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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旧时光-从福州到厦门 (二)

(2015-10-07 06:50:35) 下一个
和我的出生地福州相比,厦门在种种生活细节上都透露出一股精致和雅气。厦门的糕点和蜜饯比福州的精细好吃。中山路上卖鲜果和仙草冻的小摊,往往在切好的水果和刚刚制出来的仙草冻上盖上白色或者绿色的网状食物罩,防止苍蝇和其他飞虫的叮食。而一到夏天,福州满大街的西瓜摊,现开现吃,西瓜皮扔了一地没人打扫,苍蝇蚊子满天飞。
 
后来爸爸也来厦门和我们母女会合。他带我们又去了一趟鼓浪屿,找到日光岩脚下的一座幽静雅致的小院,指着满院花草和保持良好的二层小木屋对我们说:“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你爷爷在世时是银行的襄理,这是银行给他安排的员工宿舍。爷爷过世后,银行来收房子,我们只好搬走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解放前银行的襄理(相当于现在的客户经理)有这么好的待遇。长大后读到旧社会的小说,书中提到在银行工作是一份美差,我联想到爷爷的小别院,有了一份感性的认识。
 
移民加拿大后我也进了银行,和爷爷做了同行,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味,想来想去,是因为现在的银行员工少了爷爷的那份超好福利。
 
小小的我去了几次厦门,就深深迷恋上了这座小城。我对爸爸说:“长大后我也不考北大清华了,就念厦大吧。”
 
那时我是全班的学习尖子,老师拼命鼓动小小孩要怀大志下苦功,好像只有北大清华才是才子才女们的终极目标。好风熏得游人醉,去了厦门,我所有的雄心壮志也烟消云散,一心只想回老家求发展了。要知道,当时的厦门只是东南沿海的军事重地,没有重工业,更没有人会料到它在若干年后被划为四大经济特区之一,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海港城市。
 
十八岁的我,终于如愿考回老家读大学。因为我的严重晕车的毛病,我的几个同时考上厦大的中学校友舍命陪君子,几乎每年的寒暑假都陪我坐十五小时的火车往返在福州和厦门之间。我们在火车上几乎通宵不睡,打扑克牌,看小说,听“小宝贝”里放出的流行音乐。从中途(南平,沙县,永安,三明,邵武等地)上下车的厦大学子很多。不管之前认识不认识,只要一提到是厦大的,大伙马上就凑在一起聊天打牌,好不热闹。
 
我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做了“长乐尾”的唯一一个关门女弟子。
 
大一那年放完春假回厦大,刚刚坐上火车,我发现坐在我旁边和对面的都是十八九岁的男生。一交谈,发现一个是福州二中的,一个是福州四中的,一个是长乐一中的,和我同一级,在财经系读书。我也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福州一中的,厦大外贸系的。
 
火车起动不久,我的牌瘾就犯了,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牌,对着三个男生说:“这一路挺无聊的,大伙来打四十分吧。”三个男面面相觑,没想到我外表白净斯文,又带着一副眼镜,还是女生,竟然会主动邀请他们打牌。
 
他们同时乐了,也露出调皮相。于是我和来自长乐一中的“长乐尾”(福州人给长乐人起的绰号,因为长乐方言里的“我”读成“尾”)配对,和两个福州男“厮杀”起来。
 
玩了一个通宵的牌,又一起结伴回厦大校园,我以为和这几个男生的交情就此结束了。
 
一个月后,我在芙蓉十(厦大男生宿舍楼之一)旁边的食堂吃晚饭,“长乐尾”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他说他已经找我好几天了,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搭档,到他的宿舍打牌。他的宿舍在芙蓉十的一楼,我每天放学去食堂都要经过的。
 
他一鼓动,我的牌瘾上来了,赶忙答应。他们宿舍的男生打的是八十分,用两副扑克凑起来打的。我只会打一副牌的四十分。“长乐尾”说他可以做我的师傅,教我玩更刺激更高深的八十分。因为有四十分的基础,我上手很快,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不时到“长乐尾”的宿舍玩一两把。
 
时间长了,“长乐尾”的室友告诉我:“长乐尾”牌艺精湛,几乎打遍厦大无敌手,已经到了独孤求败的地步。他脾气大,嘴臭,对家一出错牌就破口大骂。时间长了,没有男生愿意和他配对打牌。他们对他说,除非他能到外系找到人与他搭档,否则永远不要加入宿舍的牌局。“长乐尾”没辙,忽然想起了在火车上与他“出生入死”的我。他找到财经系的我的中学校友,问:“那个福州一中的女孩,外贸系的,很会打牌,戴着眼镜的,是谁啊?怎么找她?”
 
同学一听就笑了,我上中学时就和男生“厮混”在一起打牌了,有些小名气。他爆出了我的名字,并告诉“长乐尾”我经常去哪家食堂吃饭,“长乐尾”跑到食堂探头探脑几天,终于把我拦截住了。
 
我的牌艺远不如师傅,但他念在我是女弟子,不好意思张口骂人,我在他的耐心调教下,牌技精进。
 
大学毕业后分回福州的外贸公司,在中学好友的带领下,我跑到杨家打乒乓球和打牌。杨是我的小学同桌,中学校友,和我一样,爱看书写作打乒乓球打牌,球技和牌技都很高。年轻时的我好胜,喜欢赢,老是厚着脸皮拉杨做我的搭档,幸好其他的男生大人大量,不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我在球桌上和牌桌上是绝对不温柔的,赢了哈哈大笑,输了想骂人,而且去杨家从来不化妆好好打扮打扮。缘份就是这样的奇妙,才去杨家一两次,他就看上我了,心想这女孩就是我的老婆了。可见爱情往往不是待你长发及腰,备好红妆时如约而来的。上帝那双神奇的手,先给你弄个严重的晕车症,一出门就面色惨白狼狈不堪,只好洒一段旧时光在九曲十八折的铁轨线上,沿途的风景,遇到的人,最后成就了你今后的美丽人生。
 
我曾祖母的预言“裹着胞衣出生的孩子必将大富大贵”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刚刚在加拿大过完八十大寿的父亲对我和妹妹说:“我不要太多的金钱和房子,只要两个女儿就够了。我的女儿是无价之宝,我最大的财富。”每个人对富贵的定义不同。父亲做了一辈子清寒的高级知识分子,视金钱名利为过眼云烟。太太年轻时身患恶疾竟然得以痊愈,女儿懂事孝顺,家庭和睦-这才是父亲的最大追求,上天一一给足了他。
 
我在中国工作五年后就出国留学了。出国前,我严重的晕车症在经常性的不得已的坐大巴去泉州跑工厂跑业务的折腾中,竟然不治而愈了。从此,我再也不愿意坐耗时间的火车。那段随着老式的蒸汽火车在福建丘陵蜿蜒山路上盘旋,略显悠长难遣的时光,嘎然而止。
 
而今回首,飘过的流年,如一壶氤氲着甘甜的清香的美酒。旧时光清淡如水,搁浅了略带浑浊的泥沙,随着温哥华春日连绵的春雨,丝丝落落,缓缓的,散落在没有人觉察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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