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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野花最美吗

(2024-04-06 09:18:46) 下一个

两个多星期前突然被流感击倒,周身疼痛,在家里连躺三天后,疼痛消失了,但每天开始不停地咳嗽,有时剧咳起来,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人到中年,平时无休止的案牍之劳形,还要小心翼翼地,不把各种焦虑和负能量传给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我的心里不累,身体却在病毒的侵袭下累了。

今早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小雪,户外气温不算太低,雪一落地就化了,产生不了银装素裹之美,倒是满地的泥泞让人心糟糟的。我抱着小恙开车送儿子去补习学校,半路上突然对他说:“等来年春暖花开了,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虽然之前曾在多篇文章里提到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或许只能在海子的诗歌里得以完全实现,可我还是喜欢去海边放松心情,顺便找找各种野花。

来年四五月份,我要坐上一个多小时的渡轮去温哥华岛,站在那里的白沙滩上看海。在那个季节,沙滩上的游人常常只有寥寥几个,近处的海,远处的蓝天白云,身后绿绿的森林,构成一幅美丽平静的风景画。涨潮时分,整个海面沸腾了,无数白浪组成一个千军万马的方阵,势不可挡地朝沙滩涌来,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水花四溅,似乎要把一切都吞没,再把万物的灵魂与血液都融合在一起,那阵势有些惊心动魄,我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退到林子边缘。

而后,我会在林子里找野花。我住在温哥华时,家附近正好有一片针阔叶混交林,我在林子里走了上千遍,早就熟悉了那里的各种春天草本野花,如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西部毛茛(western buttercup),舞鹤草(false lily of the valley)、草茱萸(bunch berry)、泡沫花(foam flower)、子母草(piggyback plant)、大穗杯(fringed cup)、黄堇菜(yellow violet)、大叶水杨梅(large leaved avens)、罗伯特草(Herb Robert)、西部臭菘(western skunk cabbage), 西伯利亚春美草(Siberian spring beauty)、七瓣莲(broad leaved starflower)等。这些野花皆可在岛上的林子里找到,而且此处茂林里的野花种类更加丰富,我还会发现北极蜂斗菜(Arctic Coltsfoot)、延龄草(trillium)、海岸钓钟柳(coast penstemon)、巧克力百合(chocolate lily)、北美百合(camas),还有成丛生长的开着猩红花的半寄生植物印第安画笔(Indian Paintbrush)。当我瞅见令人叹为观止的印第安画笔时,我会四处张望,试图在附近找到匍匐生长的熊果(kinnikinnick)或繁茂的牛眼菊(ox eye daisy),这两种野花的根部为无法通过光合作用制造养分的印第安画笔提供了丰富的营养,颇为神奇。

(印第安画笔)

 

(熊果)

放眼望望这片古老的森林,似乎没有尽头,阴湿的林下野花星星点点,树叶和青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金色的光线穿过树冠,树影和花影仿佛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小心啊,密林深处说不定有熊呢!”朋友们总是爱这样提醒我。想到这些,我的脚步开始迟疑起来,不敢往林深处走,赶紧原路返回,朝着那片开阔的沙滩跑去。

沙滩的另一头,有一座海拔约一百多米高的山崖,远远望去,石缝与峭壁间似乎盛开着一片片紫色的小花。我想一探究竟,于是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山崖下,选了一处稍缓的地方,手脚并用向上攀登,费了不少劲,终于靠近那片神秘的紫。

仔细一瞧,原来是加西原生植物图鉴上见过不止一次的海胭红(see blush,学名Plectritis congesta),此乃缬草属的一年生植物,通常长在海边的土壤贫瘠的石崖峭壁上,比大多数植物早开花,直立细长的茎顶簇生着数十朵深粉色小花,像一团团云朵在半空中飘。花儿小小的,每朵都含着笑,在瘦瘦的看似不盈一握的细枝上无忧无虑地开着。我深呼吸一口,以为能从那股吹过来的咸咸的海风中闻到花的清香,却闻到了刺鼻的味道。

 

(海胭红)

原来海胭红的花味乏善可陈,只在峭壁上葳蕤乃它们的迷人之处。想摘花,就得冒险攀崖。越是陡的地方,花儿开得越艳丽。比起林子里那些唾手可得的野花,这种长在最危险的悬崖上的野花似乎弥足珍贵。总是有人不听劝阻,甘冒风险去摘这朵并非艳压群芳的花,正如许多在爱情中盲目的女人,拼尽一生气力去征服一个自命不凡的平庸男人,到头来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幸福。

忽然想起英国著名的儿童文学家伊妮德·布莱顿(Enid Blyton,1897-1968)的最有名的作品《五伙伴历险记》(The Famous Five),五位主人公(四位堂兄妹与一只狗)去矗立于海边的基林城堡(Kirrin Castle)游玩时,观察到一种叫海石竹(pink thrift, 也叫sea pink, 学名Armeria maritima)的野花,小说中写道:“海石竹这种粗糙的绿草随处可见,在孔洞和缝隙中长成了垫状”(The coarse green grass sprang everywhere, and pink thrift grew its cushions in holes and crannies.)这种在欧洲海边悬崖、斜坡和盐沼常见的草本植物,不开花时外表似韭菜,每年五六月间,叶子上方的细茎顶端会开出艳丽的深粉色球状花朵。因为数量太多司空见惯,英国1937年至1952年间发行的三便士硬币的背面就有海石竹(thrift)的图案, 意为“不值很多钱”。 主人公在开满了海石竹的城堡内外碰到了一些古灵精怪的事,展开了一系列冒险之旅。

海石竹也是温哥华岛的滨海悬崖上的一种土生野花,只不过数量不多,运气好的话,可以在长着海胭红的悬崖上找到海石竹。

(海石竹)

我站在崖顶上,一边赏着海胭红与海石竹,一边眺望不远处的大海。只见海浪一波一波朝着崖边涌来,形成一个卷,越推越高,涌到悬崖下边的礁石时,已经累得不行,只得慢慢退回,卸下之前积攒的全部力量,准备再一次的奔涌。悬崖被海风千年吹着,每一块石头都斑驳了,外表嶙峋,缝隙里生出各种植物,造就了一番极美的自然景致。

我承认,我很爱这些悬崖上的野花,即使磨破了手掌和膝盖,也要爬上来欣赏一番,就像热恋中的人暂时会失去理智一样。可我最终还是审慎地它们留在了悬崖上,因为它们并不适合于我。我已过了那个用奋不顾身的心去放肆追求狂热情感的年纪,更何况,遇到真正喜欢你且对你好的人是不会累的,我不需要在爱中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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