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原创中篇小说连载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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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尼可拉斯的公司在旧金山市区开了分部，所以他干脆从硅谷调了过来。此举是否想方便他与杰森见面，百合不得而知。这个尼可拉斯是个交际派，恨不得每个周末都开个五六七八个人的小型派对以让男同友人相聚。那些派对每次主题各异，“爱驹”派对上，大家穿着赛车服，带了各自的汽车模型前去，甚至蛋糕也烤了车的样子，喷上炫风的“特斯拉”字样。“王子”派对以及“牛仔”、“农夫”、“恶棍”以及“漫画英雄”等派对，大家也是严格按照当日主题穿着打扮，食物以及话题也得与此相关。这些参加的男同们大都是广告艺术界或者电脑界的艺术类型，所以每次的主题派对都挺艺术范儿，而相关的故事以及逸闻趣事等也尽显派对的高文化和高格调。

可能是尼可拉斯的面子大，或者是参与者文化程度普遍都高，具有理解及宽容的态度，所以大家都不介意杰森这个“双性恋者”及其女友的参与。不过，百合注意到了杰森在聚会上的些微距离感，尽管他是一个颇有个性的人，也和其中多人相识已久。他有时也借口不参加，但尼可拉斯总是劝说不止。百合想起几年前她采访的几个华裔同性恋者对双性恋的排斥。怕杰森难堪，百合不敢提起这个话题，只暗地里借书、上网以了解更多相关信息。她发现有些人，尤其是部分男同性恋者本身，确实对双性恋尤其是男同双性恋存在偏见与歧视，而为数众多的双性恋者也对自己这种边缘化的身份感到尴尬以及感觉不会被认同，于是把这种身份隐藏起来。不过，现在也有一股声音从双性恋群体中发出来，希望不要把他们边缘化，他们并非什么左右摇摆，他们只是关注是否对上眼缘儿。他们就是一个群体，就像男同群体或者女同群体一样。

百合坚信杰森并不是一个在男人和女人中间徘徊的、游移不定的人。她坚信杰森只爱她这个人，这个具体的人。“爱上谁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用心在爱！”网友的一个帖子让百合心胸更为广阔，并更为自然坦荡地接受她和杰森的爱情。

 

在百合曾经参加的屈指可数的几次聚会上，她从来都不是中心人物，而总是站在最后或坐在角落。大概是为了与情敌暗自较量，也暗中支持杰森，在尼可拉斯主办的这些主题派对上，百合总是尽量放松并且侃侃而谈。在“爱驹”派对上，百合讲了中国趣闻：城市实行车牌单、双号隔日限行，于是车主各出奇招遮挡或改变车牌号码以蒙蔽电子警察：有用香口胶的，用光碟的，用吸铁石的，甚至还有用树叶、蕾丝内裤的。派对上各人大呼“有趣”以及“创意无限”。百合乘胜追击，又讲了另一则新闻：限购车辆的政策宣布从翌日生效，结果当日各种车都坐地起价，车行营业到深夜才打烊。中国在政策制定、实施方面“速战速决”的集权式和非民主的方式让各人惊讶之余，他们也对美国等民主国家政策制定及实施的年复一年的漫长讨论嗤之以鼻。百合诙谐地唱了一句中国歌来形容美国的政策制定：“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大家纷纷称赞她的歌艺。他们都很乐意听百合的趣闻以及比较中美两国的差异，尼可拉斯还热情奉承道：“百合是编辑，‘万事皆通’呢！”

