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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自然界的规律(?)
时间:公元1970年某个下午
地点:美国密西西比州一小镇某住宅前院儿
人物:精干的、三十出头的高瘦女人,面向不善的高中男生,几个小男孩儿,一只公狗和一只母狗
事件:看着公狗和母狗苟合,男孩儿们兴高采烈;高中男生手指着女人,脸挂嘲笑;女人插着腰站在自家门口,表情鄙夷。
主题:“真男人”的其中一个定义
画一:
时间:公元1978年某个夏日下午
地点:美国密西西比州另一小镇某住宅前院儿
人物:女人(同上),一排三个高大的白种男人,三个被男人各自抱着的小男孩儿,女人的同性恋女友——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清秀女人
事件:男孩儿们正朝女人不远处集体撒尿,男孩儿手上分别提着的浇花壶也撒得正欢——那是以防小鸟鸟不争气、撒不出尿而准备的;在自家前院儿用割草机修整草坪的女人表情错愕地抬头目睹此景;站在半掩之门后面的女人露出难过的表情;男人眼神鄙弃,小孩儿玩得正欢。一派欢乐嘉年华。
画二:
时间:同上之一分钟后
地点:同上
人物:同上,新添高瘦女人的三岁小儿子
事件:小鸟鸟表演完毕,浇花壶残余点滴;此时,草坪喷嘴洒水器自动洒水,喷向“真男人”;女人和儿子协力握住洒水橡皮管儿,水柱直射几对父子;门后面的女人掩面而笑;房屋主人们胜利开怀,入侵者仓皇逃串。
画三:
时间:同上之三分钟后
地点:同上
人物:同画二,外加邻居众人
事件:房屋主人母子及女友在洒着水的草坪上快乐戏水、高兴起舞;邻居众人观看着怪异家庭的不寻常的快乐,表情各异。
本关于百合的漫画创作变成了画家本人自我疗伤的前奏,画完百合故事初稿的杰森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与同性恋母亲的经历展示纸上。个人内心深处的那些个深深的伤疤原来并非每次都得去痛苦地撕开的,他们可以坦然地敞开,大大地敞开,向人们敞开,向世界敞开,然后让痛向全身分配、扩散……纵然全身那隐隐淡淡的痛并不能完全消失,但却不再隐秘,不再自怜,不再每次都撕心裂肺般地刺痛。这些漫画如神奇的飞碟,带杰森和百合上天入地探云端,分享着别人难以全盘领悟的奇妙。一起看漫画时,他俩不由自主地相互握着手,温暖浸润着伤感。在七十年代的中国,当小百合被人叫着“狗杂种”的时候,遥远美国的杰森母子也被人们欺侮唾弃。
“真的有三对父子撒尿的事情发生呀?”百合不禁唏嘘。她难以想象此类情景曾经发生在美国这个弥漫着自由气息的国度。
“艺术可能有所夸张,但也不无根据。当年,隔壁街一小男孩儿经过我家,他歧视同性恋的父亲就让他在我家门前撒起尿来,毫不回避,颇像示威。饱受歧视的我妈冲出门,开了洒水龙头装作给草地洒水。水星儿溅到父子的腿,他们只得骂骂咧咧地逃之夭夭了。”杰森苦笑了一下,“其实那些年,有些男同性恋者无故横尸山野,就是那些歧视同性恋的极端主义者之所为。”
百合再重看画三时,杰森高兴地唱起一首快乐无比的歌,“喷水头”,百合的脸庞由阴转晴。“热呀热呀暑气热,玩呀玩呀满街玩儿……凉水悬空转,湿发漫天飞,双手上下甩,屁股左右摆……”
“我当时去了中国就好了,我可以认识你,帮你跟那些坏人斗!”杰森显露小孩儿般的顽皮性格。
“是吗?我自己割痣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吧?对了,你妈……女同有奶吗?”问完,百合马上后悔了,“你看我好像个白痴。”
“不是,这是个脑筋急转弯问题。” 杰森说,“女同不一定有奶,但刚生完孩子的女同应该会有。”
每周六晚上杰森打完餐馆工以后都争取和百合见面。他俩的关系有些不明不白,思想上的亲昵远远多于肉体的。百合的身体虽然也十分渴望杰森的,但却过不了和同性恋男人做爱这一关。一个曾在其他男人身体后面出没了二十年的男人,如今把阴茎放进自己身体,好像把很多男人肛门上的细菌都移植到她的身体里。一想到这种龌龊感,百合就觉得情以何堪哪——自己、自己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廉价到如此地步?再没有直男会爱上自己吗?
