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旧事",如我在"故事"所说的那样,原于3月份我二姨妈去世,触发了我多年的心思。开始,我只是想写出我所知道的姨妈珍的故事,以我在她身边的生活为基点,用一个孩子的眼光和感触去展现姨妈珍的悲剧性格。我知道我写得不成功,除了文字的功力不及外,一开写我就"严重跑题":我惊奇地发现,四十年前的许多生活片段竟是如此色彩鲜明,如此栩栩如生地堆埋在我记忆的深处.我沉溺在记忆细节的描述中,不管是否和主题有无联系。然而就在这一篇篇跑马式的回忆里,我又一次感到写作做为思维利器的力量:那两年及与那段生活的联系,在过去几十年里,只是出现在我意识表层的偶尔一转念之中。尤其是大姨去世后,我总以为,那两年只是人生旅途中窗外偶然一瞥,而之后一路新奇景致扑面而来,不停替换更新,旧忆无痕。只有当我把往事写下来,白屏黑字,我才清晰地看见,那段生活的砂纸,给今日的我,我的性情、举止、喜好,留下了怎样的打磨痕迹。
上个星期,在网上读到评论沈从文,评论张爱铃的文字,我心里一动,似乎找到了我一直喜爱沈从文的原因。从高中开始,我开始读沈从文的书。好像那时,沈从文的书才开始解冻。大学期间,我读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的沈从文的书,为他小说里艰难生活中微卑的人们,艄公的孙女,"学习生存"的文书,还有河上的暗娼,为他们的命运叹息,伤感,然而却极少有读完张爱玲小说常产生的那份厌世绝望之感。写着"旧事",描述大姨给我搽紫药水时的唠叨,姨爹的幽默,得胜一家做鸡毛掸子时的说笑,张娭毑给我穿袜子时爱怜的抚摸,光明里瞎子夫妻平和宁静的神情,我心底有着读沈从文故事相似的感觉:艰辛的生活,有痛苦,有无奈,却也从来不缺乏温馨和快乐。不管在某一时刻的境地看上去是多么的绝望无助,生活总是值得我们从从容容,一天一天地过下去着。
写"旧事",原本是对自己心思的了结,是给自己,还有老爹老妈看的。所以写的都是自己能记忆起的事,自己真实的感觉,不添不减。但为叙事上的方便,我会把不同时期的事放在一个连续的时间段里,如姨爹卷烟,取风鸡与细箩箩来吃饭,原是不同月份发生的事。我试着尽量把与主题有关的事件写进去, 但有些线索在后面没有交代,因而显得散乱无关.在写"旧事"时,我也一直在试图分析记忆之谜:我能记住同学一起去韶山的许多细节,可为什么班上一个同学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对面李家三个孩子,为什么我偏偏就把老二的名字忘记了.还有,比较起事件记忆,气味记忆仿佛是一种更感性的体验复苏-檀香山救世军商店的陈腐气味,唤起的不仅仅是我陪大姨去当铺这件事的回忆,还有在那里等待,无可奈何的心情;那年在一家泰国小店门口,忽然闻到曾旧相识的熏香气息,瞬间老娭毑去世曾带来的联想和恐惧,在40年后热带的阳光下,在我脑海里轰然再现-一缕香熏,就使我穿越回到40年前.弗洛伊德的理论认为,我们的意识事实上是受到潜意识支配,如同海上冰山,其走向路径本牵制于那没于水中看不见巨大的基部。而潜意识,更多地是受到童年生活及事件的影响。我周围些个人的个性,行事方式俨然是弗洛伊德理论的典型例证。"旧事"让我看见,我自己的经历亦证不虚。
写"旧事"的3个月,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修磨着表达的语句,我颇有自得其乐之感.谢谢朋友们花费时间来看我的个人故事体验, 对"旧事"评论,给我鼓励.有些留言使我看到了我没有意识到的内层,我对此心存感激.某人曾说过,"文学也只能是个人的声音", “。。。然而,恰恰是这种个人的声音倒更为真实".我写的这点玩意当然跟"文学"毫不搭界,但我觉得, 在这互联网的新世纪,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交流自己的体验.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终归说来,都是一曲生命的绝唱.
我在"旧事"里想表达的姨妈珍的故事,在我几十年生活中,一直使我警戒,提醒着我要做"生活的强者".从小到大,我性格上也一直好强,不服输.年轻时我曾以"我的字典没有'放弃'一词"而骄傲, 事实上,这也是多少年支持我出来闯世界的一种力量.然而我另一位姨妈璋的故事,给近几年的我有不同的启示.有时间,我打算接着写另一篇故事,来表达我的感触.
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