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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第六十五回

(2015-09-05 03:29:18) 下一个

麟凤龟龙        第六十五回

        阿黑低头道:“是。老祖宗虽对当年语焉不详,但却特意为我篆刻纹理,又吩咐我回访故土,想是心头对今日之事,也有期待。”

        那丁香水螅摇头道:“别说了。你送我回去吧。我知道,姐姐心头其实还是念着那个家伙的。我们去求灯塔水母大巫师,看看有无水族复生之法,以资救转。”

        阿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有复生之法?” 

        丁香水螅道:“灯塔大巫师是我族之圣,超脱生死,每老之后便可还童,生生不休。他或知希望所在。”

        阿黑忙将丁香水螅背于背上,循其指点,奋力游去。不知几天几夜之后,才终于来到一个怪石嶙峋、水草杂乱的地方。

        丁香水螅正要发声,忽听一个幽幽的声音道:“难道……难道真没希望了?”正是当初圣女水母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确实没希望了。他若是老而将死,我或可延其性命。可他早已横死,灵体俱化,又哪里可以着力?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丁香水螅听得饮泣声,轻轻道:“姐姐,我带这小子回来了,你看要不要……”

        那姐姐忽嘶声道:“滚出去!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任何和他有关的事!” 

        丁香水螅还待再言,那姐姐已忽然没了声息。那苍老的声音惊惶道:“不好,你姐姐昏过去了!快,快赶走他,不然你姐姐会没命的!”

        那丁香水螅只得朝阿黑挥了挥触手,指引他一条路,示意他赶快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阿黑无奈,只得顺流离开,心头感慨:“祖爷爷去世时都不知几千几万岁了,可这当年之事,还是萦绕心头。我先前还曾暗笑于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总是耿耿于怀,便如就发生在昨日?现在看来,也真是难怪。”

        又想:“我若将来,也负了……负了……心,那便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丁香水螅之姐那伤心欲绝的触手,顿时浮现在面前,几乎要将自己心窍完全压垮。他抵挡不住,急忙掘弃此念,专心于背部伤口和前方去向上。

        心头迷乱中,又不知过了多久,阿黑忽见远方海底透着一丝隐隐红光。周围海水,也似有微微的晃动之势,便如有一个巨大的暗流在来回搅动。

        阿黑心头疑惑,一点一点慢慢前行,但越往前便越觉吃力,就象是有什么东西令自己喘不过气来一样。自己那背甲伤口,也随着这海水的伸缩晃动,而越发地疼痛起来。

        阿黑越来越是奇异:“难道海流不是单向的么?怎么会有来回晃动感?难道这里是一个什么漩涡?”

        一想到漩涡,阿黑顿时奋起全身力气向前钻去,心头也空前紧张起来:“若是漩涡,那么小白岂不是极可能被困在这一带?”

        又坚持了一段,水越来越热,那股摇动的力道也越来越强,连海底的许多黑乎乎、一团团、一坨坨的石状物,也被带得滚来滚去。

        阿黑几乎坚持不住了,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惊得无可相信:“老祖宗?您没去世?”

        话未说完,前方忽然恶流汹涌,一股无形的吸力立将他完全卷入,直送至那老祖宗面前。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谁?怎么有此纹理?”

        阿黑顿时头昏脑涨:“天哪,这哪是老祖宗?分明是一头虽跟老祖宗极象,但却还要大好多的巨龟!”

        那巨龟形态极伟,但却并未恶颜相向,只是和颜悦色地询问。阿黑定了定神,脱口道:“爷……您是谁?”眼神转处,忽觉那巨龟之纹,与那象龟岛上的老祖宗之兄竟一模一样,顿时心头剧震:“难道是老祖宗的亲兄弟?难道他还没死?”

        那巨龟默默望着他,却不回答,只是道:“你是不是有个老祖宗,跟我很象?”

        阿黑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正是。您跟我老祖宗真是太象了!可是,您大这么多……好大呀。您是他的兄弟么?”

        那巨龟不答,只木然道:“他在何处?”阿黑垂头道:“他去世了。”

        那巨龟全身一震,但却终于还是没有挪动身体,只沉声道:“他是怎么死的?老死的?”阿黑道:“不,他说是劫数,他没能躲过去。”说着将当初老祖宗去世情形简短说了一遍。

        那巨龟越听越激动,但却始终没有挪动身形,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好兄弟,好兄弟,你为什么这样傻?我当初那样吼你嘱你,就是怕你如此,可你为何偏偏还是要如此?大哥盼的是你不要辜负她,莫要象我那样,可你为什么这样傻,竟然终生不娶?”

