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连往事
下乡的第二年5月,2营组建水利连,从11、12、17、20连各抽调一个男班,11、13、17连各抽调一个女班。我所在的20连1排2班被抽调,从而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水利连生活,并且影响了自己以后的人生。
水利连建在2营最南端的原18连,营区仅有的一栋土坯房是连部、卫生室、女生宿舍和食堂,各连抽调的男生班组成
一个排,住在尽西头的羊号里,女生排住在土坯房。1972年5月12日傍晚时分,铁牛(“铁牛 -55”胶轮拖拉机,是农业连队的主要交通工具) 把我们送到那里。低矮的羊号茅草铺顶,茅草围墙,四面透风。地上搁上些木头,铺上茅草,放一张苇席,就算是卧铺了。12连调去的排长姜树信已先期两天到达,为我们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早听说姜是66届北京知青,正直而沉稳,喜看书学习,很有头脑和水平。当时有些人吵吵拔火地不愿进去,一个大个子问:这地方是人住的么?姜排长:怎么不能住。大个子:谁住这儿?姜:我就住这儿。大个子下不来台,拍了几下排长的肩膀:体格好体格好。姜不动声色地回答:体格还没你好呢。这下都没话说了,大家陆续走进羊号,支起蚊帐,安营扎寨,开始了比农业连队还要艰苦的体验。
水利连的西、北、南三面为树林环抱,正值春末夏初,清晨两点多,太阳已高高升起,百鸟齐鸣清脆悦耳。林中草木还沾着露珠,各种野花争相怒放,清香扑鼻。东面是大片的沼泽地,夹杂着水泡子、草垡子(由草根和泥土盘根错节缠络而成,上面长着密集的茅草)和数不尽的塔头墩子(是一种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是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
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 当地人称它为塔头墩子。塔头年岁最长可达10万年)。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开挖排水沟,排出地表水,为开垦这片土地作前期准备。
水利作业异常艰苦,第一层草垡子根连根很难挖起,每天要用锉刀将捅锹头磨得象刀刃一样锋利,象练刺杀似的一次次用力刺进草垡,一块草垡要左、右、中捅三下,然后象搬砖块那样举起来甩出去。干一天下来,锹头又磨钝了,第二天出工前还得锉。第二层更要命,泥土常年经水里泡着,相当的黏,每一锹都必须先蘸上水,才能将挖出的泥甩 出去。劲儿大的一锹可捅二十多斤重的一大块,进度显然比别人快。起草垡子要穿球鞋,不然扎脚。挖第二层时没法穿鞋,双脚淤在泥里,转身甩泥时身动脚却动不了,因此十分需要掌握好重心,以免跌倒。我在一次用力甩泥时上身已向左转,泥却粘在锹上没甩出去,结果整个上身被二十来斤重的泥块的惯性扭过去80至90度,顿时腰部一阵剧痛,一下栽倒在泥水里。当时大家都在玩命干,“轻伤不下火线”,正是较劲的时候,我却趴了窝,心里急得要命。幸亏会计兼统 计老张领我去了一趟邻近的十七连,找到会推拿的老须头给整治了一下,感觉缓解一些,第二天就又下地干起来。我在水利连入了团,当了副班长,开始了我的带兵生涯,那里成了我成长进步的实质性起点。在水利工地上,我度过了作为成年标志的18岁生日。同时,那时落下的腰伤(包括因羊号潮湿造成的风湿)在以后的岁月里几经添加,一直与我相伴。
那段日子里,我与朱宝石、姜树信、庄昌元、牟敦桃、陆侬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都是长我几岁的老大哥。朱宝石是哈尔滨知青,时任指导员,热情、朴实、谦和而坚 韧,象一团火一样点燃着大伙儿的热情。记得一天上午他去献血,下午回来就打篮球,结果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虚汗淋漓。1973年顶替他已为烈士的哥哥回哈尔滨工作,临别时他邀姜树信和我一起去团部照了个相留念。1979年1月我回沪探亲,在福利屯转车吃饭时与正在出差的他不期而遇,在惊喜和亲热中一起进餐,那次分手后再没见过。这几年知青荒友都在集结,虽经多方打听,仍杳无音信,还在继续寻找。 姜树信曾任12连指导员,回京后在一个汽车运输场搞宣传工作,文笔流畅的他曾发表过一些作品。1992年,他患难与共的妻子不幸去世,他拖着一双未成年的女儿艰难度日。这些年我出差去京,与他多次相聚。两个女儿都已工作,他如今已退休。牟敦桃是山东移民的后代,家在团部,是我的入团介绍人。一个公休日,他邀我们几个到家,蒸了一脸盆亮晶晶的大米饭,着实让我们大快朵颐。1999年年初,时任七星农场常务副场长的牟敦桃率团来沪考察,特地来奉贤建设银行小聚。2006年夏天我一家回访建三江时再次相聚。陆侬是天津知青,天资聪颖,思维敏捷,知识面广且很有志向,文革期间尽管很努力,但受到家庭出身的负面影响。回城后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机,他努力工作颇有建树,当了天津粮油 储备公司总经理,还兼任多项社会职务,业绩不凡,可谓大器晚成。我俩在这些年里利用出差和休假机会交往较多。庄昌元是上海知青,时任副排长,大个子,心灵手巧,豪爽而仗义,经常打抱不平,人们都叫他“大庄”。回沪后在杨浦区的一家工厂搞设备管理。他喜好集币,我在建设银行工作时常来我单位索取纪念币。有一次他杀了一条狗,特地将腿肉捎给我。当时条件虽然艰苦,但是大家团结互助,亲密相处,非常愉快。
每天傍晚时,我们排着队,在朱指导员的带领下唱着“北国荒原祖国边疆,筑起了钢铁战线,英雄的队伍百战百胜,要让边疆插遍红旗。啊!光荣的建设兵团……”等兵团的歌曲,沿着公路收工回营。夕阳下,前面不远处树上总是停着一只布谷鸟,慢悠悠地叫着“咕咕——咕咕”,一声高一声低,非常好听。等我们走近时,它又飞向更前面的树上叫起来,仿佛在迎接我们回家。这时候,我们的队伍穿行在夕阳、树林、鸟儿、湿地组成的美轮美奂的图景里,伴着歌声令人陶醉,不觉拂去了一天的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