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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杰森从莱拉处得知自己代孕一事,百合坚信他会理解并支持的,但当电话接通之时,百合还是难免紧张。她怕尴尬,而且分手后他俩也没正式当面深谈过。
电话接通,百合赶忙先开口问杰森项链一事,说有朋友特别喜欢。杰森给了地址后,双方似乎一时找不到话题了。
“你的身体还好吧?”百合问。
“还好。谢谢。谢谢你。”杰森真诚地说,“百合,其实我也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很支持。我也很在乎。”
“莱拉已经跟你讲了?对,我告诉她我不介意你知道。”
“我衷心祝愿你这次怀孕一切顺利。你的小说,我希望你还在继续写;关于我们的漫画,也许我们可以把你目前这一段也画进去?我一直觉得你的那些不凡的故事还欠缺一个不凡的结局,美丽的,圆满的,像你这次的怀孕一样。”
“或许吧。其实那条项链……就是那个准妈妈让我问你的。她称赞你有不一样的品味,还说想见见你。”
“噢。谢谢。是因为我有不一样的品味还是不一样的身份?”杰森又回到了他以前的风格,“噢,我不介意。或许这对漫画的创作会更有帮助。对了,我母亲明天来我家。你们周六来我家吃晚饭吧,我把莱拉他们也请来。”
尼可拉斯和杰森刚租了一个漂亮的公寓,在杰森办公室附近,两房两厅。百合第一次来,也第一次见到了杰森个人漫画里的其中一位重要人物——他的母亲克里斯。
如漫画里一样,克里斯高瘦干练,自由随意,而且风趣幽默,经验人士一眼即可辨识其女同身份。她的手很有力,一向被认为握手用力的百合竟感觉到手疼,眉头不禁微皱了半秒钟。
“两个握手女大力士,你们就惺惺相惜点儿吧!”杰森笑道。
“我喜欢这女孩儿的手,坚定、有担当。握软鱼一般的手让我头疼。可我们宁可手疼,是吧?”克里斯对百合道,“你就是传说中那个沙漠中的小红点儿?杰森在我家住的那个星期我看过漫画,很美。谢谢你,孩子!”
百合把格格介绍给杰森母子俩以及刚从厨房出来的尼可拉斯。格格开口即指着百合颈子上那条埃及项链,连连称赞“Beautiful! Beautiful!”只可惜那商店里的所有物品都是唯一的,她还没买到合适的。
不一会儿,莱拉以及那对准父亲也到了。听到尼可拉斯播放着法国电影插曲“Naci En Alamo”–“我生在阿拉莫”,百合的心里一紧——那不是她和杰森的歌吗?那个圣诞夜温暖的柴火与烛光,那同样真实的感伤与热情的交织,一切仿佛仍在眼前。百合不自然地瞟了杰森一眼,他也像她一样沉默着,眼睛望着窗外。百合知道他回避着她的目光。自己还在颠沛流离着,不知道他的心是否得了归属?他和尼可拉斯是否快乐?噢,加州刚在上个月二十八号宣布了同性恋婚姻的合法性,他俩是否会马上结婚?
“我没有家,也没有土地;我用冰冷的手点燃火焰,我用哭泣的心尽情歌唱……”
尼可拉斯随着音乐跳起了佛拉明哥。格格显得十分雀跃,连说“好听!好听!”,还学着莱拉和男同准父亲在左右耳边拍起了手,并热情地叫着“哈列奥”,好不高兴。
跳完舞,格格从包里掏出可可粒巧克力请各位享用。那位准父亲又是一派惊讶的模样:“噢,格格,我的可可粒公主,你真甜!”他掰下一小块儿给莱拉,“肚子里那小公主也馋了吧?”
杰森嘴里吃着巧克力,手里拿着一包烟,有心无意地一边翻看杂志,一边向阳台慢慢走去。
格格见状,赶忙从自己皮包里掏出一包烟来,想跟杰森一起吞云吐雾去。那烟盒很新潮,是米黄色的底,配有桔黄色大小不同的圈儿,白合从没见过。
“喂,今天不要干扰我啊,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格格拉上包包的拉链。
“你……这是什么烟?”不想把刚填好的鸿沟又挖开来,百合只好先拖延时间。
“水果香烟啊,我们瓶女专属的烟。”格格朝外走去。
“什么是瓶女?新名词?”百合追上她。
“水瓶座啊!革新、独立又叛逆!”
