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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记-我的小学(二)小巷情深

(2017-04-07 18:01:30) 下一个
从此,我每天背着书包,从重工业设计院的大门口向左拐,顺着东大路走两百多米来到医官巷,拐进巷子,往前走一百多米,再穿过蒙古营,纱帽井等两条路面稍宽一点的巷子来到德贵巷,一附小的正大门就设在那里。
 
这几条小巷一走就是五年,直到小学毕业。每条巷弄的韵味是不同的。医官巷最窄,只有一米多宽,巷子两边各有一堵两米多高的墙,粉白色的漆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墙头趴着绿色的藤本植物,还插着玻璃碎片做防护。医官巷有如躲在僻静深闺里的少妇,轻易不肯抛头露面,她的神秘,她的随着墙头翠绿的藤条而蔓延的相思,仿佛只在古诗词里才可意会。走在巷子里的人从来不肯高声喧哗,生怕破坏了诗意。小巷隔开了外面的车水马龙,将缓缓流逝的岁月痕迹刻在了青石板上,几十载风霜后,成一本散发着古旧香味的书。
 
蒙古营和纱帽井的路面可容小车通过,两边是省邮电局宿舍和一些旧式民宅。我的几个同学住在这两条小巷里。其中一位名叫兰的女同学,房后栽了一株碧桃。每年春天,我和她一起爬树摘桃花,将打满蕾的桃枝带回家插花瓶。盛开的桃花给幽深寂寥的小巷带来一股妖娆的气质,从此我的文字江湖里,不再只是寂静的一米阳光。若干年前,我在创作一个移民短篇故事时,把小学一年级的一段亲身经历放进了开篇,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是班级的路队长,每次放学,要带着十几人的路队经过纱帽井小巷。
 
路队里有一个叫莉的漂亮女孩,活泼好动。经过一家破旧大院时,莉和站在大门口的一个二十几岁的社会青年搭讪起来,听到男青年说他们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奇花异草,莉赶忙问:“我们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也不等对方回答,她拉着队里的几个男生就往人家的院子里凑。我拦不住他们,也只好跟着进去。
 
莉不但口快,手脚也好动,看到满院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忍不住用手去碰,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摆在围栏上的花盆,陶制的花盆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男青年急了,拉着莉的衣领要她赔钱。莉涨红着脸尖叫着:“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啦。”挣扎中,莉终于摆脱了男青年的纠扯。男青年不忿,努起嘴,一声尖锐的口哨,一只大黄狗突然从院中的一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朝我们这一群孩子奔去。
 
有男生见势不妙,大叫一声:“大伙儿快逃!”于是我们这帮小男孩女孩们纷纷逃出大院,朝不远处的医官巷夺命狂奔。
 
一群人中,数我的体育最烂,尤其100米短跑次次要补考,眨眼就落在最后。大黄狗离我越来越近,马上要扑上前撕咬我的书包了。我绝望地惊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跑在队伍中间的一个叫做于谦的小男孩突然一回头,用手里的长柄黑伞往地上狠狠一敲,做出攻击的架势,大黄狗吓了一跳,赶忙转身逃了......
 
七十年代班风保守,小男生和小女生很少说话。于谦解了我的围,我却一直不好意思当面对他说“谢谢”。不久他患肝炎,休学了一年,不再和我同班,我从此没有了他的消息。
 
 当我把这段往事揉进小说,发表在文学城上时,一位年长我十岁的在澳洲定居的师哥与我联系,他从文中的“纱帽井”地名猜出了我是他的小师妹。纱帽井并不是一条著名的巷子,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一才会将它同一附小联系在一起。
 
交换几个电子邮件后,我惊喜地发现这位澳洲师兄是我一年级同班钟诚的大哥,因为这个原因,我最终和几十年不见的诚联系上了。
 
回国后的第四天,闺蜜特地陪着我又走了一次小巷。白云苍狗,不知兰家后院的桃花是否依旧?
 
曾经熟悉的得贵巷拆了,被扩成马路。蒙古营和纱帽井设了菜市场,比过去喧闹了一些,我已经找不到兰家的旧址了。只有医官巷还留着旧时岁月的痕迹。《幽窗小记》里那副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上云卷云舒”所描述的那种淡泊情怀,还可以从这条小巷拾得。
 
走过这些老地方时,发现心里最放不下的,其实是一段永远不可能重来的美好时光。还记得福州每年三四月的梅雨季节,雨中的得贵巷,蒙古营和纱帽井温情脉脉,因为靠近笑声朗朗的校园,找不到戴望舒笔下寂寥雨巷的感觉。但两旁的古老的建筑物在蒙蒙细雨中散发出的意蕴是如此浓烈,如陈年的酒,一点点温存,一点点微醺。放学后,打着伞慢悠悠踱步回家的我对周边的一切都很新奇,雨水在巷道里聚集,时间在沉淀的泥沙里过滤,有关小巷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从未被身边矗立起的钢筋丛林抹去。
 
待夏日炎炎,巷子里没有什么花和树,枯焦焦的,小道上的尘土似乎都散着热烘烘的暑气。我们这些不喜午睡的孩子们早早到了靠近蒙古营的学校偏门,眼巴巴地等着校长开门。男生们光着头在巷子里穿来穿去打闹,大汗淋淋,也不怕中暑。校长出来后,训了我们几句,劝喻我们一定要养成午睡的习惯,还有,不能提早到校等等......
 
这些陈年的记忆不断浮上心头,被冬日的阳光过滤后,美好的没有一寸瑕疵。我在巷子里走啊走,往昔岁月如一首无韵的歌,再次盘旋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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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园 回复 悄悄话 我回国也回我的小学了。我小时上学,没有家长接送,孩子们都自己走,多少个早晨,我手里拿着早点,边走边吃去上学。今天全是家长接送孩子,汽车和家长都不能入校门,校门被把得很紧,家长只能远远地看着孩子们走进校门。只有通往学校道路两边的高墙依旧,人、事全非。几十年过去了,这就是现代化的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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