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华系列十一：张氏治凉之三：张骏西凉大治

公元324年夏五月，晋凉州刺史张茂病逝，他兄长张寔的儿子张骏接任成为晋的凉州牧和西平公，同时也是前赵主刘曜的凉州牧和凉王。

张骏字公庭，幼年时就长得高大奇伟。建兴四年（公元317年），他被封为霸城侯。张骏十岁时就能作文章，秉性卓越不羁，而且淫纵过度。他经常在封邑里微服夜行，对西凉十分了解。他继承叔父张茂时，年龄才十八岁。

同年十二月，凉州将军辛晏占据枹罕（今甘肃临夏），不服张骏。张骏准备讨伐他，从事刘庆谏道：“霸主的义师，必须在天时和人事都相得时才好起兵。辛晏凶狂残忍，他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明公何必在这样饥荒的年头大举用兵，又在这样盛寒的时候攻城？”张骏这才作罢。

张骏派参军王骘受聘于前赵。前赵主刘曜问他道：“爱卿能担保贵州和朕的款诚和好会持久吗？”王骘答道：“不能。”侍中徐邈问道：“先生前来结好，却说不能担保。这是什么原因？”王骘答道：“齐桓公当年在贯泽和诸侯结盟时，忧心忡忡，战战兢兢，而诸侯不召自来。然而他的葵丘之会，却因为自己的强盛而矜持自大，以致后来九国背叛了他。今日赵国的造化，如果都像现在这样，那是没问题的。但如果政纲衰败，那么连能近处的变故都无法察觉，更何况边远的鄙州！”刘曜说：“这位先生真是凉州的君子。张骏选择使者可说是选对了！”于是用厚礼把他送回凉州。

公元325年春二月，张骏得到晋元帝病逝的凶讯，招集群臣哭悼了三天。适逢有人在嘉泉见到黄龙，长史汜祎等人便请求改年号为章休，作为吉祥。但张骏不肯。当初张骏即位时，姑臧有歌谣说：“鸿从南来雀不惊，谁谓孤雏尾翅生，高举六翮凤皇鸣。”到这时，辛晏在枹罕投降了，张骏因此收复了凉州在黄河以南的地盘。

公元326年末，张骏因为害怕前赵人的威逼，将陇西和南安的二千多家民众迁徙到姑臧，又派使者去四川和大成修好，并写信劝成主李雄除去尊号，称藩于晋。李雄回信说：“我是被士大夫们推举称帝的，本来的确无心于帝王，只想成为晋室的元功之臣，为朝廷扫除尘埃。但晋室衰败，德声不振。我翘首东望晋室的复兴，已经有些年月了。现在正好收到明公的信札，情理和我想的不谋而合，我还有什么好疑虑的？我知道应当遵循楚汉时对义帝的尊崇，这是《春秋》的大义，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张骏非常看重李雄的这些话，从此之后成凉开始不断互通使节。

翌年即公元327年五月，张骏听说前赵军队被后赵打败，便去掉前赵的官爵，再次自称晋大将军兼凉州牧，并派遣武威太守窦涛、金城太守张阆、武兴太守辛岩、扬烈将军宋辑等人率领数万兵马，往东去和韩璞会合，进攻并劫掠前赵秦州的各个郡县。刘曜的次子南阳王刘胤带兵抗拒，进驻狄道，威逼枹罕。

枹罕护军辛晏向张骏告急。张骏派韩璞和辛岩前去相救。韩璞进军到沃干岭时，辛岩想速战，说：“我们掌握着数万兵众，又可以凭藉氐羌的精锐，应当速战速决把他们消灭了。不可持久，久则变生。”韩璞说：“夏末以来，太白犯月，辰星逆行，白虹贯日。这些都是对我们不利和意味着大变故的天象，所以不可轻举妄动。动了假如不能马上取胜，那么祸害会更深。我还是决定用持久战消灭他们。而且刘曜正和石勒相持，估计刘胤也不能长久和我们对峙。”于是和刘胤在夹洮相持了七十多天。

