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上宫人来来往往,三两成群,没几个注意到他们。拓跋焘的身影在幽暗不明的月色下和内监没什么两样。偶有几人向他看去,恰巧看到他上唇剪修齐整的胡子,诧异过后反应上来,人早已远去。
流云遮月,玉宇蒙尘。拓跋焘立在下等宫女居住的院落门外,惊诧无比。四墙相抱的小小庭院,一进一出两层居室,墙壁斑驳,瓦上凄草,一片破败衰馁。院中大小宫女出来进去,洗头的洗衣的,为一点头油争执高声叫骂的,嘈杂吆喝闹如集市。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啊!拓跋焘按捺不住急切心情,也不叫那小黄门进去寻找了,抬脚登门往里走去。
院内一众宫人忽然见个陌生人闯进,惊讶停了吵闹,片刻后发现竟然是名男子,年纪小的尖叫离去,反应快的扑通跪下,院内立即鸦雀无声。这些宫人没一个见过皇帝,只是大半夜的宫门早就关闭,此时冒出个男人,还能是谁?拓跋焘目光依次扫过地上哆嗦的人影,没有要找的人,转身推开房门闯进她们居住的卧室。
房内无人。拓跋焘惊讶打量着这间屋子。两丈见方的室内,砖缝墙角处都探出了杂草,四壁窗檐发着淡淡的霉味。靠墙垒起一长条大土坯,上面堆着各自的被褥,那便是她们睡的塌了。无床无柱,更不曾铺设什么帷幔,炕上除了陈旧的铺盖,就只有粗瓷枕在模糊月光的映照下,发着阴郁的暗光。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土炕前一张低矮石台旁,顾不得台上尘土,颓然跌坐,望着那昏黄小油灯发呆。
巨大的愧疚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万没想到她的境遇会如此凄惨。一年多与她赌气,一年多佯装对她漠不关心,咬着牙不肯先认输,原来她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难怪她再不愿与他和好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一定恨死他了。可恶的冯季姜就是这样关照她的?不知道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么!可是,事到如今,又该怨谁呢。一切全拜他所赐。是他亲口否定了他们的感情,是他亲手将她送入地狱。拓跋焘想起自己气头上咬牙切齿写的手敕,那一个个无情的字眼,懊悔无比。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来,他起身离去。走在荒芜的石子路上,他仰头望天,蓝海一般广袤深沉的天空上,薄云如纱淡淡遮住弯月,又没有点灯,四周更是昏暗一片。夜已深了,既无鸟叫,亦无蝉鸣,只有晚风掠过衰草,低声呜咽,灌进袖子里来,潲得一身都凉了。他拿定了主意。明日无论多忙,都要记着吩咐下去,把她安置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让她好好修养,什么事都不用再做,等他忙完昏礼,无论她愿意与否,都要把她接回来,重新做回他的嫔御,让她永远陪在他身旁。
他边走边想,忽然感觉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香,似乎是祭拜用的沉香味道。他抬头四下张望,辨别出那香气是从身旁庭院传来的,驻足品味片刻,踏着碎银月光轻轻走入院子里。
他猛然停下了脚步。院中茅亭前,一名白衣女子正跪在杂草地上,焚香闭目,拜月祷告。如水月光柔和落下,她低垂的双睫蝶翅轻颤,面前一束香插在一个缺了口的瓷炉中,隔着氤氲香雾,她的脸朦胧迷幻,犹似梦境。拓跋焘目不转睛盯着她,只觉连呼吸都停止,一颗心瞬间被人狠狠揪起,疼得浑身打颤。
他朝思暮想的人,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原本丰盈珠润的脸庞如今尖如刀削,凹陷双颊上再也见不到那对可爱的梨涡,代之以若隐若现的斑点。纸片一样单薄的身子无力蜷缩在地,随时都会被风吹走。模糊不清的脸上,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和眼帘低垂的弧度,依稀残留着往日的风采。