某天，尼可拉斯要在一个广告公司创意总监的家举办一个“ABC”派对。百合不明所以，请教杰森。杰森说ABC即Anything But Clothes ——“除了衣服都能穿”，各人不准穿平常的衣服，只能用报纸、塑料袋、锡箔纸等非布质的材料遮掩身体。杰森说他很想买几张晒干的烟叶，但又不愿花钱，所以会画一张美国地图遮掩全身，主要会标明密西西比河以及旧金山金门桥。百合苦思冥想，最后动手做了一件“比基尼”。她在两张褐色购物纸袋上用绿丝线缝上大量的竹叶片儿来遮掩身体重要部位，颈子上也戴着一条用竹子枝叶做的项圈，项圈上还挂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白色蚕丝洗脸球——那是杂志社同事从中国探亲回美给女同事们的礼物。穿上竹叶比基尼，百合略感羞涩，所以她又在“短裙”裙摆处缝上一圈儿多种粉色的丝线吊着，遮挡大腿之余又增添了飘逸感和原始野性感。不过派对那天，她还是在比基尼上面披了一件用杂志相拼的褂子，心想，如果没人有更好的创意，她就不打算脱掉了。

看到尼可拉斯制作的这件与杰森原本的设想如出一辙的衣服，百合暗暗吃了一惊，又迅速瞄了一眼杰森。是他俩事前有过交流，还是心有灵犀？杰森表现平静，但嘴角泛起浅笑。百合镇定下来，审视这件烟叶衣服：它是几张由浅黄到深黄的大片烟叶拼成的，胸前还打了皱褶，星星点点的咖啡豆镶在烟叶上。烟叶配咖啡，这“绝配”散发出来的混合香味儿让大家如沐春风似的沉醉。由于多人都已经或正试图戒烟，一个男同装出不悦的神情，说尼可拉斯是在诱惑他们打破诺言。

“跟杰森一起的那些年，我总是劝杰森戒烟，但这几年在法国，我自己倒吸上了。”尼可拉斯越发来了兴致，把陈年往事挖了出来，“我不想带坏我的朋友们。所以我今天穿的这条烟叶裙就是我最后的放纵以及戒烟的决心。回家之前你们得把咖啡豆给我一个个地抠下来，然后去后院儿把这几片叶子全烧光！”

大家拍手称好，并作享受之深呼吸状。还有人说上一句笑话：“今晚别吃太多变成大肚腩，等一下烧烟叶时我们不得不欣赏你的裸体啊。”

“简直不敢想象那美妙的香味儿！烧烟叶时我和百合得离开，不然我倒怕你最后的放纵变成我再一次的‘最初的放纵’。”杰森笑说。

仿佛读着杰森的潜台词：“我不想看你的裸体，免得让我的百合不高兴！”百合顿时感动不已。“我以前也抽烟。我都已经开始兴奋了！好热！”满腔自信的她边说边把杂志褂子脱掉，露出比基尼来。

这件融合着中国文化元素的美丽而清爽的竹叶衣服把各人都吸引了。尼可拉斯边欣赏边赞叹：“中国人不只擅长于山寨呀！你看你身边的这个年薪百万的奇才也拜倒你的脚下了。”他指了指旁边表情夸张的广告总监，而总监也配合着剧情而单脚跪地，亲吻百合的手。其实这个总监的创意更好，他也做了一件比基尼，上身用了多张印有小木船的纸张，包括一个小男孩儿坐在小船里钓鱼的画面，下身挂了几个色彩各异的救生圈，颈子上还戴着个麻绳颈圈儿，吊坠着很多金属小玩意儿，有星星、太阳、珍珠和贝壳等。

一晚上百合都很尽兴，杰森也对她照顾有加，常帮她斟酒或取食物。广告总监还拿出客户送的小礼物，比如女人的丝巾和袜子等送给百合。各人见状，纷纷像小孩儿似的保证，下次也要送给百合小礼物。浪漫的烛光里，醉意朦胧的百合深情地看了一眼杰森，想着，真枉活了四十几年失落的岁月，如今在旧金山这地方，在一群男同里，她竟找到了自信、乐趣和宠爱。她对生活充满希望，也对自己一直继续的小说创作充满期待。不过，她现在不放心的倒是杰森，他最近显得有点儿累，眼睛也有些发黄，可能是劳累所致，也可能是糖尿病的控制最近松懈了。她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写小说，如果她成名赚钱了，她不会让杰森每周四个晚上都工作到凌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