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去鹿湖散步,见到从林下潮湿阴暗的角落冒出来的几株黄色的单瓣罂粟花,不由纳闷起来:它们是原生的野花,还是不小心从人类的花园里逃逸出来的?
这种林下的罂粟花酷似网站上介绍的celandine poppy (金罂粟),也叫wood poppy(林地罂粟)。在英语里,有三种常见的黄色野花被称为celandine, 它们分别是白屈菜(the Greater Celandine ,Chelidonium majus), 小白屈菜(the Lesser Celandine ,Ranunculus ficaria), 和金罂粟(the Celandine Poppy,Stylophorum diphyllum)。
(Celandine poppy, 金罂粟)
其中白屈菜和小白屈菜原生于欧洲,几百年前由殖民者带入了北美,白屈菜逐渐在北美大陆的某些区域沦为一种入侵性很强的杂草。金罂粟则是北美的原生野花。小白屈菜是毛茛科的(butter cup), 白屈菜和金罂粟是罂粟科的,这三种花在外形上的区别比较大,其实是很好辨认的。可惜国内的翻译家不太懂植物,翻译英美文学作品时,但凡出现“celandine”这个花名时,一概译成“白屈菜”。
(greater celandine, 白屈菜)
(lesser celandine, 小白屈菜)
我去翻阅BC省的常见野花图鉴,里面并没有金罂粟的介绍。去查相关的英文网站,竟然发现金罂粟上了安省的濒危植物名单。原来野生的金罂粟仅分布在美加东,在安省的某些阔叶林地和溪谷两岸,偶然能见到小片的金罂粟。随着现代文明对自然环境的侵蚀和其它外来入侵性品种(如虎杖 knotweed,蒜香芥garlic mustard)的进犯,金罂粟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我们平时在苗圃里见到的金罂粟大多是美国品种,不在加国的濒危物种名单上。我在鹿湖边上撞见的那一小丛金罂粟,估计也是美国种,不小心从花园逃逸到野外的。
比起从欧洲进口的花色缤纷且繁复的欧洲罂粟(其实应该叫虞美人,罂粟科的),美国金罂粟略显单调,花朵的数量不多,开得也不热烈,不会有“春风十里不如你”的大规模的存在感。它躲在树荫下幽暗的角落,黄色明媚的花瓣默默点亮了头顶上方的一小片星空,更像是久不见面却时时牵挂于心的知交。
微风吹着它纤细的花茎,花儿笑得前仰后合,你却不必担心它倒伏在地面。因为它是罂粟家族的成员啊,柔韧却不柔弱。
除了金罂粟,本人还要将花菱草大书特书一番。它也是从美国来的罂粟品种,人称“加州罂粟”(california poppy)。我最早在家附近的一段废弃的铁道旁见到它。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花菱草以一种健硕的野草姿态,在铁轨两边蓬勃地生长着,每到四五月份便织成一小片金色的花海。它们从根部发出一枝枝长花茎,每个花茎只开一朵金色的四瓣花,泛着丝绸的光泽。花儿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开得非常热烈,一到傍晚就合上眼,等待第二天日出再次绽放。碰到寒冷的天气,多风或者阴天,花朵也会闭合。
每当花菱草盛开时,外出散步的我就多了一个好去处。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一直往前走,花菱草对我诉说着诗和远方,我如一位倔强的不肯歇息的旅人,收拾好心情奔向人生的下一程。
(花菱草)
只是好景不长,路边的杂草长得过高时,市政府就派专人来割草,将这片金色的花海也当作杂草给收拾了。工作人员将草地割得干干净净的,花菱草的身躯被绞成碎片,留在原地做有机肥料。我这个浪漫文青只有跺脚长叹黯然神伤的份,以为从此和花菱草阴阳相隔。
孰料第二年开春,花菱草出其不意地从地里冒出来,也不惧倒春寒,比以往更加的生机盎然。可惜花儿尚未开到荼靡,又被市政府的割草机铲掉了。
这种状况年年发生,我开始佩服花菱草惊人的毅力了。不管外力如何摧残,它坚强的意志始终如一。哪怕只能绽放一小段时光,等不到秋风将它的细小的种子吹落在地面完成一个生命周期,它们也要拼尽全力展示最美丽的容颜。
而它们的根蛰伏在地底,于冰雪中不动声色地酝酿来年再一次的爆发时,我在开着暖气的室内手捧香茗,回味着那一朵朵灿烂的小花曾经在心底造成的震撼。
林花谢了又红,太匆匆,每年相聚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缘深缘浅都是缘。盼着细雨燕归来的日子,再次与美国罂粟在林边和铁轨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