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191)
2016 (179)
2017 (258)
2018 (146)
2019 (163)
2020 (143)
2021 (61)
2022 (47)
2023 (46)
夏天散步时路过一户人家的小庭院,发现了一棵身高一米多、树冠两米多的红千层。细长柔软的枝条下垂如柳枝,枝条末端悬垂着红艳艳的穗状花,热烈完美地演绎了“万条垂下红丝绦”的盛景 - 这是我在温哥华户外见到的唯一一棵红千层。
之前去加州和南美几国旅行时,红千层比比皆是,我还在那里的大街上遇到了青少年时代就已经熟悉了的蓝花楹和凤凰木。
对于许多老福州而言,蓝花楹是老城区的标配绿化树。从上世纪50年代起,福州从东南亚引进了蓝花楹。每年五月份,一团团、一簇簇蓝紫色的花绽放于二十多米高的枝条上,映衬着四周或红砖青瓦、或粉墙灰瓦的老建筑,羽状叶片轻轻摇曳,仿佛对着滔滔闽江水所说衷肠。
(福州的蓝花楹)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除了数量上更占优势的榕树、芒果树、白玉兰树、羊蹄甲外,蓝花楹是最能撩拨烂漫情怀的行道树了。在玫瑰花尚未盛行的七十年代,热恋中的男生把落在地上的蓝花楹拾起来,做成一个花环送给心爱的姑娘,蓝花楹故有“福州玫瑰”的美称。
十八岁那年,我考取了离福州三百多公里的厦门大学,在厦门一呆就是四年。一到五月份,凤凰花便染红了厦门的大街小巷。厦大校园中流传着“凤凰花开两季,一季老生走,一季新生来”的说法,离别的记忆总带着些许甘苦,人过中年,无数厦大学子的脑海里仍会不时浮现纯纯的青春梦,梦里总有咸咸的海风和如火燃烧的凤凰花。凤凰木怕霜冻,福州温暖湿润的气候并不是特别适合它,所以没有全面推广开来。有趣的是,几年前的一场大台风刮倒了福州台江区某医院门口的全部蓝花楹,有几株没有抢救过来。凤凰木与蓝花楹未开花时长得很像,叶片都是细细的羽状复叶。园林工人补种时,误把凤凰木当成了蓝花楹。等开花时,才发现是凤凰木,红色的“火焰”与蓝紫色的“花雾”交相辉映,成为福州著名的网红拍照打卡景点。
(厦大的凤凰花)
97年的夏天,我出国留学,从此扎根海外。父母紧随着我定居加拿大后,我便极少返乡探望亲朋好友。我走了之后,红千层方才在福州流行开来。福州市政府在打造白马河开放型带状滨河公园时,大量种植木芙蓉、大花紫薇和红千层。这三大当家花旦花期相连,与原有的银叶金合欢、炮仗花等植物形成四季花常在的美丽景观。福州内河沿岸红千层盛开时,“千层翠盖万红妆”,可惜我至今无缘欣赏这一奇观。
对于我这个70后而言,蓝花楹与凤凰花是寄托乡愁的媒介之一,无论走到哪里,遇见了这两种树,便会引发对故乡一切美好事物的回忆。据说,蓝花楹抗倒伏能力差,对于屡遭台风的福州而言,并不是理想的行道树,近几年热度逐渐减退。而原产于澳洲的红千层对台风、洪水和干旱等自然灾害有较强的抵御能力,而且花期长,树形优美,因此在福州大热起来。想必福州的90后书写故土时,一提起笔便如影随形、永远甩不掉的乡愁之一,肯定少不了红千层吧。
红千层比蓝花楹和凤凰木抗冻,可以在零下10摄氏度的环境中生长,这就是温哥华户外偶尔能见到红千层的原因。北美最常见的园艺红千层品种为Callistemon citrinus , 英文俗名为Crimson bottlebrush (红瓶刷树),指的是花穗的形状。
写到“瓶刷”这两个字,我忽然走了神,停下笔来,默默细数着温哥华户外花型酷似刷子的几种植物,包括桂樱(cherry laurel,学名Prunus laurocerasus )、桤叶山柳(summer sweet, sweet pepperbush, 学名Clethra alnifolia)、拳参(common bistort、学名Bistorta officinalis )、女巫桤木(Witch-alder,学名Fothergilla)等。可是这些植物在英文里都不叫“刷子”(brush),我又搜索了相关网站,BC省以“刷子”命名的原生植物,我只找到了两种:snowbrush和Indian Paintbrush.
