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南小鹿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解语何妨话片时-我的野菊系列

(2017-07-29 09:07:36) 下一个

(一) 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紫 - 记紫菀

五岁那年的春末,我第一次来到福建山区与外公外婆一家生活。闽中山区的土地是红色的,山路崎岖不平,漫山竹林环绕, 路旁,沟渠边生着一簇簇盛开不败的野菊花。野菊花以白色和淡紫色居多,花朵很小,直径不超过2厘米,花瓣也比较稀疏。它们并无绚丽的色彩,但胜在生命力顽强,动辄成星火燎原之势,妆点着朴素的乡村。

从外公的嘴里,我知道了白色的野菊花可以降火清目。我曾经用手绢包了半开的白色野菊回家,求外公为我泡茶。外公却笑着说,不是所有的白色野菊都可以入药。

他从未提过紫色的野菊花的药用价值,我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紫色的野菊花更适合观赏。它们是洒落在山谷间的无数星星,在一片绿色的藤蔓中,缀一些紫色风情。受了它们的感染,秋的心事也愈发深情浪漫。

渐渐地,我开始分辨出各种紫色野菊花的区别了。植株不超过30厘米的,大多是雏菊。除此以外,最为中国人熟知的是马兰菊(又称马兰头)。它和荠菜是中国人最喜食的两种野菜。我每次去上海餐馆时,必点香干马兰头。

茹素的唐僧师徒也尝过马兰头呢!《西游记》第八十六回说到唐僧师徒曾在一个樵夫家里吃了多品野菜,其中有“烂煮马蓝(兰)头,白汋狗脚迹。《舌尖上的中国》如有野菜篇,马兰菊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本草拾遗》是这样描述马兰头的: 马兰,生泽旁。如泽兰而气臭。北人见其花呼为紫菊,以其似单瓣菊花而紫也,又有山兰,生山侧,似刘寄奴叶,无丫,不对生,花心微黄赤。亦大破血,皆可用。

马兰菊似乎在北美不常见,路边能发现的紫色野菊大多是紫苑(Aster)。单单观花,我几乎看不出它们和马兰菊的区别。百度一下,发现紫苑和马兰菊的茎叶是不同的:马兰菊的嫩叶有点像上海人常吃的鸡毛菜,难怪如此滑嫩可口, 而紫苑的茎部和叶片则非常粗涩,若手脚触碰时,会有痛痒的感觉。

(紫菀)

紫菊花开的时候,从最初的星星点点,到大片大片相连,幽香弥漫了整个山坡。童年的我躺在乡村小木屋的木板床上,盖着四斤重的棉被(山区温差大,夏天夜间也要盖棉被才能入睡),听着呼啸的山风吹响的奏鸣曲,伴着野菊花的旖旎,竟然也恬恬入梦了。

野菊花开无声,落无言,陪着我,从童年到不惑,从福建山区到北欧到北美。我从它的紫色花瓣里看到了岁月的身影,以及从容淡定的生活态度。

 

(二) 寒香与晚色,消受掌中杯 - 记大滨菊

   

儿子的钢琴老师家门口有一小片斜坡,零零星星长了几朵白色的酷似雏菊的野菊花, 每朵花都有小茶盏那么大,算是野菊中的巨人了。我对着它们拍照时,远景是蓝天,近景是老师家前院的那排白色篱笆和挂在篱笆墙上的钢琴教室的木牌广告。

我的摄像技巧不高,但这幅野菊花照片却酷似油画作品,意蕴流畅。不是所有的技术娴熟的艺术家都能创作出一流的作品,梵高的画技不是最好的, 但画布上流淌的斑斓流畅的色彩和激情打动了后人,他的向日葵和鸢尾花作品卖出了天价。

同理,野菊花散发的是熟悉而亲切的童年记忆,激荡出的缱绻温情弥补了我摄影技巧的不足,拍出来的花照感动了我,我将它珍存在手机相簿里。

可是我知道,那些大如茶盏的野菊花不是雏菊,它们似乎还未在某些传世作品里风风火火一把。而写雏菊画雏菊的人很多,比如舒婷,就曾在她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朦胧诗中两次提到了雏菊:

“我说小雏菊都闭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你说夜来香又开放了层层迭迭的心。 我说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暮春,你说这是一个诱人沉醉的黄昏 ......”

“ 谁热泪盈眶地,信手/在海滩上写下了这三个字/谁又怀着温柔的希望/用贝壳嵌成一行七彩的题词/ 最后必定是位姑娘/放下一束雏菊,扎着红手绢/于是,走过这里的人/都染上无名的相思......”

