病，自己预备了车马上路。有人劝他等病好些再走，杜弘文说：“我家三代执领仗节，常常想为国捐躯，何况只是被征召入朝而已！”于是带病上路，最终死在广州。杜弘文是已故交州刺史杜慧度的儿子。不久后，宋文帝宠臣中护军王华也病故了。

同时，北魏司空奚斤和西夏平原公赫连定在长安相持不下。魏世祖想趁虚讨伐统万，于是挑选士卒，分派部将，命令司徒长孙翰等人率领三万骑兵作为前驱，命令常山王拓跋素等人率领三万步兵作为后继，命令南阳王伏真等率领三万步兵运送攻城器具，命令将军贺多罗率领三千精骑作为前候。拓跋素是魏道武帝拓跋珪堂兄拓跋遵的儿子。五月，魏世祖从平城出发，命令龙骧将军代人陆俟总督各路军队镇守大碛以防备柔然。五月十九（辛巳），魏军在君子津渡过黄河。

魏世祖抵达拔邻山，在那里修筑城池，然后将辎重留下，亲自率领轻骑三万倍道先行。群臣无不劝谏道：“统万城池坚固，并非一时就可以攻拔。陛下如今轻骑前往讨伐，进无法攻克，退又没有军资，将会进退维谷。不如等到步兵和攻城器具都来了后才一道前往。”魏世祖说：“用兵的战术，攻城是最下的。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能采用的。现在如要等到步兵和攻城器具来了后一道前进，那么对方必定因为恐惧而坚守城池。如果一时攻打不下，我军粮食耗尽，官兵疲惫，城外又抢不到什么，那时才真正叫进退无路。所以不如以轻骑直抵他们城下，对方见到我们的步兵没来，一定会大意松懈。我再用羸弱的队形引诱他们，对方也许会出来和我们决战，那时拿下他们就不成问题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的将士离家二千馀里，又隔着大河，这就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因此靠这些轻骑攻城是不足够的，但决战却绰绰有余。”魏世祖于是率军去了。

六月初一日食。魏世祖抵达统万，分军埋伏在深谷里，然后带着少数骑兵直抵城下。夏将狄子玉投降了魏军，并透露说：“夏主听说魏师前来，派了使者去召平原公赫连定。赫连定说：‘统万城池坚固严峻，不容易攻拔。等我生擒了奚斤，然后再慢慢前去帮助你们。到时内外夹击，还愁事情不成吗？’所以夏主打算坚守城池，等待援兵。”魏世祖听了，十分担忧，于是决定退军，向夏人示弱，并派东平公娥清和永昌王拓跋健带领五千骑兵往西劫掠当地的居民。

魏军中有个得罪了上司的士兵逃亡去投奔西夏，告诉对方魏军已经粮尽，士兵都靠野菜维生，辎重还在后头，步兵也尚未到来，这时是出击的最好时机。夏主赫连昌觉得有理。次日即六月初二，赫连昌带领步骑三万出城。长孙翰等人都劝拓跋焘道：“夏兵的步兵阵容很难攻陷，陛下应当尽量避免他们的锋芒。”拓跋焘说：“我们远道前来讨贼，惟恐他们不肯出战。如今他们既然出来了，我们却避而不击，这不是长他们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吗？这绝对不是好主意。”于是假装率军后退，引诱夏兵上当。夏兵分作两翼，击鼓高喊着追击魏兵。追了大约五六里，正遇上大风雨从东南过来，扬起一片沙土，顿时天昏地暗。宦官赵倪懂得点方术，便跟拓跋焘说：“现在风雨从贼兵的方向那边过来，我们正面对着它，而对方则是背着它，这是天不助我。况且将士们都又饥又渴，希望陛下率领骑兵暂时避开他们，等到明后天再战。”太常崔浩厉声斥责他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军千里制胜，怎能一天里就变更计划！贼兵贪婪冒进，不肯停止，他们的后军已经跟不上了。我们应当发动伏兵，出其不意地痛击他们。风向随时变化，总不能永远只是一个方向！”拓跋焘说：“言之有理！”便将他的骑兵部队分成两路，用掎角的队形抵御夏兵。拓跋焘的坐骑突然马失前蹄，把他摔下马来，几乎被夏兵俘虏。幸亏大将拓跋齐用身体捍卫蔽护他，拼死力战，夏兵这才退下。拓跋焘一跃而上，重新骑上战马，手持长槊一枪刺死夏尚书斛黎文，又连杀了他们十来个骑兵。他身上中了流矢，仍然奋战不息。在拓跋焘的激励下，魏兵个个以一当十，奋不顾身，结果夏兵全面溃败。拓跋齐是翳槐（拓跋寔）的玄孙。

魏兵乘胜追击夏王赫连昌的夏军，直到统万城北，并杀了他弟弟河南公赫连满以及他兄长的儿子赫连蒙逊。夏军阵亡的有一万多人。赫连昌来不及进城，只好骑马逃奔上邽。长孙翰带着八千骑兵追赶他直到高平，实在赶不上后才回来。

拓跋焘乔装成夏兵，跟随溃退回城的夏兵混入统万城。拓跋齐再三劝他不要冒险，但拓跋焘不听。夏人发觉了，马上命令关闭所有城门。拓跋焘趁机和拓跋齐等进入夏的宫殿中，抢到一些妇人的衣裙，绑在长槊上头，然后从城墙上吊下逃了出来，这才免于一死。夏尚书仆射问至趁着暮色带着夏王的母亲离城出走。

六月初三，拓跋焘进入统万城，俘获了没来得及逃走的西夏王室，公卿、将校以及各位母后、后妃、姊妹、宫人数以万计，以及三十多万匹马和几千万头牛羊，还缴获了府库里的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数。拓跋焘将这些东西按等级功劳都颁赐给将士们。

当初，夏世祖赫连勃勃秉性豪放奢侈。他修筑的统万城，高达十仞，基础厚达三十步，城墙上宽十步。皇宫宫墙也高达五仞，墙的坚硬度甚至可用来磨砺刀斧。亭台舞榭也非常宏伟壮观，全都是雕镂图画，还披着绮罗锦绣，到处也都刻着很有文采的字书。拓跋焘看着身边的随从，说：“这么小小的一个国家，居然如此劳民伤财。想不灭亡，可能吗？”

要想知道胡夏是否继续存在，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