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强
李章了解到了这疍家女的身世。
这疍家女姓黄,名带娣。因为从小就是瘸腿的,全村的人都叫她“跛妹”。这是个带有侮辱性的词,但她听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
“带娣”这是个很俗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
以前,顺德人给孩子起名字,是很有阶级性的,可能其他地方的人也会是这样。达官贵人给孩子取名字,往往注重个“官”字,让人听起来,有气势,例如,有为、启超、家荣;富裕人家就注重个“财”字和“美”字,让人感到生活平安美好,例如,男孩子叫永祥、永安,明健,女孩子叫淑芬,丽珍、艳芳;而穷苦人就用“俗”和“贱”来起名,像男孩子叫奀仔、虾仔、猪仔什么的,表示容易养大,不会夭折,而女孩子叫来娣、带娣、妹仔,表示父母不再生个将来要嫁人的亏本货,期望下一胎生个男孩。
黄带娣家境贫穷,家是一户佃农。她只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名叫黄奀仔,这又是一个又俗又贱的名字。据说,她父母在这两姐弟之后生了好几个弟妹,但都夭折了没养活。父母靠租几亩农田耕种为生。父母都没有什么耕种技能,种同样的田收成都比别人少几担谷。交了田租,自己就所剩无几,没到下一轮的收成就已经没米下锅了。这样餐饱餐饥地拉扯大了两个孩子。
带娣十五、六岁的时候,该是帮父母耕种的年龄了,可她拖着一条瘸腿,站都站不稳,怎么下田去干活呢?幸好,她手并不残废,还特有劲,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还是个高手,于是,她父母就节衣缩食,东借西凑地筹到一笔钱,买了一艘小船,让带娣在碧江上做起了摆渡人。而带娣也真有本事,很快就赚回了买小船的本钱,生活渐渐好了起来,还养活着一家人。
带娣有了钱,她母亲就干脆不再干活,反正租种几分田也没多少收成,在家里享女儿的福,只是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人家闲话过日子。而带娣就特恨她母亲,不但恨母亲害得她终生残废,还恨母亲不知廉耻地靠女儿养家,吃饱两餐就自以为是个贵妇人,整天无所事事而去搬弄别人的闲事。
李章了解到带娣的身世后,却仍然一点都不嫌弃,还是那么执着,一意孤行地要娶带娣为妻。但他性格内向腼腆,虽然内心那么坚决,行动上却不敢直接向带娣表白。而带娣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早就明白李章的意思。
其实,带娣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也喜欢上了李章;原来,年轻男女的爱慕很多时候是双向产生的。
李章从不夸夸其谈,带娣觉得李章为人实在,有分寸;李章有这么多的生意,也从不炫耀,做人低调,带娣觉得李章做事踏实,够稳重。
渐渐地,带娣和李章有了种种默契,李章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带娣都能领会到。
可是,带娣想到自己出身寒微,又是个瘸腿的,自卑感使她不敢接受李章送来的秋波。
李章天天往来陈村和碧江,认识了一个年轻的生意人。这年轻人也跟李章一样,住在碧江,在陈村做生意。这样,李章经常和他同坐一艘摆渡船过河,日子久了,不知不觉成了好朋友。真是巧,他竟然跟李章的祖父同一个名,也叫波仔,他姓何,叫何光波。波仔和李章同岁,只是波仔比李章大三个月。常言说,同行如敌。幸好波仔是做家具生意的,与李章做的日用品和食品生意毫不相干,不至于有利益上的冲突。他们很快就从好朋友到称兄道弟,常常一起上茶楼喝茶吃饭,生意上还互相扶持。
不知怎么的,波仔也喜欢上了带娣,但他并不知道李章正在追求带娣。
波仔性格外向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顺德人称这种性格的小伙子为“口花花”,意思就是什么都敢开玩笑,没有分寸,乱说一通。
波仔在乘坐带娣的摆渡船时,就故意跟带娣亲近,谈东扯西的,脸皮就是够厚。带娣明白波仔的性格,也就礼貌地回应几句。靠摆渡为生的带娣,知道对客人要笑脸相迎,不过,只是客一上岸,船就掉头,过后不思量。
常常,波仔收工回碧江,就买些点心什么的给带娣,献上殷勤。带娣知道波仔在追求自己,只是摆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知道。
碧江两岸都传开了,人们都说那摆渡的跛妹真有本事,竟然能让两个英俊有钱的年轻小伙子同时追求她。他们以为带娣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明摆着就是一自梳女的命,想不到原来癞蛤蟆也有本事吃天鹅肉。
带娣的母亲听到村里的人说,有两个有钱的英俊少爷同时追求带娣,立时喜上眉梢,觉得时来运转了。她连做梦都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能够攀上一有钱的亲家。
母亲问带娣:“两个有钱的少爷,你要嫁给哪一个?”
带娣生气地回应:“阿扎,你想到哪里去了,谁告诉你两个有钱的少爷要争着娶我?”
顺德有些乡村跟陈村镇不大相同,称呼母亲不叫“妈”,而叫“阿扎”。
母亲说:“别跟阿扎卖关子了,全村的人都这么说,你当阿扎是聋子?”
带娣说:“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千金小姐,就一瘸腿的疍家女,有资格嫁个有钱的少爷吗?”
母亲说:“话不能这么说,谁叫那两个少爷都喜欢上我女儿!”
带娣警告母亲说:“别到处乱说两个有钱的少爷要抢着娶你女儿,这让我以后哪有脸面出去见人?”
母亲得意洋洋地说:“我这下半辈子就等着做有钱人的岳母了。”
看到母亲沾沾自喜的样子,带娣的心里既气愤又伤心,但又无可奈何。
(根据前辈叙述整理改编,未完待续。原创文章,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