很偶然地,苗圃里的园丁告诉我大朵大朵的白色野菊是大滨菊(学名:Leucanthemum)。

我猜,鲜有人歌咏滨菊的最大原因是:雏菊和滨菊太像了,人们往往搞不清雏菊与滨菊的区别, 把草丛里亭亭玉立开放的滨菊,看成了大种的雏菊。滨菊在法文中的名字是“玛格丽特”,雏菊的别名是“小玛格丽特”。看来连来自原产地的欧洲人,有时也会张冠李戴呢。

是呀,它们都有洁白细长的花瓣和金黄的花蕾,雏菊花只有银币大小,滨菊花的直径可达10厘米,外周花瓣比中心的黄色长很多,酷似大型的雏菊。其实,它们是不同属的。 雏菊只有15厘米至25厘米高,花茎直接丛近根处抽出,一茎一花,茎上无叶。而滨菊高达80厘米,在茎上长叶,分杈,然后开花,一枝之上有叶有花,一枝多花。

弄懂了这个区别后,我发现温哥华的野地里最常见的野菊花是滨菊。虽然和不知名的杂草为邻,滨菊的淡雅质朴和清幽花香,还是让人联想起不小心落入尘世的仙子,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沾一丝人间俗气。

虽然有人将滨菊作为切花,和玫瑰百合摆在一起。我个人认为滨菊只有开放在小溪边,断桥旁,草坡里,才有一份自然随意之美。一定要让它的花朵挨着身边的杂草,迎风招展,才能美了画家的眼睛,才能有油画里的那丝来自灵魂的舞动。

有人将刚刚摘下的雏菊放进茶壶里泡茶,几秒钟后,一股香气弥漫,茶水里夹着淡淡的苦意。没有人试过用滨菊泡茶,不知这样做了,会不会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有,那是最好不过的。炎夏饮一杯滨菊茶,齿颊留香,香味一直飘到心灵深处,记忆里淡淡的伤痛也被这瞬间的舒畅驱走了。

更何况远离故土,南山的菊已成昨日黄花。幸好还有一片北美夏日的滨菊,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绽放,我行我素,温暖了在天地间孤寂游走的人儿。

 

(三)芳心空自知,无人惊岁晚 -记短舌匹菊

凡是在乡野间生活过的人,一定不会忘记那些无拘无束绽放的野菊花。它有一种淡然的风采和无欲无求的质朴。

看着它们一丛丛,一片片,以黄,白,蓝色居多,组成一个花的世界,心情也变得美丽起来。

野菊的与世无争,幽幽花魂和暗香,似乎都让人想起爱情。

野菊也是有好多品种的,包括雏菊,滨菊,马兰菊,紫苑等。因为太司空见惯,人们很少仔细研究它们之间的物种区别,统统管它们叫野菊。

外公在山区下放时经常上山挖草药,可是从来没有采野菊花回来,他说不是所有的野菊花都能清目降火。

我活了四十几年,还是没明白哪种野菊花能泡茶,但至少搞懂了邻居罗拉家种的短舌匹菊在英国被称为“十八世纪的阿司匹林”,不仅应用于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还用来治疗头痛和牙痛,所以短舌匹菊的英文别名是fever few。

因其巨大的药用价值和观赏价值,短舌匹菊从野外被引进庭院,成为北美广泛栽种的园艺花。它有浅绿微微泛黄的羽状叶,株高从三十厘米到一米不等,白色的花瓣很短,远不如黄黄的花芯突出。它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笑颜如阳光般灿烂,连天边暗灰色的云层也被感染到了,亮起金黄的色彩。所有远去的温暖的记忆,也在菊的幽香中复苏过来,萦绕心间久久不去。

 

曾經,野菊花離我很近很近。只要跑出破旧的农舍,到田边随便走走,就能发现它们娇小的身影。偶尔有几只金龟子在花瓣上飞舞,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赏野菊时的心情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副画面深刻地印在脑子里:燥热的夏风,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看花入了迷,默默告诉自己:要像小野菊一样坚强美丽……

后来我在城里上了小学,紧接着外公外婆一家也平反回城,城市越扩越大,高楼拔地而起,野菊花被挤到遥远的角落,远离了我的视线范围。野菊花,我生命画卷的点睛之笔,难道要从此淡出我的生活轨迹?

移民温哥华之后,我也学着当地西人,在小院里种成片的短舌匹菊,并不为淡泊明志说高远,而是为了寻觅花中残留的往日画面与声音-一点点的渴望生命如花绽放的动力。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o,dear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分享!这次去加拿大Banff ,也见多种菊花在林间。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