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兆。心抽搐了一下,百合把手按在胸口。“没关系。怎么选?”
“如果你不怀孕,目前看来我俩是可以长久下去的;但如果你确实想要小孩,你可以去寻找另一个想要孩子的男人。我从来没想过结婚,更别提要小孩了。对不起!”杰森看来很内疚。
百合的心猛地沉落。呵,预兆成真……她感觉头脑一片空白,而心窒息得不能呼吸。翻爬滚打四十载有余,但仍旧智商堪忧,情商堪怜哪。二十多时被国产高帅的“骄傲男”王斌教训得血流心碎,到三十多还是被半中半西的“理智男”麦克横空掷地,年过四十以为中西皆熟的她,原来颈子上被套了根绳子,而主人换成了西方双性恋“艺术男”杰森。
“百合?你在吗?”杰森叫她。
她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看着眼前人。他不是自己的亲密爱人吗?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如此陌生了?她的心一阵刺痛。原来他也是自己没能读懂的爱。
“二选一”。麦克的样子出现在她的脑里。二选一总比没得选好。她安慰着自己。她的手缓缓滑下,到大腿处,然后无意识地把孤独的手夹在温暖的大腿中间,像把沉甸甸的心给接住。
“我,我……”百合语塞,随即做了垂死的挣扎,“我以为你被我的故事感动了,所以,我俩第一次亲热的时候你也说了你想变成我的‘救世主’。而且,也有很多同性恋者借精子借卵子来组织一个完整的家庭。”
“是,一些同性恋者选择生养小孩,也有一些非同性恋者选择不要小孩。这都正常。可是我是属于自由型的。”杰森说,“对不起,我们那第一次我确实语言上冲动了。可冲动的行动过后是得负责任的。我觉得我负不起。”
百合想冲口而出,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可心底那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再次浮现,她害怕自己的冲动把那“二选一”中的两个“一”都给输掉了。她沉默着。她可怜着也恨着她那颗“易碎物品”的心。
“也许某一天我会给你一些你想听的解释。可是请你原谅,我此刻没有这样的心境。”杰森亲了一下她的头,“肚子饿了吗?我买了你喜欢的鹰嘴豆泥。我去切几条芹菜和红萝卜吧。”
两个星期里,百合吃不香睡不好,每时每刻都盼着杰森的来电或来信。她发觉全身倦怠,因为她用尽力气把双手紧紧按住,没把杰森的电话号码给拨出去。
这天,当她看到杰森没有标题的电邮时,她既兴奋又紧张。看到要求见面的内容时,她挺直的背脊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事情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坐在百合对面的椅子上,杰森一扫平时的些许吊儿郎当,态度真诚地拉着百合的手,郑重其事地说:“这些日子,我把你的漫画初稿看了好几次,感动依然。从一个迷茫于身份认知的受尽嫌弃的可怜女孩儿,然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与爱情、与怀孕有关的痛苦,我觉得你付出了很多、很多。我觉得我应该,不,不是应该,是想、很想帮助你怀孕,小红点儿。你是我心中很想关爱的那个漫画里的女孩儿,身穿红点儿衣服的小女孩儿。”
百合脸上渐渐泛起笑容。那满满的爱意和着感激与希望从笑容里满溢出来。
“但是我有两个顾虑。其一,我是1型糖尿病患者。十几年前,在我发现这个病后不久,我母亲曾回去过密西西比州找到了我的‘一夜情’生父。原来我的血缘父亲在遇到我母亲之前就已是糖尿病患者了。不过,他说自己没有发现其他疾病,他的成年儿女也很健康。让我们放心。”
这是杰森第一次提到其生父。他平静的叙述中藏着的不安情绪,百合倒是感觉到了。
“尽管糖尿病的遗传问题很复杂,但就算我生父并没遗传给我,只是让我有了易患此病的体质,但这十几年来,尤其是头几年我每天注射胰岛素时,我心里没少责怪我母亲以及她的‘一夜情’男人——也可能是‘几夜情’吧。”杰森笑了笑,鲜有地叹了一口气,“要是生我的两个人能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或者提早让我预防,教我从小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多运动、少喝酒、少吃碳水化合物,我也可能只是糖尿病易感体质而已,而不会让这个病打击那么年轻的我,还要跟这个病作终身的战斗。”杰森又笑了一下,语气似乎轻描淡写,“老天爷还不至于坏到底。大学时,我打一份工维持生活;发现有病时我就快大学毕业了,所以还不至于辍学,也还有时间打两份、三份工,医院还等着收我的支票啊。”
杰森曾经的童年故事,在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是带有一股子幽默轻松的意味,百合听来也总是泪中带笑。她佩服杰森随意洒脱的生活态度。但这一次,百合觉得心情沉重,尤其是当杰森展示他布满针眼儿的手指的时候——那是他每天查血糖刺的。她把他的手指放在嘴边,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轻轻吻着。她也怪自己太粗心了,竟然没有察觉男朋友的异样:比如他很享受喝红酒,可并不常喝,最多的一次也就是他生日那天,喝了一杯多一点儿。他也喜欢吃提拉米苏,但每次也是浅尝而至。至于针眼儿,他曾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血糖有点儿高,需要时时监视。
“谢谢你,宝贝儿。我只是想让你对你未来的孩子父亲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杰森说,“百合,认识你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是你,让我发觉自己还是可以成为一个替他人着想的人。小红点儿,你愿意跟我怀孕吗?”
“我愿意。”百合扮做新娘的语气说。她也有患糖尿病的朋友,他的成年儿女都非常健康,百合对此并无太多的顾虑。
杰森从床头柜里取出几盒避孕套:“那我们过会儿举行一个‘拒绝避孕’的隆重仪式吧。”杰森调皮地做了一个吹爆气球的动作。
“不,去卡斯楚把这些套子捐给别人预防艾滋病吧。”百合冲口而出,“不,我不是对同性恋有偏见,我只是……”
“不用解释了。同性恋确实容易染上艾滋病。”杰森耸了耸肩,“我没有艾滋,因为我把钱都花在购买避孕套了。”
百合扑过去,开心地亲吻了杰森一下。
“不过,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杰森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草拟的‘捐精意向书’。希望你可以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