        阿黑见他泪光莹然,知他心头正翻江倒海,只能先默默不言。

        许久之后,那巨龟才终于回过神来,道:“本以为我会早死,再也见不到二弟了,可却没有想到,我居然现在还没死,反是他已先作古。嘿嘿,一样的结果,不一样的原因。”

        阿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巨龟眼神迷离,略略讲来。原来当年他和阿黑的老祖宗是一对棱皮龟孪生兄弟,平常虽不能说是形影不离,也差不多了。二人皆胸有抱负,本领较同宗的其他棱皮龟要高出一大截,结交亦极广泛。许多部众都觉得假以时日,他们肯定能成为传说中的龟仙,与龙妖一搏。

        后来有一天,兄弟二人因情感皆不顺,结伴出游散心,却被龙妖暗中偷袭。这巨龟当时尚无此身板,不是龙妖对手,匆忙中将二弟踢开逃命,嘱其从此隐姓埋名,率族人逃走,自己却沦陷于敌手。初时以为龙妖将杀死自己,不料后来才得知,那龙妖在“大地之脐”攫炼地火时,不小心扰动地火之精,幽冥烈焰自海底涌动,有喷烧蔓延之势。因此,龙妖遂设计捉拿了海中最大最厉害的龟中翘楚,要将其置放于攫炼地火之处,用以堵漏。

        后来,地火果然被此龟勉强压制住。龙妖虽不经意中曾放松看管,却发现此龟因担心地火又炙,延烧世界,居然并未逃走,当下大是放心,干脆留其在此,自己扬长而去。

        此龟随地火修炼,现在虽已颇有所成,甚至堪与龙妖一战,但地火威胁始终在此,只有自己才能压制得住,也就只能永留在此地,日日吐纳地火精华和海水,导致周围无物敢于靠近。今日他发现阿黑来此,顿觉奇异,就势吸来,果是故人所传,同时还意外得知,二弟不但没有听从自己之话,反而为了从速报仇,藏身息壤祖脉,戒绝姻缘,蛰伏千百年,却终于还是不敌劫数。

        阿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海水如此之烫,原来是地火作祟。”再看那巨龟所伏之处,隐隐有微红一线,想来便是地火所在了。

        正感叹间,那巨龟已幽幽道:“多少年来,我本已心如止水,以为此生便死于此处,再也不能望亲族一面。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见到二弟传承,而且居然还能救其一命,也真是了无遗憾了。”

        阿黑奇道:“什么?我要死了么?”

        那巨龟道:“你这龟甲早已破碎,不过是靠灵膏暂时支撑而已。如今灵膏已失,日久恐有毒虫寄生,侵食血脉,生不如死。你已非幼年,龟甲破损难以复生,日后如何面对鲨鱼、鳄鱼之属?”

        阿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那巨龟道:“不妨。我先给你治伤,再来慢慢说话。”说罢忽然将口一吸,顿时无数海底团团重物滚来,聚集在龟甲之侧。那巨龟忽然微微让身,那些东西顿时越变越红。渐渐的,原来的毛糙外表烧尽,越来越显得圆滑和精光闪耀。

        阿黑正看得入神,那巨龟忽厉声怒斥,那些烧红的东西顿时直冲向阿黑。阿黑猝不及防,顿时被那些东西打得气血翻涌,但还没回过神来,便听那巨龟道:“好了。”

        阿黑后背奇烫欲焚,整个身体便如要被融化掉,好一会才终于勉强恢复过来。

        那巨龟道:“你莫慌张,我是在帮你。若你不是二弟传人,又有源自息壤祖脉的地蟒内丹,我也无法以此为你疗伤。你看看我的腹甲。”

        阿黑定神望去,果见其腹甲处红意隐隐,似是那些烧化之物长期渗于其甲,已与其融为一体,整个龟甲隐隐透出金光,便看一看,都觉得坚硬无比。

        阿黑大喜,正要出言相谢,那巨龟目光炯炯,忽又如此施为。这次之痛却又更甚从前,好不容易才又熬过来,那巨龟却忽又下狠手。如此一次次反复施为,热毒也是一次比一次难熬。待到后来,阿黑已完全丧失了神智,只觉自己连身带魂,都已完全烧炼得不知去向。

        不知过了多久,阿黑才终又勉强恢复精神,只是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着喘气。

        那巨龟悠悠道:“不错,不错。你能熬过九转幽冥火狱,前途无量。”

        阿黑想要问话,却没半分力气。那巨龟续道:“从今以后,你的背腹之甲,再不用怕任何尖锐之物了。便是麒麟的利齿,也轻易奈何不得。”阿黑道:“您也知麒麟老爷?”

        那巨龟失笑道:“麒麟乃是上古第一灵兽,身世奇异,性情偏激。我们这些命长些的,谁不知道?说起来,你这龟甲所受之伤,跟麒麟还有些渊源呢。”

        阿黑奇道:“什么?”

