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阿哥的话让我愣了好几秒的神。过了一会儿我哼声道:"那这个结局就怪不得我了。从此萧郎是路人。你造成的。你要是今天没整这一出,没准儿以后还能常联系联系。"
"凭什么啊!"他怒吼:"我就是喜欢你了,特喜欢,怎么了?喜欢你有错吗?凭什么让我压着啊!我就是表现出来了怎么着吧,凭什么以后不理我了?"停了一会又叫道:"你丫整个一妖精!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勾我的魂,把我带坑里去了你拍拍屁股走人!连根绳子都不给我。"他特委屈。
"你算说着了。"我淡然笑着:"不承诺,不主动,不负责。不是只有你们男人会玩这个的。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是为了你,你爱做非份之想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整天忙的四脚朝天的还真有闲心琢磨这个!"
"还是那句话,婚姻不能成为压抑人性的枷锁。十年二十年,天天如一日对着个同样的面孔,日子跟从复印机里复印出来的一样,你竟然不烦?来点激情给平淡的生活添加点姿彩,怎么了?不行么?你以为我就那么容易和谁有激情啊?为了那点人为制造出来的道德天理灭人欲,你出土文物啊!"
我想了想说道:"我不想和你有近一步的关系,不是因为道德的束缚。我觉得…我可能不是能被道德约束住的人。假如我真爱上谁了,这个婚姻我肯定不要了。前提是我真爱上他了。现在这社会,离婚…对女人的损失和以前相比小多了。我一般做决定不从现实或者义务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更多的应该从情感需要,精神层面上去考虑。我现在这个婚姻就不是考虑现实的产物。很多人因为现实的需要而结合,因为物质或者义务的考虑留在婚姻里,因此牺牲掉感情上的需求,这可能也是有这么多痛苦无奈的家庭存在的原因之一。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离了谁都能活的好,那干嘛不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呢。我不想因为你而影响到现在的家庭,只能说,我的感情还没到这一步。你还不足以让我弃暗投明。"
"你丫心怎这么狠啊!就不能给我留个念想?!"他直着嗓子叫。
"我又不爱你我给留这念想干什么啊!"我也对着他叫。
"小妖精!我怎么栽你手里了,"他呜哝不清念叨着:"我跟你说,我还从来没感觉这么失败过!"他不甘心地叫。
"您自己不长眼。赖不着我。你想给生活加情调,找谁不好偏找个已婚的。你找错人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下来问道:"婚姻有这么大的约束力么?在我看来和别人保持一个婚外的关系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坏事。好的婚外情能促进婚内的那个家庭更加和谐,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我其实…并不拒绝婚外情出现。但是这份感情必须特别强烈,能超越我现有的对老公的感觉。我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吧。我不知道你在和不是你老婆的女人谈情说爱时什么感觉。我反正…很难投入,除非我对那个人极度迷恋,他能让我完全忘掉一切,否则进行不下去。对我来说感情是唯一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的东西。工作什么的你可以三心二意,但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能是在非常投入,毫无干扰的前提下才有那种绝妙体验的。不过我相信有的人不需要这样的前提条件,也能达到那个高度。别说现在我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就是没结婚前,我都谈不了三个人的恋爱。那时候陈彦在我脑子里的印象还没这么深,而且他的人已经全部退出了我的生活。就这么着,我在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的时候他的影像还时常跑出来干扰我。一旦脑子里闪了一下他的影子,对眼前这个就索然无味了,至少是兴趣程度没那么高了。更别说现在都同床共枕七八年了,中间没有分开过一天。我觉得我现在连头发里都带着他的气息,他的身影无处不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和别人,"我叹口气,无奈地摇头:"我跟你说实话,我刚才把你都当成他了。我觉得把我按墙上的是他,不是你。所以你真没必要瞎想。我那个眼神…就算有情,也不是给你的。"
"你还嫌打击的我不够狠是这么着?就没见过象你这么不靠谱的。"他哀怨。他不再大声叫,大概是终于认了眼前的事实。过来一会儿叹气问道:"你这是爱么?听起来更象是日久生情。整天在一起培养出来的不是爱情,只能算是亲情。"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能培养出来的就不叫爱情。还能理智地考虑后果的也不叫爱情。"我回想着当初我和陈彦的感觉,边想边说道:"那种感觉是特别强烈,没法用语言表达。为他生为他死。不过的确很短,热恋的感觉…也就持续三个月吧。以后就逐渐淡下来了。我觉得挺正常的。好象有不少类似的研究,结论是热恋的感觉最多超不过半年。所以有人不停谈恋爱呢,过几个月就换人,据说就是因为他们对这种感觉上瘾,所以只能靠不断换人不断产生新鲜感来保持自己不断地陷入热恋美妙中。所以我觉得出现婚外情也挺正常的。平淡以后和记忆中曾经的狂热一对比,人会特别失落。这时候如果有条件的话出轨那是很自然的。谁都是人不是神。"
"那你还这么保守。"他淡然说道:"如果没有人受伤害,出轨不是坏事。"