幸好有柏拉图。百合决定克制肉体的欲望,全身心享受这种精神恋爱。
除了倾倒于杰森漫画构图的独特以及传意的精准,百合颇为欣赏他的文字表达能力。杰森的漫画注解用了“我”第一人称,语句嘲讽意味弥漫,脏话恰到好处并有画龙点睛之效。
“母子对夜晚情有独钟。酒鬼母亲常上酒吧寻醉,留我在车里循着手电筒进入漫画世界。幸好警察渎职从没出现,否则我对漫画兴趣刚播下的种可能就胎死车中了。
“某晚,沉浸在鬼故的我听到一声拍窗声,但见干枯双手慢慢从车窗滑下。我慌忙下车,手电一射:那女鬼即我妈也。她酩酊大醉倒在地上,呼噜声恨不得把整个小镇都叫醒才好。
“真他妈过瘾,半夜开车的司机不到十岁,后座的乘客却早过了四十。高速公路猛踩油门紧张刺激,恰似女鬼的酒精飞到司机的身体。开回小镇社区汽油殆尽,车死上坡路。四周寂静,鬼影欠奉。突然一声幽灵似的声音‘杰森晚安’从天上飘来,我微微一看,一白袍小鬼坐在邻居凯利的房顶上正抬头望星。我赶忙低头,紧闭车窗,缩成炒熟的鱿鱼。忽感一团身影逼近,白袍女鬼缓降而来。我抬头,立刻认得了凯利那付圆形眼镜,还有那一如既往酷酷的表情。
“这看星女鬼凯利芳龄十一,之前就纠缠不休,让我做她男朋友。‘报警还是私了?’凯利淡淡地抛出选择题。‘私了!’‘那么,你愿意做我男朋友了?’此刻我皆瓮中之鳖,只得乖乖就范任她鱼肉。我右手抬起左手,左手按下鳖头,算是同意了。操!她刚才肯定是跟星星许愿了!被成为男友的我镇定下来,让凯利从她家偷来汽车钥匙。从后备箱里拿出那条透明塑料管儿和小罐儿,打开两架汽车的油箱,凯利爸爸的汽油就这样顺利流进我妈车里了。
“我妈曾经故意在公路上假装没油,以便从男人车上骗走一罐儿汽油。我妈讨厌男人,尤其是那些凶悍的,我则挺烦凯利那小丫。得,这下两仇都算报了,车上那女醉鬼也不用蹲牢房,可以舒坦地在自家床上做梦了。”
“你们美国人还是挺单纯的,你妈的这汽油招儿够好玩儿啊。” 百合开怀大笑,“这个凯利就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吧?她好像很酷。”
“正确。她是不漂亮但异常聪明的那种书虫。可不明白孤傲的她为什么就喜欢跟我瞎玩儿。也许,我跟她都属另类吧,说话刻薄,臭味相投。”杰森笑了笑,真诚流露。
“那她父母呢?准许她和你这个‘黑五类’来往?”百合教过他中国的一些专用名词。
“我们几乎不去对方家,放学后就去附近的小湖钓鱼。你们亚洲的鲤鱼和草鱼那时候也刚引进美国南部,主要是养殖场用来清洁鱼塘。不过后来在密西西比河也可以钓到大条的草鱼。”
“听说当年作为‘人才’引进的亚洲鲤鱼现已泛滥成灾了。你们美国人都不吃这种鱼,觉得肮脏。”百合深有体会,连有一半中国血统的麦克也嫌弃鲤鱼、草鱼和带鱼。
“其实可能只是错误理解而已。联合国不是直到1990年才把同性恋从疾病范畴中删除嘛。”杰森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中国超市买鲤鱼?我小时候还真吃过一次。”
“好,太好了!我做剁椒鱼!”百合很兴奋,像恋爱中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