冬十月，韩璞派辛岩到金城督运粮草。刘胤知道后说：“韩璞的兵众是我们的十倍。我们粮草不多，难以持久。如今西凉贼虏分兵运粮，这是老天授给我的大好时机。我如果打败辛岩，韩璞等人将不战自溃。彼众我寡，应当拚死一战。战而不捷，我们将匹马不得生还。所以大家应当磨砺你们的戈矛，竭尽你们的智慧和气力。”部众无不踊跃奋发。于是刘胤派冠军将军呼延那鸡率领亲御郎二千骑，断绝了西凉军队运粮的后路，然后亲自带领三千骑兵在沃干岭伏击辛岩，把他打败。刘胤接着进逼韩璞的大营，韩璞兵众大为溃败。刘胤乘胜追奔，渡过黄河，攻拔令居，杀了二万多凉兵，然后进据振武。河西因此大为惊骇。张阆和辛晏带着他们的数万部众投降了前赵，张骏因而又失去了西凉在黄河以南的地盘，而刘胤则为前赵收复了这一地带。

韩璞等人失败归来，绑了自己前往州府请罪。张骏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将军何必自辱！”全都赦免了他们。

公元328年五月，张骏看到前赵主刘曜东征后赵的石勒，于是开始整治兵马，打算乘虚袭击前赵都城长安。理曹郎中索询谏道：“刘曜虽然东征，他儿子刘胤仍然坚守长安，主公轻视不得。即使我们小有所获，但如果他放弃对东方的图谋，回来和我们较量，那么来临的大祸，将不可估量。”张骏这才作罢，说：“我总担心大臣们不献忠言，当面顺从背后却议论纷纷，导致我的政策失误而却没有纠正我的人。爱卿言无不尽地规谏，真不负我对大臣的期望。”于是用羊酒丰盛地招待他。

同年十二月，刘曜在洛阳和石勒大军展开生死决战，结果前赵军大败，刘曜本人也被俘虏。他儿子南阳王刘胤带着前赵太子刘熙和百官逃到上邽，关中大乱。前赵将军蒋英和辛恕在长安派使者投降了后赵。

公元329年秋八月，刘胤率领数万部众趁着后赵大军撤离关中的时候从上邽直奔长安，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二万骑兵来救长安。九月，石虎在义渠大破前赵军队，接着乘胜拿下上邽，残忍地把前赵太子刘熙和南阳王刘胤及其公卿将校三千多人都杀了，于是前赵正式灭亡。石虎又进攻并击败河西的集木且羌人，俘获了数万人，因而扫平了秦陇一带。凉州牧张骏大为恐惧，急忙派使者向后赵称籓，进贡地方特产给石勒。石勒将凉州的十五万部落氐民和羌民迁徙到司冀两州。

公元330年五月，张骏因为前赵的灭亡以及后赵威胁的减轻，重新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地盘，直到狄道（今甘肃临洮）为止，并在那里安置了五屯护军，和后赵分境而治。六月，后赵派遣鸿胪孟毅拜张骏为征西大将军兼凉州牧，加九锡。张骏耻为后赵的臣下，不肯接受，还将孟毅留下不让他回后赵。

秋九月，后赵王石勒即皇帝位，并从襄国迁都到临漳。休屠人王羌背叛后赵，后赵刺史临深派司马管光率领州军讨伐他，但被王羌打败。于是陇西大乱，氐民和羌民全都开始反叛。石勒于是派河东王石生进据陇城并很快打败王羌。王羌败后逃到凉州。石生便将秦州的五千多户夷人豪族迁徙到雍州。西平公张骏这下感到后赵的威胁，急忙将孟毅送回，并派长史马诜称臣入贡于后赵，

并奉上地图，还让高昌、于阗、鄯善、大宛等西域使节带上地方特产去拜见石勒。石勒也派使者去西凉封张骏为武威郡公，食邑凉州的各个郡县。

公元332年，西域各国献上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以及各种珍异二百多种给西凉的张骏。四域长史李柏请求出击叛将赵贞，但被赵贞打败。朝议认为是李柏的多事导致这次失败，请求诛杀他。张骏说：“我总认为汉武帝杀王恢这件事，不如秦穆公赦免孟明那件事要来的明智。”终竟免除了李柏的死罪，结果大臣们都心悦诚服。张骏还在新乡检阅兵马，到北野狩猎，并趁机讨伐并大破轲没虏。张骏于是下令境内说：“古时候鲧被处死而禹却兴起，春秋时卻芮伏诛而卻缺却被重用。这就是为何唐帝（应是夏帝）得以消弭洪水灾害，晋文公得以成为五霸之一的原因。法律规定犯死罪的人，他们的亲属不得在朝任职。现在取消这一规定，只是不适宜在宫内担任宿卫而已。”于是刑法清朗，国家富裕，