"我没这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出轨。"我苦笑:"其实我觉得这不过就是个门槛高低的问题。有人抵御诱惑的门槛比较低。可是高的那个最多说明他不轻易解腰带,并不说明他有多高尚,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假如条件足够好的话我同样出轨。现在没这个条件。"
"那你怎么办?这么平淡的日子,淡出鸟来了。你怎么过的?"他很认真的问。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都30多岁的人了,该知道平淡的日子不是你身边这个人带给你的。和谁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平淡,都有矛盾。让你痛苦难受的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被你硬加在他身上的愿望。你不愿意生活平淡,你愿意他老和你保持激情,这种愿望是你硬加在别人身上的,那你当然失望难受了。对我来说,我既不缺爱,也不缺关注,所以诱惑我出轨的门槛就会高一些。但其实我要的爱和关注,从陈彦那里得到的并不多。更多的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现在这种日子…也不能说就是没有爱情全都转化为亲情了。不同年龄段的人爱情不一样,你也不能说20岁的就是爱情50岁的就不是。20岁的人谈恋爱更多是寻求被珍视被当成唯一的那种感觉,现在都老夫老妻了,还整天都想要对方给你这个感觉那肯定不现实,人家也不是什么事没有专司与你谈情说爱之职的,我觉得现在结了婚有家庭这个状态,爱情可能更体现在共同面对上,就是不管什么事,培养孩子也好穷了病了也好,两个人都愿意携起手来共同面对,共同解决。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不离开你,你也舍不得丢下我。我觉得这就是爱了。"
他一直听着我说话。过了好久,他打破了沉默。"你丫好深沉。"
夜已经很深了。我和他都没有睡觉的愿望。我们俩各自手里拿着电话,各自沉默,脑子里都在回想着刚才交谈的这些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家哥们儿干什么的?"
"他没工作。现在当家庭煮夫。"
他那边吸了口气。"我必得见见这位哥们儿。必得看看他倒底什么样,能让你这么死心蹋地跟着他!"
"你马上就要见到了。"我呵呵笑:"咱这项目结束有个庆功会。就下星期五。大老板请看棒球比赛,包了四个包厢,要求带家属。"
"下星期?谁跟谁啊?"
"多伦多BLUE JAYS, 主场对波士顿RED SOX。哼哼,赢不了。"
他不再说话。过了几秒又开口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心里有过你。"
我沉默。他又自顾自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不犯法。"
"嗯。我知道了。你多保重。"
他再次叫了起来:"你就不能让我自我感觉好点么?真就不给我留一点希望?!你丫够狠!你就真的从来没对我有过什么想法?!"
我还是一声不吭。他耍起了无赖:"说!快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就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星期五晚上在多伦多湖边的SKYDOME,项目组成员带家属四五十位,喝酒聊天胡侃,看比赛倒成了次要内容。包间其实也不适合看比赛,离得太远。更多的功能是让各公司团体开PARTY商务交流的。吧台上的鸡尾酒名字个个消魂。大老板各屋乱串,串到我们房间见我手里没酒杯,客套一句"没喝点什么?",我冲他一笑"Yeah I had one. I had Sex On The Beach."。"感觉怎样?"他颇为认真地打听。"自己试试就知道了。"我咧嘴。
陈彦那天戴了顶棒球帽,和我老板边看球边聊,聊得那叫一个欢。哪名队员哪年出过一个好球都知道,刚好我老板是棒球迷,俩人得遇知音一样相见甚欢。我真没想到陈彦对棒球还有这么高的兴趣,在家里看电视,没怎么见他专注过球赛。
在北美这种工作环境可能最令中国人头疼之一的就是文化隔阂。少了一个跟人套近乎的载体。同事聊天偶尔涉及到棒球橄榄球的,很多中国人就插不上话了。我就是。没有这个兴趣,也搞不清楚哪位球星是哪个队的,别人聊得挺投入的时候,我的感觉就不怎么地了,好在这种场合很少。
侍者把三明治CHEESE等等晚饭送进来,我在陈彦边上坐下,好奇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棒球知识。"是不是专为今天活动恶补的呀,"我对着他揶揄地笑。"其实冷场没事,不丢人。"他淡然一笑,"我没跟你说过么,我在东京大学打了四年的棒球,校队的,拿过日本的大学联赛亚军。"我还真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等历史。从我认识他起这就是个慢悠悠火上房都不急的木讷之人,很难把他与场上挥舞球棒玩命追着球跑的队员联系起来。"哎呦您还曾如此生龙活虎过?!"我大为诧异。"你怎么早不说。早知道该让你给我恶补点知识,省得和他们没话说。快告诉我,"我一指玻璃窗底下的赛场:"跑垒的那个跑那么快为什么还没分?刚才有个连跑都没跑就上垒了?这么回事?"他白了我一眼,找别人说话去了。
他和别人谈笑风生的样子还是挺有魅力的。佟阿哥看了他几眼,一直没说话。那天他好象兴致不高。
那是我和佟阿哥最后的见面。很快我就离开了那家公司。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见过,没通过电话短信,彼此谁都不再联系对方,散落在芒芒人海里成为路人。
第二天周六,吃完中午饭我上楼休息,陈彦在我身后问道:"你们那个中国人喜欢你,对么?"
