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20年六月,石勒在消灭了邵续的抵抗力量后,又派孔苌前往攻打河北仅存的晋朝残余势力即幽州刺史段匹磾(原并州刺史刘琨意于两年前被段杀害。故事详见后面有关晋元帝的系列)。他攻陷了段文鸯的十来座军营,便仗恃胜利而不设防。结果段文鸯夜袭后赵大军,孔苌大败后退回到后赵。
当初,蓬陂坞主陈川自称陈留太守。晋豫州刺史祖逖攻打樊雅时,陈川派遣部将李头前去相助。李头奋力作战颇有功劳,祖逖十分欣赏他。祖逖那时获得一匹樊雅的骏马,李头很想得到这马但又不敢明言。祖逖知道他的意思后,便把骏马赐给了他。李头感激祖逖的知遇之恩,经常叹息道:“有这人作主公,我死也无恨了!”陈川听说后因嫉妒居然把李头杀了。李头的党徒冯宠便率领他的部众投降了祖逖。陈川更加愤怒,便派部将魏硕劫掠豫州各个郡县,大肆抢夺百姓的子女和车马。祖逖派部将卫策在谷水伏击他们,把魏硕掠夺的平民和财物全都归还给受害人,自己军队毫无侵吞。
陈川开始害怕,便于公元320年四月在浚仪(今河南开封)投降了石勒。祖逖率领军队讨伐在蓬关的陈川,石虎听说后,领兵五万来救陈川。祖逖设下奇计把石虎打败。石虎退出蓬关后,又收兵劫掠豫州。祖逖和石虎再战于浚仪,但这次祖逖兵败,退守梁国。石勒又派遣部将桃豹带兵进逼蓬关,祖逖又退到淮南。石虎把陈川的五千户部众迁徙到襄国,留桃豹等人守卫陈川的故城。
六月,祖逖部将韩潜与桃豹分别占据陈川的故城,桃豹占据西台,韩潜占据东台,桃豹的民众由南门出入放牧,韩潜的民众则由东门出入,双方就这样相持了四十多天。祖逖把泥土装在布囊里,上面再放上少许一些大米,让一千多民夫运上东台,装作军粮很足的样子。祖逖又派好几个人挑着大米,假装在路旁休息。桃豹的士兵要把他们赶走,祖逖的这些人便丢弃了米担跑走了。桃豹的士兵已经缺乏军粮很久了,现在抢得大米,便以为祖逖的士兵都吃得很饱,便越来越恐惧。后赵将领刘夜堂用一千头毛驴运送军粮给桃豹,祖逖派韩潜和另一个部将冯铁在汴水边伏击他们,把军粮全抢去了。桃豹军队终于断了粮,只好连夜逃走,退驻到东燕城。祖逖派韩潜进驻封丘进逼他们,冯铁也占据了二台。祖逖镇守在雍丘(今河南杞县),多次派遣兵将袭击后赵军队,后赵地方守军投降祖逖的很多,因此后赵的边境状况变得很糟糕。
早先,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尚在北方抗战的晋将互相攻击,互不买帐。祖逖派使者前往调解他们,为他们示以祸福,于是众人都愿意接受祖逖的节度。
秋七月,晋元帝下诏提升祖逖为镇西将军。祖逖在军队中和将士同甘共苦,约束自己,鼓励军民发展农业和养蚕业,安抚接纳新近归附的部队,不管亲疏贵贱都一律施以恩礼。黄河沿岸的民间坞垒,凡是先前有把儿子放在后赵作人质的,祖逖都听任他们两边摇摆,还经常派遣游军假装去抄袭他们,表明他们并未依附祖逖,好让石勒不杀害他们的人质。这些坞主都对祖逖感恩戴德,后赵有什么阴谋,他们都会及时秘密告诉祖逖,于是祖逖经常有所斩获。自黄河以南,很多地方都背叛后赵而回归东晋。
