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子就这样悠悠然地过着。这一天,娅唯下班往家赶,离家只有五分钟了,她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她是绿灯,正在直行,忽然从左手的路边冲出一辆小车,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车一头撞在她的左前侧,随后猛地一拐,又朝迎面交通中的一辆小工程车撞去,等她惊恐而愤怒地摁响喇叭时,那车已经顶到对面的马路涯子上动弹不得了。
随后的三个小时,警车赶来,疏散了瘫痪的交通,把三辆车命令到路边麦当劳的停车场,开始查看车,录口供,回到警车上调档案,写报告。
娅唯在余惊中坐在自己已经全然残废了的车里发抖,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从她车头瘪进去的程度可以想象,如果重创稍稍挪后一点,另外那辆车就会从她紧挨着的车门进来了。
她打电话回家,让大儿子Andrew把头天晚上她准备好的晚饭用微波炉热了,照顾两个弟弟吃,然后叫他们做作业,洗澡,睡觉。
刚巧廖童打电话进来,问Andrew在学校选修课的事,知道娅唯出了事,关切地说要过来帮她。娅唯说她没事,只要廖童去她家看看孩子们就好了。
等她叫了拖车连人带车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没打电话给陈朝阳。他从来不接她的电话,他们只用短信联络孩子的事。他只回他想回的信。凡是关于孩子们接来送去在时间跟她的其它安排有冲突时,她希望他能给她一点方便的话,他一向不理,她每每只有改变自己的计划。
随后的日子她没了车,周末就困在家里或者搭朋友的车。她想等保险公司为她安排,不愿节外生枝地为一些意外的费用日后跟保险公司扯皮。她终于找到对方保险公司,是个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外州公司。电话打过去只能留言。
周末过后,她只好开始租车,一周之后,她终于接到一个叫Patrick Kroger的人来电,自报是保险公司的调解员。他用冷静的声调告诉她,他们的对话将被录音。
于是他开始询问她当晚发生的车祸经过,她如实说了,又回想起那晚的惊恐无助。他问,“你看到这辆车从左侧冲上你的道?”她说,“她的车太快了,我是在她快要撞到我时才意识到的。”他又问,“那你有没有鸣笛,刹车?”她回忆,“我当时都呆住了,等她冲向迎面交通时,我才反应过来,鸣喇叭了。”她诚实地说,想到任何人听了她的讲述至少出于客气也会表示同情的,她现在并不介意一点陌生人的安慰。
他依然语调不扬地说,“您知道,您应当对周围的交通更有警觉性。”她愣了一下,问,“你是什么意思?”他说,“我是说,如果开车更谨慎一些的话,您应该是可以有一些防卫反应的。”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怒。她曾想过这个案子解决的可能性。她的车子虽然 性能还好,但毕竟不是什么新车、名车,保险公司要么把车报废,给她几千块钱,她只好认倒霉,凑钱重新买车。或者他们坚持要修,但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前轮都已爆胎,她很难想象修好后她还敢放心大胆地开了。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保险公司竟然会指责她的过失。记得警察调查之后,来到她的面前,给了她报告号,告诉她可以通知她的保险公司,她不是责任一方。警察临走还给对方司机两张罚单。
她吸了口气,尖声问,“你的防卫措施是指什么?难道是说我在开我自己的车的同时,还应当开你方司机的车吗?”
“女士,我们不是要解决问题吗?”调解员说。
“在我们这个对话之前,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事情非常明了。”她被气得喘着粗气。他却依然毫无感情色彩地说,“我还会继续询问另外的证人。但初步认为,我方有超过50%的责任,您有另外一半责任。等我有了结论再通知您。”
幸好她是外国人,用英文骂人不流畅,不然真要破口大骂了。“我不要跟你讲话了。”她砰地摔下电话。
又过了两个星期,她十分沮丧,每周租车二三百,还不知道谁来承担呢!
一向愁事不过夜的她忧郁起来,尤其是那个可恶的调解员,简直让她气得牙根发痒。她想过给他的经理投诉,想必够他喝一壶的了。但又侥幸地想,或许他调查之后会心回意转。
事情发生后的整一个月,她接到了电话,还是那个声调,好像他的声音穿着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