凉州的僚属都劝张骏称凉王，领秦凉二州州牧，像当年魏武帝曹操和晋文帝司马昭那样安置公卿百官。张骏说：“这并非人臣所应当说的话。但敢再提这件事的人，罪不容赦！”然而境内民众都称他为凉王。僚属们又请求张骏立世子，张骏不肯。中坚将军宋辑劝张骏道：“礼仪看重树立储君的原因，是因为重视宗庙的缘故。周成王和汉昭帝都在他们还在繦褓时就被立为储君，实在是因为国家不可一日无嗣，储宫应当很早就定下来的缘故。当年武王刚建立周国时，就以元子（即长子也就是后来的成王）作为储君。建兴初年，先王在位时，就确定了殿下继承的正统。何况现在社稷已经越来越重要了。主上地位明朗，大业就容易兴旺，所以怎能让储君空缺！臣私下认为国家有累卵般的危险，而殿下却以为安全超过泰山。其实不是这样。”张骏接纳了他的建言，于是立次子张重华为世子。

当初，李雄因为中原丧乱，所以频繁地派遣使者去朝贡东晋，想和晋穆帝平分天下。张骏作为晋的秦梁二州牧，曾派遣傅颖前往成都，想假道四川上表给建康的东晋朝廷，但成主李雄不许。

公元333年十二月，张骏派治中从事张淳向成称藩，主要是为了假道四川和建康联系。李雄假装答应，却暗地里派人扮作盗贼埋伏在东峡的江边，准备行刺张淳。蜀人桥赞知道后，便偷偷将这事告诉张淳，于是张淳责问李雄道：“我的君主派小臣我经过没有人烟的地方，万里迢迢地想和在建康的朝廷通款联系。原以为陛下嘉尚忠义，能成人之美，没想到竟出此下策。陛下如果真想要杀我，应当在都市公开处斩，明白地宣示给老百姓说：‘凉州不忘旧德，派遣使者通款琅邪（即晋元帝司马睿）。我大成主圣臣明，发觉之后，将他杀了。’这样才可以让义声远播，使天下畏服陛下的威严。如今却派盗贼想要把我暗杀在江里，这样威刑得不到显扬，又怎能告示天下！”李雄假装大吃一惊道：“岂有这等事情！”

司隶校尉景骞劝李雄道：“张淳是位壮士，请陛下将他留下来。”李雄说：“壮士怎么肯留！不过爱卿可以试试看。”景骞便私下跟张淳说道：“先生身体肥大，现在天气太热，您可派遣小官前往建康，先生自己可以在这里小住一段，待天凉后再上路。”张淳道：“我的君主因为皇室南迁，先帝的梓宫尚未送还，中原生民涂炭，却无法拯救，所以派遣我和南方的朝廷通款。我们要谈论的事情非常重大，并非小官吏所能传达得了的。如果小官吏可以把这事办了，那么我早也不用来了。因此即使赴汤蹈火，我都要亲自前往，怎么可能还会因为害怕寒暑而不上路！”李雄跟张淳说道：“贵主上英名盖世，地方险要，军队强大，为何不也自称皇帝，在自己地盘上快乐一把？”张淳说：“我的君主自从他祖上以来，世代笃实忠贞。现在因为仇耻未雪，终日枕戈待旦，哪来的什么快乐一把！”李雄感到十分惭愧，说道：“我的祖上原来也是大晋的臣下，后来遭遇天下大乱，便和六郡人民避难到这个州来，被众人推举，才有今日。琅邪王果能在中国中兴大晋，我也一定率领部将前往辅助。”便为张淳预备了厚礼，让他上路。张淳后来终于完成了出使建康的使命。

长安失守时，敦煌计吏耿访从汉中来到江东，屡次上书请求派遣大使去慰抚凉州。朝廷于是任命耿访为侍书御史，到凉州去拜张骏为镇西大将军，并挑选了陇西人贾陵等十二人配给他同行。耿访到了梁州，发现道路不通，便将诏书交给贾陵，让他假扮成商人想法达到凉州。这年，贾陵千辛万苦总算到了凉州，张骏派遣部曲督王丰等人回报建康谢恩。

公元334年二月，晋成帝下诏，再次让耿访和王丰带着印绶前往授张骏为大将军、都督陕西、雍、秦、凉州的军事。从此每年东晋和西凉的使者来往不绝。

张骏在西凉开始考虑加严对百姓的刑法和制度，大臣们也都觉得可行。参军黄斌进言道：“臣没见到可行性。”张骏问他其中原故。黄斌答道：“法制之所以能够加强国家的管理，使风俗纯朴，让社会公平，关键在于一旦法制确立，就得全民施行，而不可高低不平。如果尊贵的人犯了法令，那么法制就行不通了。”张骏被这些话触动，动容地说：“法律必须施行，制度没有高下。要不是黄君，我几乎不知道自己的过错。黄君真可说是位至忠的人。”当场提拔黄斌为敦煌太守。

