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翻了个身。呆呆躺了几分钟，觉得难受，又翻了过来。怎么连个舒服的姿势都找不着了，他纳闷。脑中出现几年前，一个同好的话。那也是个男S。拍着他的肩膀，深刻对他感慨：＂老弟！给你个忠告。以后无论你对M有多大的好感，都不要和她谈恋爱！这两种关系，实在是水火。＂他摇摇头，叹息：＂我那个小姑娘，以前多听话啊！做我奴隶的时候好乖好乖，我就带她来我家同居了。好乖，煮咖啡，做早餐，给我打扫，床上更是顺从乖巧，我买什么情趣衣服她就穿什么，我提出什么场景她都乐在其中。慢慢的，慢慢的...她成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她开始要求我做做饭，洗洗碗，我也渐渐的不再趾高气昂，命令的语气也减少，一起开玩笑，一起旅游看电影逛商场。慢慢的，慢慢的...她开始安排我了，俨然一副妻子的样子，我们的对话开始平等，然后，她甚至连我买盒杜蕾丝都要干涉了！嫌太贵，骂我败家！最后，就连床上，她都不再服从我了！＂
同好兼前辈狠吸了口烟：＂我们分开了。她嫌我不再是以前的主人，失去了霸气和严厉，也的确是，我后来下手比以前轻多了，她越来越不满意，觉得没有以前HI的感觉了。觉得我不能再满足她，离我而去，找新主人去了。我不怪她。人都一样，熟悉了产生感情了，也就无法一直处于一重状态。你总不能天天对着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女孩命令，控制，板着脸调教吧，她不疯你先疯了。她也一样。谁也不可能永远保持一个面貌，永远只是温顺。你的气场变了，她自然也跟着变。想维持一段长久的游戏关系，切忌不能同居，不要把爱情这种东西掺杂进来。毕竟，SM是人戴上了面具或者脱下了面具，人不能二十四小时只带着，或只摘下面具。＂
怎么办？他又翻了一个身。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辗转反侧过了。没有什么决定能令他如此难下决定。他眼前又出现了女人一身素兰旗袍，二指轻夹香烟，在月光的晕染下，烟云缭绕的模样。池塘边俏立的人影，乌髻高盘玲珑有质，斜长刘海下的一张脸，在烟头闪烁中，美得好似虚幻。
感情已经出现了，他否认不了。感情出现在SM当中，就注定了这个关系将会变味，他们两人都已经无法避免这个问题带来的冲击，选择只有两个，让现有关系渐行渐远，或是坚定决心挑战那十分稀少的几率。他有多少勇气，多少信心，多少能力？能否转成生活情侣最终修成正果，关键在于他们两个在排除了SM因素之后，也要相互欣赏，相互吸引，觉得只有对方才是理想的伴侣。SM只是一桩值得祝福的婚姻蛋糕上点缀的奶油。他们的结合因为SM而更加完美，但决不能只为SM结合。能否成功转成情侣，S的掌控能力和M自身的心智成熟度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想到这里他忽然兴奋地笑了。没有什么比崔晓园的底线更难突破的了。在他见过的女人中，这是心智最成熟的一位。他不用担心他把SM中处理问题的方式带到他们的感情生活中来，因为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她有她的界限，她不会因为爱他，就悄然无息地引诱他越过底线，最终使两个人都失去退路。他相信她的毅力。那么他还怕什么呢？他们之间有了爱，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的异常单纯明朗。三十的人了，竟然又重新相信起爱情的力量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
＂昨天...对不起...等你好了... 还来找我，好么？＂
他红着脸，追上赶去食堂吃饭的崔晓园。他的班上的很心不在蔫很彷徨惆怅。心里的人近在咫尺来回来去的在他眼前晃，他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找着，时而担忧时而欢畅时而怅然所失，女人以前的表情话语抑制不住的在自己脑中回现，他反复琢磨反复品味，为每一句他不能确定含义的话患得患失。＂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子来着...＂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象初恋的高中男生那样，爱的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生涩。
＂我会的。你放心吧。＂
他开心地笑了。笑的很傻。他们一同走进去排队买饭，一起坐下来吃饭。李鸿心里高兴极了，从未有过的安定感。他看着身旁的妙人，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吃饭。
＂老师，别看了，再看口水就下来了。＂耳边怯生生不怀好意地提醒，李鸿很不情愿地把眼光从女人脸上移开，没好气地看着桌边几个人，对着他偷笑。几个实习生很腹黑地挤在他两这张桌上一同吃饭，故意坏他的好事。两人对看一眼，同时脸红。