Snowbrush (雪刷树)是鼠李科的常绿灌木,大名为Ceanothus velutinus(柔毛美洲茶)。它长在美加西海岸海拔1000米至3000米的山上,树高约3米,椭圆形的叶片表面油光发亮,叶背被着细毛,叶子碾碎时散发出浓郁的类似树脂的芬芳。初夏从茎端和叶腋冒出一簇簇细小的乳白色花,花序呈锥形。雪刷树是印第安人常用的一种草药,其茶汤凝结了山川与岁月的精华,大口饮下,香气便在口腔散开,除了可以治病,浓而不苦的味道也很让人享受。但本地的苗圃似乎对同属的产于加州的蓝花美洲茶(Ceanothus thyrsiflorus)更为青睐,大量地商品化种植,并冠以“蓝花”(Blue blossom)和“加州紫丁香”(California lilac)的美誉。 温哥华满大街都是蓝花美洲茶,间或出现几株本土的白花红梗美洲茶(Redstem ceanothus,学名Ceanothus sanguineus),我却没有见到雪刷树。
(雪刷树,即柔毛美洲茶)
(蓝花美洲茶)
(红梗美洲茶)
Indian Paintbrush(印第安人的画笔)是火焰草属(Castilleja)的草本植物,美加西海岸的一种高山野花。它们属于半寄生植物,必须从身旁的其他植物的根部获取营养,因此几乎无法在花园里成功种植。每到夏季,它们成片成片地绽放在高山草地上,以大红色为主,无比璀璨耀眼。走近了,你会发现那些艳丽的花瓣其实是叶状的苞片,真正的唇形管状花隐藏在苞片里。苞片的末端呈现出红色、橙色、粉色、黄色、或白色,整棵植物像是浸在一盆色彩斑斓的油漆中的大画笔。一位在BC 省东南部的珀塞尔山脉(Purcell Mountain)北麓经营野外豪华度假屋的朋友说,那里有北美最大的高山草甸,八月中旬是最美的野花季,印第安画笔乃当仁不让的主角。只有在领略了美不胜收的高山美景后,你才会意识到,上帝在创造世界时是如此任性和胆大妄为的。他把天和地当成了调色板,拿起最大号的刷子疯狂地搅拌一阵,然后在灰蒙蒙混沌的画布上肆意涂了好几笔蓝色,就变成了湛蓝的天空和碧蓝的大海。从春天翠绿的山川和葱郁的森林,到五彩缤纷的夏花,再到秋天的草木枯黄和冬季的白雪皑皑,他创造了神奇的四季轮回和生命迭代……
(印第安人的画笔)
文章写到结尾处,我忽然冒出来这样的一个念头:上苍最初给植物取名“刷子”时,无非是提点我们,人之初是一场生命的空白,只有一盒颜料摆在面前。当你拿起各种能够书写和作画的“刷子”(即文笔和画笔)时,世界就是你的。只有天子骄子才能留下传世之作,我等凡人,只要在颜料桶里其乐融融就不枉此生了。索性大胆些吧,打翻调色盘,毫无羁绊地表达各种情感,不用担心红的过火,蓝的阴郁。粗茶淡饭无所谓,房屋旧一点也没关系。只要门前能种花,嘴里说出的是温情有趣的故事,饱经风霜后依旧单纯可爱,这个世界就值得留恋了。
从明天开始,我要在花园里栽几株刷子树和刷子花。
说的好,有道理,欣赏了,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