当初，张轨和他两个儿子张寔和张茂，虽然占据着河西地带，却每年都有军事征战。到张骏即位后，境内逐渐开始太平。张骏有智慧谋略；他还不断提高自己的操守，勤修民间政务，总御文武百官。于是朝廷官员人尽其才，境内也民富兵强。因此他的仁政声名远播，人们都称他作积贤君。张骏还派部将杨宣讨伐龟兹和鄯善，于是西域各国诸如焉耆和于阗等，都前来姑臧朝贡。鄯善王元孟还献上号称美人的女子。张骏派人修建了一座宾遐观安置她。焉耆前部和于阗王也都派使者进贡地方特产给西凉。张骏又在黄河里得到一枚玉玺，上头刻着铭文“执万国，建无极”。

公元335年，张骏在姑臧城南修筑新城，并盖了座谦光殿，。殿中画有五彩缤纷的图像，还用金玉装饰，异常珍巧。大殿的四面各起一小殿，每个殿的章服器物都有自己的颜色。东殿叫宜阳青殿，春三月居住；南殿叫硃阳赤殿，夏三月居住；西殿叫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住；北殿叫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住。各个宫殿旁边都有政府部省和内官寺署，和宫殿的颜色一致。到了张骏的晚年，他开始随意居住，不再依照四个季节而变动。

张骏境内曾经出现过大饥荒，谷价昂贵。市场官长谭详请求开放官府的仓谷，以秋收价的三倍卖给百姓。从事阴据谏道：“当年西门豹在邺主政，为百姓积德；解扁来到东封邑，为国家收取了三倍的利润。魏文侯认为西门豹有罪却值得奖赏，而解扁有功却应当受罚。如今谭详打算趁百姓的饥荒，要价三倍。这就像为了得到裘衣而伤了兽皮，不值得这么做。”张骏采纳了阴据的建言。

当时张骏有兼并秦雍的志向，便派遣参军麹护上疏给东晋朝廷，认为：“石勒和李雄都已经死了，石虎和李期继续为逆。百姓离开君主，不知不觉已经几代人了；老人逐渐走了，后生对往事都记不得了。民众对朝廷的慕恋，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臣乞求陛下敕令司空郗鉴和征西庾亮等人率领战舰进入长江沔水，首尾并举。”但此后张骏派往建康的使者多数都被石虎截获，所以上疏和表章都到不了建康。

公元339年，张骏修建了一座辟雍明堂以行朝廷大礼。十一月，他让世子张重华代行凉州政事，培养他接班。

公元340年冬，张骏派别驾马诜到后赵去进贡。石虎起先十分高兴，但当读到张骏的表章时，发现里面的措辞有点傲慢无礼。石虎大怒，想杀了马诜。后来因为侍中石璞的劝谏才作罢。

公元344年夏四月，凉州将领张瓘在三交城打败后赵将领王擢（这两人后来在西凉都扮演了重要角色）。

公元345年十二月，张骏讨伐并降服焉耆。这年，张骏分出武威等十一郡作为凉州，让世子张重华担任刺史；分出兴晋等八郡作为河州，让宁戎校尉张瓘担任刺史；分出敦煌等三郡以及西域都护等三营作为沙州，让西胡校尉杨宣担任刺史。张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并开始安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职。朝廷官员的名称都模仿东晋，只是稍微变动一点；自己的车服旌旗也和帝王相当。凉州本来一直坚称是晋的蕃臣，它的君主到这时才开始称王。但史称前凉的独立国家基本上从张骏祖父张轨算起。

酒泉太守马岌上言说：“酒泉的南山，就是昆仑山的主体。周穆王当年朝见西王母，乐而忘返，指的就是这山。这山里有石室玉堂，珠玑镂饰，焕然有若神宫。陛下应当建立西王母祠，好增加朝廷无疆的福份。”张骏听从了他的建议。

公元346年五月丙戌日，假凉王张骏病逝。他在位二十二年，终年四十岁，晋穆帝追谥他为忠成公。西凉僚属推举他的世子张重华为使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张重华继位后，大赦境内；同时尊嫡母严氏为大王太后，母亲马氏为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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