祖逖自己勤俭节约,从不私敛资产,家族子弟也都亲自耕耘田地,砍柴挑担,还帮助收葬死难将士的枯骨,为他们洒酒祭奠,因此百姓都非常感动悦服。祖逖曾经召开置酒大会,坐席上的老年人都哭着说道:“我们都这么老了!还遇到像父母般的好官,死了都没任何遗恨!”接着吟歌道:“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 祖逖的广得人心到了这种程度。刘琨在给亲友的书信中,曾经非常称赞祖逖的威德。
祖逖一边练兵一边积累稻谷,为收复河北作长远计划。石勒非常担心,不敢入侵祖逖的地盘,给臣下下达诏书说:“祖逖多次成为边境的祸患。然而他是北州人士的名望,风流倜傥,有怀念故土的愿望。我现在命令派人前往幽州,修复祖氏的坟墓,并安置两家人长期守护它。希望祖逖如果来到赵地,将会感恩而停止他的暴行。”祖逖听说后十分高兴,便派遣参军王愉出使到石勒那里,赠送他地方特产,和他修结和好的睦邻关系。石勒也热情招待来使,并派遣左常侍董树带上一百匹好马和五十斤黄金回礼答谢祖逖,又写信给他,请求互通信使以及互通贸易。祖逖不做任何书面答复,但听任边境双方互通贸易集市,结果收到比以前高出十倍的利润。祖逖部将童建杀了晋新蔡内史周密后投降后赵,石勒把童建杀了,将他的首级送给祖逖,说:“叛臣逃吏都是我深恶痛绝的。将军所厌恶的人,就跟我所厌恶的一样。”祖逖非常赞许石勒的所为。自从这以后,后赵叛归到祖逖这边的人,祖逖一概不予接纳,并禁止部将去侵暴后赵的百姓。因此边境之间,稍微得到休息。
石勒这时开始制立轩悬的音乐,八佾的舞蹈,并让人建造皇帝御用的金根大车驾,帝王的黄色车盖和左面大旗。到这时,天子的车旗和礼乐全都具备了。
公元321年三月,石虎再次进攻坚守山东厌次的段匹磾。孔苌则进攻他统辖区内的其他城池,很快便全攻下来了。段文鸯跟段匹磾说道:“我们历来以勇猛著名,因此受到百姓的倚靠和期望。现在却眼看着百姓被劫掠而不去救护,这是表示自己的胆怯。一旦百姓大失所望,谁又会再为我们拚死作战!”当下便率领几十骑壮士出战,杀了很多后赵士兵。段文鸯一直打到战马疲乏,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为止。石虎呼吁他道:“段兄和我都是夷狄,我想和段兄同为一家已经很久了。今天老天果然不违背我的愿望,能够在这里得以相见,为何还要争斗!请段兄放下兵器和我做朋友吧。”段文鸯骂道:“你是寇贼一个,早就该死了。我兄长不用我的计策,才使得你有今天的猖狂。我宁可战死,也不会屈服给你!”便下马苦战。使用的长槊折断后,段文鸯仍然手持大刀战而不已,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后赵士兵将他四面围住,纷纷解下披在马背的鞍甲包住身体,拥上前去要活捉段文鸯。段文鸯精疲力竭之后被后赵兵捉住,于是厌次城内斗志一下子垮了。
段匹磾想单枪匹骑逃归江东的东晋朝廷,但邵续弟弟邵洎想活捉段匹磾好献给石虎,邀功自牍,便派兵阻拦,不让他出城。当时东晋朝廷使者王英还在厌次,邵洎也想捉住王英送给石虎。段匹磾声色俱厉地责骂他道:“先生不能遵照你兄长的意愿,逼得我不能够回归朝廷,这已经很过份了!现在居然还要捉拿天子的使者?我虽然是夷狄之人,你这样做的确是从没听说过的!”王英因此得免。段匹磾趁机跟王英说:“匹磾我世受朝廷的重恩,不忘忠孝。今天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本打算回归朝廷去谢罪。然而现在被逼迫无奈,看来去不成了。但只要我一息尚存,未死之日,我的心是不会忘本的。”王英最终得以渡过黄河南归。