        那巨龟凝目远望,神飞当年:“当年天蟒渡海,为麒麟截获,大战一场。他们两个都不是正宗水族,但却在海中大打出手,着实吸引了一众豪杰明里暗里观战。我,你老祖宗,龙妖,还有这魔鬼鱼之祖等等,都在其侧。后来天蟒不敌,这魔鬼鱼之祖那时年少气盛,做事缺乏思量,觉天蟒毕竟身鳞似鱼些,算是半个水族,而麒麟则太过不伦不类,便暗中刺了麒麟一下。天蟒也因此才得以全身而退。麒麟虽暴怒,但在大伙求情之下,终未杀死这魔鬼鱼之祖,反而放走了他。从那以后,天下皆尊其尾针为水族第一。你是被他子孙破的甲,也不算辱没我龟族名声了。不过有了此金鳌甲,从此之后,只要有准备,魔鬼鱼也不能奈你何了。”

        阿黑暗忖:“原来,这是金鳌甲。”

        耳边却听那巨龟感叹:“只可惜,我等当初失散时,尚无此甲;等有了此甲,却又有了牵挂,不能离开寻那龙妖报仇。这世上之事,何其遗憾。”

        顿了顿又道:“ 当年,我怒叱你老祖宗离开,压根就没想到我们能与龙妖一战,只盼他能保全自己和族人,也保全他和玳瑁的一片深情。你将来,可不要象他那样傻。”

        话未说完,阿黑奇道:“玳瑁是他所恋?难道不是那触手长长的水母?”

        那巨龟顿时双目圆睁,惊道:“什么?什么水母?他也喜欢阿婉?”

        阿黑更加摸不着头脑,嗫嚅道:“我受玳瑁指引,顺流而来的路上,看见一只水母,其触手极长极飘逸,简直看不见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那巨龟急道:“此话当真?你没看错?”阿黑呐呐道:“绝无看错。她还曾去灯塔水母那里乞求,想要为那‘伤她心的死鬼’续命,可却没有办法。”

        那巨龟呆立良久,忽然泪如泉涌,哭道:“阿婉,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真的还在等我?”

        阿黑惊道:“什么?她想的是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巨龟全身剧颤,泪眼迷离,身下地火倏然冒起,周围海水顿时火红一片,便如要延烧一切。阿黑急道:“不好,要烧起来了!要喷发了!”

        那巨龟立刻清醒过来,急忙收摄心神,稳住身体,这才将那地火压了下去。

        阿黑舒了口气,道:“好了。”

        那巨龟喃喃道:“错了,全都错了,全都错了。”

        阿黑更是莫名其妙:“什么错了?”

        那巨龟望了望身下地火,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所见的,是阿婉。她是我的不伦之恋。你以为的触手,其实乃是她的腕足。你老祖宗的所恋,乃是许多年前一只玳瑁海龟。你所见的那只玳瑁,便是她的亲族。”阿黑越来越是糊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巨龟慢慢道:“当年,龟族与水母族决裂之后,便成世仇,相攻不已。我和你老祖宗,当年刚孵化入水,便曾遭一只黄蜂水母追杀。后来黄蜂水母被海雕猎杀,我们本以为逃脱,却遇到了一只腕足很长的水母。”阿黑道:“那就是您说的阿婉了?”

        那巨龟摇摇头,道:“不是。她是阿婉的母亲。当时,我们都以为要被她杀死,可她不但没有杀死我们,反而悄悄收养了我们。后来,她的孩子也出生了,就是阿婉。

        “阿婉生来亲昵可爱,尤其是那对无与伦比的腕足,比任何其他的水母都要长出许多,美丽之极。我们非常爱护她,就象爱护亲妹妹一样。后来,阿婉的母亲被一只大海龟埋伏遇害,我们带着阿婉到处逃窜,东奔西走。终于,我们慢慢都长大了,不再那么怕外界敌害了,见了各自的同族,也已坦然。他们虽然对我们在一起十分侧目,但也拿我们没有办法。那一段时间,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他顿了顿,不知不觉已是泪眼模糊:“后来,我爱上了阿婉,而二弟也喜欢上了一只玳瑁,都快要谈婚论嫁了。二弟和玳瑁虽感情上磕磕碰碰,但谈及婚事,却得到全族人的赞同。可我和阿婉,感情虽好,婚事却受到彼此家族的强烈反对。我的亲族们,她的闺蜜们,众口一词,无不坚决反对,连带着我们也常常因此而郁闷难过。

        “后来有一天,阿婉又被闺蜜带走散心,好几天没有回来。我到处寻找,一时没有找到阿婉,却发现了一只色彩极其绚丽的花笠水母,而且一个劲地朝我靠近。

        “我承认我眼花,一时对那花笠水母多看了两眼,等醒悟过来不对,正待要走时,阿婉忽然出现,非常气愤地骂我对她不忠心,说那是她请来试验我的小姐妹,还居然真就试出来我会对路边野花动心。我一时气不过,跟她大吵起来。她伤心而去,好多天都不知所终。

        “我后悔了,发疯般地四处寻找,可却依然找不到。这时二弟也刚好和玳瑁闹别扭,陪我一起出外散心,遂被龙妖所擒。这许多年来,我困居于此,再也没有见过阿婉。我悔恨已极,一直感叹当年没有好好对阿婉。初时,还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可多少年来,这份悔恨不但没有消弭,反而愈发的强烈,只念一念脑袋都要爆炸。待到后来,我……简直已根本不敢去想。潜意识里,我总以为她已不在这世上,这些痛苦现在只在我一个身上,是我罪有应得。可是没有想到……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为我痛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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