杜至柔慢慢睁开眼,剪水秋瞳清澈见底,雾色朦胧,含羞带怨。这双满含泪水的大眼睛依然还是那样美,那样惹人爱怜,令人心醉。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着两道淡淡的弧影,投射在她细笔雕出的脸庞上。怔忡片刻,她抬起头仰望天上的月亮,双唇微动,仿佛是在轻声祈祷。两颗又大又沉重的泪滴,在她的睫毛下一点点汇聚,在月光的折射下真珠般流光溢彩。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淌下来,滑过樱唇,直落在地上。又是一颗泪珠滴了下来,她的身子也随着松弛下去,头深深地垂在胸前,月光描出她极其柔美的颈部曲线。她的衣裳被染成了银白色,衣襟轻拂如柳,裙裾闪动似波,她一动不动瘫跪在地上,形如雕刻,悄然无声,只有泪水,一滴滴涌出,水银珠般晶莹剔透,静静流淌。孤独哀婉的少女,无依无靠,冰清玉洁,凄凉无助,看在拓跋焘眼里,心疼得仿佛刀绞。他忽然觉得眼前景象漂浮虚幻,如水中影,伸手一探,才觉触手冰凉,原来自己早已泪痕满面。他不能再看,迈步向她走去。他等不到明天了。他一刻也等不了,现在就要将她抱在怀里,好好亲她,宠她,呵护她,一点点弥补自己对她犯下的过失。
脚步声惊起了纹丝不动的少女。杜至柔茫然抬头,看到他身影那一霎那,犹如见鬼。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双手迅速捂住面颊,在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她已逃进身后的草亭里,门砰地一声紧紧关闭。
"阿柔!"拓跋焘边喊边敲门,声音划破寂静天穹,苍凉而绝望。
"陛下请离开。这里腌臜污秽,堤防脏了陛下金身玉体。"隔着一道无情的门,杜至柔的声音冷如冰霜。
"阿柔!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拓跋焘长叹了口气。"柔柔,你必定…是恨我的罢。我…已有了别人。但你应该知道,不管我身边有多少女人,我心里…只有你。你让我进去,好么,我带你回去。我们还象以前那样…"
"你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杜至柔冷冷地打断:"我已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愿再回去。不愿做你新欢刀下的冤魂!除非…你把她杀了!"
"你!"拓跋焘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柔柔,你是个懂事理的。就算我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啊,她又没犯什么大罪。我明白你恨她…抢了我对你的感情,可你一向懂得顾大局的。你应该知道她为我做了什么,她为国家做出了什么。她抛弃掉自己的祖国,为我献计献策,我若不回报她,日后谁还会立功,谁还忠心于我?何况…武威公主…还在他们手里。两国互送公主和亲,实际也是两国互押人质…武威自小便有些天真,刁横,我又宠她太过,结果现在…她与北凉的沮渠牧健关系很差,已成怨偶…我这里若再冷淡他的妹妹,他那边会怎样对待我的妹妹…"
"陛下不必再拿这些当借口了。"杜至柔冷淡之极的声音里充满了厌倦:"你敢说你对那个胭脂,一点爱意都没有么?你敢说你对她,全都只是利用么?!"
悲愤的质问令拓跋焘无言以对。这短暂的迟疑换来杜至柔一声凄凉的笑。"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那个胭脂,你自己留着爱吧。等你什么时候爱够了,不要了,我再回去。否则,倘若有一天你不小心落得个汉成帝的下场,连真心为你鞠一把同情泪的女人都没有!"
"柔柔!"拓跋焘又气又急,对着紧闭的门高声怨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荒淫无度黑白不分的窝囊废么?!我连我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么?!我就这么昏聩无能,无法让你放心依靠么?!"
杜至柔满腔的愤恨哀怨和委屈,被这一声问瞬间激发出来。泪水如潮,滔滔汹涌奔流而下。她无力靠在门边,泣声呐喊。"你让我依靠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啊?!昨天,你在哪里啊?!"