邵洎于是与邵缉和邵竺等人载着棺柩出降。段匹磾身着晋朝官服,手持晋节,跟他们出来见石虎。他拒绝下拜,说道:“我深受晋室国恩,志在消灭你们。不幸我国自乱,一至于此。既然不能战死,我也不能给你下拜敬礼。”石勒和石虎曾经与段匹磾结为兄弟,石虎即刻起身给他作拜。
段氏兄弟来到襄国后,石勒任命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他们的部将卫麟为右中郎将,全都授予金章紫绶。石勒还让那里的三万多户流民,恢复他们的本行业。他然后在厌次安置守卫部队,任命地方官吏,对百姓加以安抚。于是幽、冀、并三州都并入后赵。段匹磾不肯为石勒行君臣之礼,经常身著晋朝官服,手持晋节,但石勒并不问罪。然而在石勒死后,段匹磾和段文鸯以及邵续最终都被后赵杀害,那是后话。
同年五月,终南山发生山崩,长安人刘终在山崩的地方得到一枚一尺见方的白玉,上头有文字说:“皇亡,皇亡,败赵昌。井水竭,构五梁,咢酉小衰困嚣丧。呜呼!呜呼!赤牛奋靷其尽乎!”前赵大臣们都来道贺,认为这是石勒灭亡的征兆。刘曜非常高兴,斋戒七天后在太庙接受这枚白玉,同时大赦境内,任命刘终为奉瑞大夫。中书监刘均进言道:“臣听说国家主宰山川,所以山崩水竭,君主常常因此不举行活动。终南山是京师的镇山,国家所瞻仰的地方。如今它无故崩塌,这代表的凶兆严重得难以形容!昔日三代灭亡的末年,也出现过类似的灾难。现在朝臣们都说这是祥瑞,只有臣觉得不对,这实在是上忤圣旨,下违众议。然而臣或许真不懂得大道理,私下的确不敢苟同。为何这么说呢?白玉对于一般山石而言,就像君王对于臣下一样。山崩石坏,象征着国倾人乱。‘皇亡,皇亡,败赵昌者’,这指的是皇室将为赵所败,赵因此而昌盛。如今我们大赵在秦雍地带建都,而石勒却占据全赵的地盘,所以说赵昌的应验,应当在石勒,而不在我们。‘井水竭,构五梁’又怎么说呢?井指的是东井,是秦的地盘;五指的是五车,梁指的是大梁,五车和大梁,都是赵的地盘,所以这句话意味着秦会枯竭消灭,从而构就赵的成功。‘咢’吗?岁的别名是咢,‘咢酉小衰’则意味着在酉年,会有败军杀将的大事发生。‘困’指的是困敦,子年的年名,玄嚣也紧接在天之下,所以‘困嚣丧’意味着在子年,国家会丧败。‘赤牛奋靷’指的是赤奋若,是丑年的岁名。‘牛’指的是牵牛,东北方的星宿,也是丑的范围,意味着在丑年国家会灭亡,没人能够幸免。这谆谆的警诫悟导,是希望陛下勤修德政好祛除厄运。即使这白玉是嘉祥的征兆,臣还是愿意陛下朝夕保持警惕。《尚书》上说:‘虽休勿休。’愿陛下追循周公盟津的美谈,捐弃虢公丑梦见恶兆却强迫别人说是吉兆的行为,请归去修身沐浴,等待妖言自散。”刘曜听了后脸色变得很不高兴,御史便要弹劾刘均狂言胡说,诬蔑祥瑞,要求按照大不敬论罪。刘曜说:“这是灾是瑞,实在没人知道。刘君这样深切地警戒朕仁德不足的地方,朕从他那里得到的忠言好处很多,有什么罪好论的!”
要想知道两赵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