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吃了饭,我一个人去上学.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一刻钟的路,可我那时却觉得好长好长.特别是冬日里的雨雪天,撑着笨笨的桐油伞,一路得不停地转变着伞的方向,走到教室的时候,手脚都冻麻了.可是那时候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去上学的,生活没有比较,没有选择,没有抱怨.菜地边上的那一段路,晴天一鞋灰,雨天一脚泥.小女儿梳着小辫,背着书包,长长的路,一个人走着看着.路边的菜地里,春日油菜花连着远处湘江蓝蓝的天空,和风里蜂飞蝶舞。仲夏毒毒的日头,紫了茄子,红了辣椒。秋天收获过红薯的地里,烧荒的黑烟一缕一缕,远远随着夕阳西下。
在湘潭读小学的近三个学期里,我好像不是什么好学生。记得几次课后被单独留下来,向学习委员背课文,跟侯老师背乘法口诀表。倒不是记忆不好,在贵州幼儿园时,5岁的我摇头晃脑背诵带四川口音的"老三篇",就是大人们喜欢的娱乐节目(幼儿园老师是四川人)。刚开始启蒙的我整天贪玩,没有把读书当做一回事。有一阵,湘潭学校实行半日制,结果经常是李进华他们学校上午上课,我们学校下午上课。吃过中饭,小朋友们在一起跳绳玩得兴高采烈,这时要是大姨喊我去上学,我自是一百个不情愿。一点半赖到一点四十,一点四十赖到一点五十,最后就是旷课,第二天大姨只好写张病假条给我糊弄着。记得那一年暑假连病带玩,要开学了我还没做完暑假作业。开学前一天大姨做到很晚,替我一一补上-大姨替我做作业,不止就这一次。那回侯老师家访,小朋友拥在门口,甚至站在窗台上围观。德胜的哥哥在门口喊了一声:"她姨妈替她做作业!"唬得姨妈立即跑出去,连忙对德胜的哥哥竖指摇手做势。
9月底,我上学的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侯老师告诉我少先队接纳我为队员,要到9月30号全校开大会宣誓。就在9月30号的那个星期,我病了好几天(这回是真的病了)。我不想错过带红领巾宣誓的机会,便央求姨爹30号带我去学校。姨爹梗着脖子说"你一定是记错了。这样的大会肯定要在十月一号那天举行"。等到十一那天,姨爹姨妈带着穿新衣裳的我一大早赶到学校,只见学校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大姨和我抱怨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才有机会,姨爹一拍大腿:"我怎么不记得今天学校不上学呢!"
一个春日的下午学校组织一起去街上看电影。我午睡睡过了头,大姨牵着我的手慌忙往学校赶去。幸运的是在菜地边的路上遇到了鱼贯而行的学生队伍。那天在电影院,我们看的是阿尔巴尼亚的"第八个是铜像"。7岁的我不懂得倒叙,插叙的表现方式,看得糊里糊涂。开始主角就是铜像了,可怎么我去上个厕所,一掀电影院的黑帘子,那主角就活了?怎么一会儿又是抬铜像,过了一会儿又是主角活蹦乱跳地和德国人打仗呢。好些个孩子看得不耐烦,跑到外面去玩,而我却是在电影院昏昏地睡了好几觉。
印象最深刻的是学校组织去韶山参观春游.我们背上干粮和水壶,大家一起坐火车,个把小时到韶山.头一次和小朋友们一起坐火车,有说有笑的,很是兴奋(后来有一首歌叫"火车向着韶山跑",那欢快的曲调总使我回忆起那次春游).到了韶山后,我们再坐汽车去韶山冲.那个去韶山冲的汽车站有一道道的排队栏杆,这是别的地方没有的。还有汽车票是彩色的,一张木夹子大小的车票,上面绘有半轮四射的红日,像是老毛上师范艺术课的作品-"半壁见日出"。在韶山冲参观毛泽东旧居,我挺喜欢那个房子,很干净,房后有山丘松柏郁郁,门前有水塘荷叶田田,风水很好.最有兴趣的是文氏那张带踏板的床,宽大舒适,只是被绳子隔着,不能摸一摸.最诧异的是听到导游说老毛的家庭成分是富裕中农,那时富农的形象是仅次于地主的鬼头鬼脑的坏分子.我内心好生遗憾,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出生在贫下中农的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