拓跋焘茫然看着破败的门,微张着嘴呆呆说道:"昨天?昨天…我一直在宫里,哪里都没去啊。"他莫名其妙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特别的,索性不再想,接着哄道:"这几天我确是非常忙碌。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现在就和我回宫,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太极殿里,哪里也不去,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门缝里传来杜至柔苦涩的叹息。"奴婢恭谢圣主天恩厚爱,感激涕零。陛下仁慈聪惠,当知情爱如同江山社稷,是很难与他人共享的。游走于多个女人之间,每个都爱,对陛下是充满情趣的游戏,对陛下所爱的人是索命的利器。最容易引起女人倾轧咬噬的莫过于到处留情,最安全地保护女人的方式莫过于用情专一。陛下至尊,佳丽众多,无可厚非,倘若真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雨露均分,也许还能获得暂时的平静,若做不到,就请好好爱那个该爱之人,那个对陛下对国家都有用的人。不要再看别的女人,不要再招惹我们任何一个。给她全心全意的爱,让她满足,高兴…快乐,是对奴婢最大的恩赐,最好的保护。陛下对奴婢的情意表现地越明显,奴婢的处境越危险。"
"你想太多了。"拓跋焘叹声道:"沮渠焉枝不是那样的人。她妒性是强了些,但她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的话她不敢有丝毫的违抗。她没有多少心机,也不会阳奉阴违,她一直是处在我的掌控中的。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众人慌乱地脚步声,随后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地叩首。
"奴婢万死,不知圣驾在此…"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来的?!"拓跋焘愤然转身,对跪在地上的一群内侍监司宫令尚宫尚仪狂吼怒叫,胸中一腔郁闷憋屈全数发泄在这群人身上。"不长眼的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滚来献殷勤了,早干什么去了?朕的女人也是你们这群狗才可以随意虐待的么?!"地上人给骂的狗血喷头却又莫名其妙,无可奈何只能惶恐低着头。拓跋焘懊丧无比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低头骂他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杜娘子收拾出一间阁房!"又想起刚刚杜至柔的忧虑,换了阴沉语气命道:"把人给朕伺候好了,供神一样地供着,杜娘子若少了一根头发,你们,谁都别想活!"随后拂袖,恨恨离去。
地上众人俯跪半天才敢抬头,白着脸面面相觑片刻,忙不迭地起身安排,连声吆喝到处找人,好一通忙乱。杜至柔待院中归于沉静好久,才悄悄地打开门向外探了探,确定院中已无人,静静走到方才祭拜的破香炉旁。炉中香早已熄灭,她看着袅袅余烟,无声无息跪在了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头。才刚拓跋焘偶遇到她,过于动情,忽略了她身上穿的是宫中禁忌的白色祭服。今天,是她全族人的祭日。
春三月丙午,皇帝诏天下:"今时气和洽,嘉瑞并降,遍于郡国,不可胜纪。岂朕一人,独应此祐,斯亦群后协同之所致也。公卿因兹,稽诸天人之会,请建副贰。群司当深思效绩,直道正身,立功立事,无或懈怠,称朕意焉。"己巳,立皇子晃为皇太子,追赠夫人贺氏为皇后。丁未,皇帝告太庙,册立皇后赫连氏,大赦,改元延和。
赫连一族在京并无人口,胡夏也早已在六年前灭国,两个哥哥全逃亡,赫连卿等于没有母家可去,太后于是命将皇帝行宫南苑收拾出来,让赫连卿和几位姊妹堂姊妹远房姑嫂暂时搬过去,权作娘家。此前皇帝临轩命使,在皇宫正殿主持授命仪式,百官陪位,任命三位亲王为婚礼使节,侍中贺多罗宣读皇帝制书:"立武烈皇帝第一女赫连氏为皇后,命公等持节行册封等礼。"拓跋丕等人领命后,乘辂车,率仪仗,鼓吹队,来往于皇宫与南苑,为皇帝操办婚礼。
此后的纳采纳征,亦由正副使出面,以雁为贽见之礼。按鲜卑人习俗应以马,牛和羊为聘娶礼,可是如今已不在草原,驱赶一群牛羊去南宫实在不妥,于是便依了汉人习俗,以雁币曰聘仪,取雁飞南北,和于阴阳之意。
丁未日行册后大典,前一日,皇帝沐浴斋戒,谒太庙,告慰祖先自己即将娶妻,拓跋氏宗庙有继。