我回过头。他脸上没任何表情。我点头。"是。你怎么知道的。"
"能看出来。"
他不再说话了。低下头玩电脑。我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想起以前聊天那次谈到出轨,他曾说过一句话,"这种事,配偶的直觉是很灵的。"还真是。我苦笑。他这么木的一个人也有这么敏感的触角?
我走到他身旁看着他,他连头都没抬,好象我是空气。我对着他脑袋顶说:"他很喜欢我。"
没反应。我使劲咽一下口水,提高嗓门:"他对我表示过!"
还没反应。我一插腰,大叫道:"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么?你说句话啊!"
他终于抬了一下头,还是不看我,对着桌子淡然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呀。现在是你有选择,我没选择,所以应该是你先说话。等你想好了做出决定以后…也轮不到我说话。你选了别人,我没什么话说,只能接受。你选择继续和我,那就跟以前一样,我还是没什么话说。"
我愣了好几秒,叫道:"那我要是跟他跑了,你也不着急?!"
他苦笑:"真那样的话,有什么急可着的。你都做出决定来了,我当然只能尊重。"
"你的尊重全用在这上面了!"我恨道:"你就一点都不争取争取?!"
"你都决定了我还争取什么呢?那不成了死缠滥打啦?"他合上电脑站起来:"我该去锄草了。"
我恨得咬牙,突然觉得这局面象个轮回报应。佟阿哥不甘心追着我问,我不甘心追着陈彦问。他倒挺会替佟阿哥报仇的。不甘心的背后,是对"你到底有多在乎我"的纠结。
"你一点不在乎我么?"我的眼泪快出来了。他熟视无睹。忙着换衣服。"车库得收拾了…锄草,拔杂草,一大堆活…"他自言自语念叨。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选好了。"我平静下来,对着他忙碌的身影认真说道:"我既要他,也要你。两个都不撒手。他有钱,你有貌。白天我在他那里吃饭,晚上我在你这里睡觉。"
他低着头扣皮带上的扣,边扣边说:"那这个婚姻关系就结束了。"
门外响起锄草机巨大的噪声。我看着他烈日下用力推锄草机的身影,干愣在厅里,心中不知什么感受,失望欣慰还是无奈,都有一点,全搅在了一起。
晚上我很早就躺下了。这份关系…我一直不肯承认,然而事实的确是我主动争取来的,因此每到关键时刻,内心就会隐隐悲伤彷徨,他到底有多在乎我。我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就是个渣男。这么多年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家里的活我几乎一样没干过,我连洗碗机都不会用。他对我的照顾体贴,细致入微地体现在点滴小事上。我的车状况永远良好,我从来只管开不管其他的,反正他会准时拿去换机油保养,从没落过一次。下雪天我出门前,都会给我扫好车,细心加好擦窗水。我能感觉到他爱我,可他对爱的表达方式,我一直不能完全认可。我还是想要他的主动追求。象佟阿哥那样的,溢于言表的热情,我还是想要。我倒底不能彻底潇洒免俗。
我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朦胧中感觉身体被翻动,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象个壁虎一样趴在床上,陈彦的身体紧紧压在我身上。我手臂用力,挣扎着想要起身,他的双手立即钳住我的手腕令我动弹不得,我吓坏了,勉强侧过头,喘气吐出一个字:"不…"
我那个"要"字还没说出,他用牙咬了一下我的耳垂,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不许说不。"
我很恼火。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徒劳挣扎企图挣脱他的钳制,他紧紧控制住我,带着警告的意味说出两个字。"听话!"
黑暗里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发红充血。他很少这么激动。他面部的表情狰狞可怕。我放弃了挣扎,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