看见尼可拉斯也向阳台走了出去,百合赶快拉住格格,轻轻地朝她“嘘”了一声。
尼可拉斯站在阳台门口,叹了一口气,双眼有怪罪但又无可奈何的意思:“说话不算数!”他丢下这句话。
杰森自觉理亏,但又控制不了烟瘾,于是顺手把杂志扔给尼可拉斯,手上拿着刚掏出来的那根烟在鼻子边闻者。
“Guns don't kill people, people kill people.”尼可拉斯看了一眼封底的漫画,画的是一只猫正举着枪瞄准目标。这显然是赞成控枪的民主派漫画家的作品,以讽刺共和党对枪支管理的放纵意识以及他们的口号:“枪不杀人,人才杀人。”
“你看,烟草并不杀人,她们那么美丽地长在田野里……”杰森幽默地说。
“那你们这种缺乏约束力的人类就不要让政府和烟草商杀了你们呀?!还顺便把我们周围的人也一并轻轻地、慢慢地给杀了。”尼可拉斯声情并茂地说着,一边从门边的书架上拿了尼古丁戒烟片剂扔给杰森,“接着,混蛋!我宁愿你……”尼可拉斯向屋内走去,一边哼唱改了歌词的歌,“killing me softly with your love……”
尼可拉斯哼着他的“温柔地用你的爱将我杀死吧”,他把深情的目光转向格格,一只手却轻轻地把她的烟拿走。格格朝他做了个鬼脸。
“会唱这首情歌吗,巧克力公主?鬼脸公主?吉普赛公主?不不,妈妈公主?”尼可拉斯拉着格格和百合一起跳起舞来。
“这格格今天是瓶女公主,反叛着呢!”百合说。
格格看见拍手合唱的莱拉,腾出一只手来邀请莱拉共舞。那两个男同准父亲正在开放式厨房帮着杰森母亲克里斯准备晚饭,一见此情景,赶快上前把莱拉请回去沙发上。
看着欢乐的屋里,杰森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剥开一片尼古丁拍进嘴里。
百合和格格从他们昨天去过的餐馆买了脆皮童子鸡来,在烤箱里再烤烤就香喷喷地上桌了。
“这叫童子鸡。百合,你把我昨天说的笑话给他们翻译翻译吧!”格格自己先笑起来。
“好,下面是格格的笑话。怎么翻译'稚鸡'呢?某中餐馆餐牌上的英文翻译如下:'Young Chicken without Sex Life'。”
“未有性生活的鸡?”众人大笑。
“显然这是旧时译法。现在的性观念那么开放,小鸡也可能早有性生活了!”克里斯笑说。
“我倒很想知道破处前后的鸡肉味道有何不同!”尼可拉斯切了一小块鸡肉放进嘴里。
“我倒是更关心是公鸡还是母鸡,他们的味道有何不同?”喜欢巧克力的准父亲说。
“你要干嘛?不用尝试了吧?”那准父亲的伴侣笑说。
见她的笑话吸引观众,格格用手碰碰百合,让她继续:“再说那些四川菜的翻译!”
“‘夫妻肺片’是指成都一对夫妻发明的好吃的肺片,口水鸡表示你闻到就已流口水了。某中餐馆的翻译是:‘老公和老婆的肺切片’,以及‘泡在唾液里的鸡’。”
各人还是捧场,笑个不停。
“这也是旧时翻译,现在可以是夫夫肺片或者妻妻肺片,对吧,亲爱的?”尼可拉斯对杰森说,骄傲着呢。
百合微微瞥了杰森一眼。他笑了笑,没表态。
倒是克里斯把话接了过去:“对了,儿子,你们餐馆那位阔绰的老主顾还有没有再骚扰你?要不然,我明天去吐他一身口水,让他变成一只口水鸡!”
大家笑起来。尼可拉斯说:“要不然我们都去,让他变成多味口水鸡!”
“也变成一只怪味口水鸡!四川省还有怪味胡豆、怪味花生呢!”百合接嘴。
“儿子,别怕丢掉你的工作,那些高小费算什么?我这段时间在想,要不我把房子卖了,咱母子开个法国餐馆!”克里斯说。
“好,我们的法国电脑主管尼可拉斯掌厨。”杰森说。
“行啊,我做厨房主管。你们给我几个厨师?”尼可拉斯说。
“不,尼可拉斯你应该问:你们知道我的年薪已过半个百万了吗?”准父亲之一说。
“那悲惨了,我还不知道我的房子值不值半个百万呢!”克里斯说,“都是你,儿子!要是你当年准我在旧金山买房子陪你,我现在可是百万富翁了!”
“行吧,怪我。你只得祈求上帝啦,让我把漫画画好、卖好,或许可以弥补弥补你的损失。”杰森说。
“好主意呀!可我不信教,不知道上帝能不能听见我的祈求!”克里斯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小区那个教堂不仅早已开始接纳同志们,还有一个专人队伍帮助同志们改变自己呢!”
“改变性倾向?我就免了,除非杰森变成女人。”尼可拉斯笑说,“克里斯,那你就全权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