暾将出东方,朝霞绚烂。拓跋丕手持册立诏书,率使臣及宗正卿,中书令等官员百十余名先入南苑,于宫门口候立,尚宫带领六尚女官入内,侍奉赫连卿更衣。青袆,翟文赤质,五色十二等,花钗十二树,青袜,金舄,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一切穿戴完毕,尚宫导引,赫连卿出阁,入正殿,跪于丹陛之下,拓跋丕宣册文。"右昭仪赫连氏,柔明懿淑,德冠后宫,独应天祐,为宗庙万世之庆,可立为后。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于妇道,导师道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赫连卿面北跪拜,拓跋丕授赫连卿皇后典册,宝绶。赫连卿接过金螭虎钮白玉玺,正式成为皇后,成为大魏天下的女主人。
尚仪赞皇后升座。赫连卿由守宫令引导,缓缓登上皇后宝座。百官入殿,山呼叩拜,立定,再拜,如此反复三次,拜讫,尚仪前跪,奏称礼毕,皇后降座,尚宫引皇后回阁更衣,正副使臣乘辂车回皇宫复命。
傍晚落霞与孤鹜齐飞,宫门外迎来昏礼最激动欢快的时刻。自内宫通往南苑的官道午后就已戒严,皇帝身着十二旒冕十二章服坐于皇宫正殿上,接受五品以上官员的祝贺朝拜,之后换上鲜卑人传统服饰,前去迎自己的新娘回家。左衽,窄袖,绯红短衣,长鞘靴,金玉饰蹀躞革带,带上垂囊、刀砺之类的蹀躞七事。侍卫牵过御用白蹄乌,拓跋焘翻身上马,百余名拓跋氏宗亲子弟组成的迎亲团队亦骑马跟随,百官各自乘车或骑马,与仪仗、卫队簇拥着皇帝,浩浩荡荡向南苑驶去。
赫连卿闺阁外,戚宾妇女毕集,人头攒动,翘首以盼。远远望见新婿领夫家人穿过宫门,礼乐声喧顿时大作,热闹非凡。拓跋焘策马缓缓来到新妇的窗前,下马拜阁。接连拜三次,不见新人出阁。夫家百十余名青年男子齐聚闺阁窗下,俱高声呼喊:"新妇子,催出来!"呼声震天,绵延不绝,直到身着匈奴骑装的赫连卿含着羞涩笑容自阁中现身,惊天动地的催妆声才停止。草原游牧时男子窃女而去,偷偷摸摸跑到女郎的窗下催人家快点上马和他私奔,渐成催妇习俗,而女郎家人一见闺女要被拐跑,急忙拿起栓门杖追出来打,亦成杖婿之乐。
翻领衫,长统靴,腰间紫革钳白玉束带,新娘赫连卿绯红的脸蛋比天边玫瑰色的晚霞还要绚丽多彩。虽已是多年伴侣,此时二人迎面相见,亦不免露出羞红怯笑,各自低下了头。众人只见一对老夫老妻忽然如纯情少年般青涩腼腆,哄然大笑,抚掌叫好,拓跋焘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红着脸将新娘一把抱起放在自己的马鞍上,随后扬鞭奋蹄驶出南苑,将众人的嬉笑远远甩在了身后。
此时宫门外搭建的青庐内外早已陈设停当。地上铺了两层丹红毡席,道路两旁陈设屏障。昏礼所需各种礼器仪仗均已摆放安置在特定的地方。女官内监侍卫百余人各自东西列队迎候。新郎促马拥着新妇飞奔而至,身后一大群人起哄喧笑着追赶,真好似抢亲一样。拓跋焘于穹庐幔帐前横缰,飞身下马后向赫连卿伸出手欲助她一臂之力,昂然挺坐在马上的赫连卿扬起长眉,马背上一个鹞翻,矫健身姿轻盈如飞燕,未及众人赞叹,人已立在了新郎身旁。少女般飞扬灵动的神采唤起拓跋焘久远的记忆,侧头一动不动看着新娘的眼神异常温柔,直到守宫令忍着笑在他耳边连唤好几声,才回过神,拉起新娘的手,在守宫令引导下一前一后走入帷帐。黄门鼓吹三通,钟鼎齐鸣,一对新人在司仪官口令下先拜皇太后,再相互交拜。青庐帐内已摆设好宴席。拓跋焘拱手请赫连卿入席,两人一同坐下。面前一个牢盘,二人从盘里夹起一块烤肉分而食之。又将一个瓠一分为二,二人各执一瓢,宫人酌酒其内,二人对饮。共牢而食 ,合卺而酳,所以夫妻合体,同尊卑共休戚,相亲相爱,同舟共济。
烛火摇红,紫烟轻袅,玉暖生香。尚宫率最后暖衾的女官鱼贯退下,穹庐洞房内终于只剩下一对新人。赫连卿换了牡丹纹绫抹胸长裙,外罩绛色纱襦。轻纱薄如烟雾,肩颈手臂的轮廓从中隐隐透出。罗带轻分,襟袖暗敞,她精致的锁骨细如牙雕,颈下肌肤光洁无瑕,宛若凝脂。
拓跋焘唇角衔笑,柔暖的目光落在赫连卿颈下锁骨间,流连许久,慢慢向上,探向她盈盈眉尖处。
赫连卿也在含笑看着他。四目相触那一刻,宫烛灯花在新娘眸中绽出一朵绚丽光焰,随后,她的双颊悄然泛起一层云锦般的红晕,看在拓跋焘眼里,仿佛灼灼桃华,夭夭盛开。
"卿卿。"
多年前他是十五岁的莽撞少年,在大夏国堆金砌玉的宫殿里,他把抢来的稀世珍宝一股脑全堆在国主的龙床上。乌黑发亮的眼睛依次掠过一件件珍奇,最后锁在那件最为价值连城的战利品上。那一瞬间的惊艳令他窒息,他没有片刻的犹豫,扑上去毫不客气地占有了她。一滴清亮的泪从她绝望睁着的大眼睛中滑落,晶莹剔透,明灭如星,滑过漆黑夜空,滑过她的秀发,滴在貂锦被上。他忽然被这颗泪弄得有些懵憧,停了身上动作,眨眨无辜的眼问道:"我是不是…弄疼了你?"十四岁的少女睁着一双明亮清眸,黑瞳中两团愈燃愈烈的怒火在闪动。
"你叫赫连卿,对吧。"风发少年扬起剑眉,笑盈盈看着身下少女:"以后我就叫你卿卿,好不好?"