＂想要我给你们写的评语好看点，就别这么损！＂李鸿板起脸，威胁：＂有工夫在这磨嘴皮，不如快点回去好好练练基本功。＂他面对那个开他玩笑的大男孩，问道：＂让你练的外科结，打了多少了？＂
＂没二百也有一百八了。李老师，别让我打了，我现在连系鞋带都是标准的外科结，见了牙线都亲切的扑上去。＂那男孩子苦着脸：＂上学的时候我这门手艺就过了，一分钟六十，没一个滑的。＂
李鸿淡然看着他，冷笑一声道：＂那好。一会儿我带你上台子。刚好一个甲状腺手术，最好练外科基本功的手术。敢滑一个，让你再等一年！＂
崔晓园见那几个小实习生面露惧色，温温柔柔劝道：＂还是多练练吧。真正在台上，和在学校打结考试完全不同的。戴了手套沾了血滑溜溜的，台下练的再好，也要认识到这毕竟是台下，跟真正临床完全不是一回事。真在台上可不是一味强调快，关键是要打的牢。＂
＂嘻嘻，还是师娘好，心疼我们。＂一个女实习生嘴巴很甜的讨好，又瞟了一眼李鸿，小声埋怨：＂老师也太凶了。＂
崔晓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长眉微蹙，淡淡说道：＂别这么叫我。＂
女孩和李鸿的笑容一同凝滞在了脸上。停了一会儿，李鸿对女孩笑笑道：＂我不是凶，你们实习成绩是要入档案最终影响你们分配的。分到哪家医院基本上就决定了你以后受什么样的培训，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医生。你们实习结束的基本功考试，是在真正的手术台上考，病人是真的病人不是模拟人。给你评分的老师又不是我，你们要是被他挑出太多毛病不让过，我都跟着你们丢脸。＂
那女孩子忙一挺胸，严肃保证：＂知道了！我们一定苦练基本功，坚决不让老师丢脸！＂
大家一起笑起来。另一男生感叹道：＂咱们命好啊！赶上这家大医院实习，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疑难杂症患者，排着队让咱们练。就冲这患者数量，你说咱中国的医生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比哪国医生看的病人都多，临床经验比哪国的都厉害。＂
＂典型外行说出来的话。＂李鸿咽下一口饭，摇头叹道：＂你要是有机会到美国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培养医生的，你就知道你这个结论，是多么的井底之蛙了。我在旧金山医院进修的时候，看他们那种训练，我觉得就我这样的，不死也疯。我在管病房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住院医生，平均一个月顶多休3天，平均每周工作超过110个小时！有人是靠吃兴奋剂维持下来的，不少得抑郁症的。美国有非常严格的住院医培养制度。医学院学生从第二年就开始实习，每人都有一个临床教授做他们的导师，这种教授很多都是名牌大教授。一个中等水平的州立医学院，系主任和主管住院医生的主任都是耶鲁大学医学院的正教授，而主管住院医生的副主任是从Johns Hopkins医学院来的，水平都很高。美国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临床技能。以旧金山的医院为例，他们每个实习学生每天要管理的病人大概五到六个，主治医生查房是由学生汇报，学生唱主角的。对培养学生的临床能力是很有用的。外科的住院医要在培养年限内完成至少500个手术量，看看咱们这，哼。也就是咱们医院，还保留着当初Johns Hopkins建院时给立的培训制度，象我这种住院医还能轮的上做大手术。你去外地医院看看，三年住院医，做不到30个手术的大有人在。有的连一次主刀机会也没有，哪怕是一个阑尾炎手术，也只能作为旁观者，在边上看主任操作。好多医生每天的工作就是写病史，五年住院医，写了五年病史。美国那边住院医培训也相对公平，你Match到哪家医院是由系统决定的，不是象咱这靠和导师的关系。所以他们培养出来的医生水平都差不多，不会出现怀俄明州的牧民，千里迢迢跑到纽约看病的情况。哪象咱们这儿，全国各地的患者往咱这家医院挤。＂
崔晓园吃完了，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弱弱开了口：＂兄弟我在UCSF的时候，我跟一席专家了解过住院医的培养制，我以为美国的魔鬼培养制度是不错，很不错。所以兄弟以为应借鉴他们的培训制！兄弟我在UCSF的时候，他们每个学生有N多个导师，有管教学的有管实习的，还有管临床的。我以为这很合乎教育人。做医生应当品学兼备，所以我们要每个学生都配一个名牌正教授，这样道德文章才可以永贯一气！兄弟我在UCSF的时候，我看到美国的学生压力大的竟是要磕药！这个最违反人类健康和道德标准了，最好给我把瘾都戒掉！兄弟要说的就是这些，兄弟很忙，兄弟先走一步，大家讨论吧。＂
她站起身往外走去。座中众人早已笑倒。李鸿涨的发紫的脸，讪然朝着她的背影傻笑：＂兄弟我是栽在这小妞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