少女的目光利剑一样地劈向了他。若她眸中火焰可蔓延于外,他想必早已化为灰烬。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永远不许!我的名字从你这张口中喊出来,只会让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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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拓跋焘不知道怎么回事,婚结的特别晚。15岁登基,18岁灭胡夏,24岁才立赫连氏为皇后。中间6年这位赫连氏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史书上也没说她在当皇后前有过什么封号。看起来这俩人关系还可以,拓跋焘是与赫连氏合葬的。鲜卑人早熟,基本上十二三岁结婚,拓跋焘这样的太罕见了,当太子时也没纳太子妃,之后九年都没皇后。孩子生的也晚,数量也少,20岁才有第一个孩子拓跋晃,晚婚晚育的典型了。没准他后宫真出过什么事,或者一直在等什么人。反观太子拓跋晃,11岁纳太子妃,12岁生第一个孩子,24岁死时,光儿子就14个!英雄父亲!幸亏有这么个生殖力超强的儿子,不然贺氏真白死了。拓跋晃没当上皇帝,死在拓跋焘前头了,幸好他大儿子拓跋浚已经12岁,拓跋焘被暗杀后拓跋浚可以接位。他要才2岁,皇位肯定属于另一枝了。现在这样等于以后的皇帝都是贺氏的直系子孙,她的牌位还有皇太后头衔永远摆在太庙里让后人祭嗣,按古人的话就是血食不断。拓跋焘这么爱打仗的人,太子小的时候哪里都没去,老老实实在家里看孩子,培养接班人。拓跋晃4岁当太子,11岁结婚后拓跋焘终于自由了。把国家政事全交给太子,让他在家守着,自己到处打仗去。拓跋焘对柔然一共用了13次兵,10次都是在他30岁以后。本来这安排挺好,可是很快就发现大问题了。太子监国代理皇帝,他成了给儿子打工的大将。太子治国的政策和他的见解总不统一,一把手二把手之间出现路线斗争,群臣不知道听谁的好。当初他当太子监国的时候没遇到这种事,因为他父亲拓跋嗣极端信任他,才20几岁就完全退居二线,养老去了。所以他没感觉出来这种太子监国制的隐患,等拓跋晃能监国时自然延续这个制度。最终父子反目,走了汉武帝的老路。
注2:北朝时期直到隋唐,婚礼是汉胡合璧的,皇家也不例外。其中汉俗部分延续西周礼仪制度确立的婚礼六仪。比如唐代《开元礼》的规定,皇帝结婚分为:祭告天地、临轩命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告庙、册后、命使奉迎、同牢与合卺。胡人部分包括青庐交拜,催妇上车,新妇乘马鞍,婚礼用乐。根据唐代礼仪使颜真卿的话,是“上自皇室下至士庶,莫不皆然”。北朝到唐代结束,婚礼是吹吹打打的,在音乐伴奏下举行。以前的汉人结婚不用乐器,因为根据周礼,婚礼是非常严肃正式的仪式,应肃穆庄严,不应吹吹打打,坏了气氛。
注3:袆衣。自周代到明代,是皇后专用最正式的礼服。仅用于册立,元旦祭祀这几个场合。属于翟衣的一种。翟衣,中国古代贵族命妇的礼服。后传到朝鲜,越南和琉球。中国自满清灭掉华夏衣冠后,汉人传统服装被周边这几个国继承了下去,袆衣在朝鲜王室一直穿到20世纪。
上一张明代皇后的翟衣。深青色。九龙九凤冠+袆衣。衣上的翟纹只是个意思,按理应该是十二行,共一百四十四对。这张画出了革带,大带,一边的玉佩。大小绶看不见,系在人的背面的。
细节:
除了皇后和太子妃可以用深青色,亲王妃公主等其他命妇只能用蓝色。凤冠和衣服上的翟鸟按相应的品阶减少。比如仅次于皇后等级的太子妃,凤冠为九翚四凤冠,翟衣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以后有时间了再专门八汉族贵妇们的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