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轻抚着楚林的头发,环顾了一眼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众人似地,平静地说道:“我们岂能在这里做楚囚对泣。”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顾菲突然插话道。
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几乎与此同时地把目光转向顾菲,也就是在此时任重远发现顾菲的表情异常地平静,和他们5个人失魂落魄的状态相比,顾菲那一刻的表情让任重远即使在多年以后想起来也不由得对这个处惊不变美丽女孩心生敬佩。
顾菲当时镇静的表情就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安慰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那是一个具有职业水准令人信服的神情,这种神情即使你当时精神几近崩溃也会从这种目光找到一线生机。顾菲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枫岗中学一向以从严治校而闻名,遇到这种事情,他们的心态肯定是如坐针毡,他们肯定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学生传看过这本书,到底是谁把这本书带进枫岗校园、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遏制这本书在学生之间的继续传播,可是他们居然一反常态,他们在找杨战谈完话后居然这样沉的住气,他们居然通知我们三天后再进行分别对话,你们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顾菲一连气用了三个“居然”,一下子把任重远、杨战、肖毅,甚至楚林和尹燕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顾菲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很显然,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和把杨战单独叫去谈话的目的同出一辙,因为枫岗校方知道我们6个人平时关系走得很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们铁板一块,彼此串供、订立攻守同盟以求自保互保。那样一来他们就从我们身上得不到任何他们想知道的东西,所以他们故意这样做,让我们先怀疑杨战有可能出卖我们,继而对我们之间的友谊开始质疑,然后就会人人自危,在内心中觉得我们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了让自己开脱而出卖伙伴,索性不如先向校方自首交待问题,以求争取主动从而得到校方的宽大处理,当然这样做是需要时间的,我们不可能一上来就自乱阵脚,所以他们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彼此猜忌、彼此怀疑,从而成为一盘散沙,任其宰割。”顾菲一番陈述条理清晰,掷地有声。作为重点学校的重点班的学生,任重远和肖毅的脑袋瓜子也不是白给的,只不过他们内心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搞得失魂落魄而失去以往的判断力,但经顾菲的点拨,他们终于明白了枫岗校方的伎俩,其实也并不高明,但他们几乎落入校方的圈套,冤枉了杨战。
顾菲镇定地神情似乎让大家看到了希望,顾菲继续说:“校方这样做的目的恰恰说明了在手抄本传看事件中并不象他们说的那样他们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们一定还有许多不知道的情况,而这些情况他们希望从我们身上找到答案。”顾菲说完把目光转向杨战,大家也下意识地随顾菲一起把目光转向杨战,因为他们都一时乱了方寸而忘记问杨战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沈亚萍找他单独谈话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杨战马上从大家的目光中领会到用意,就把沈亚萍找他谈话的内容讲述给大家,但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沈亚萍找杨战谈话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他们看的这部手抄本只是这部书的下半部,校方在这之前已经发现这本书的上半部,沈亚萍想要知道的是:他们六个人是否传看了这部书的上半部,是不是他们六个人中的一个人把这本书的上半部带入枫岗校园,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是不是他们四个男生引诱顾菲和尹燕红两个女生看了这部手抄本,因为校方认为作为女生不可能主动传看这部具有性爱描写的手抄本,一定是他们四个男生引诱她们两个女生。
听完杨战的陈述后,除了顾菲以外的任重远四个人的表情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们觉得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现在在枫岗校方的眼里,他们不仅仅这部手抄本的传看者同时也是把这部书带入枫岗校园的最大嫌疑人,如果在这三天时间里,枫岗校方如果找不到那个把这部手抄本上半部带入枫岗校园的人,那么他们六个人很可能就成为整个事件的替罪羔羊,这样一来他们将会罪加一等。枫岗校方向来以治校严明而著称,等待他们六个人的结果将会凶多吉少。任重远在悔恨交加中不由得从心中暗暗地憎恨这个把这部手抄本带入枫岗校园的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把这部手抄本带入枫岗校园,校方也不会一下子就绷紧神经,也不会有计划、有准备、有步骤地暗地里在学生们中间明察暗访,即使他们六个人传看的这部手抄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校方人赃俱获,现在他们六个人可以说是身陷囹圄,但这个手抄本事件的始作俑者依然游离在校方的视线之外,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把这部手抄本的上下两部分别带入枫岗校园的人,而这个人既是传看者也是带入者,他(她)应该受到最重的处罚,但很显然校方对这个神秘的人物似乎全无线索。这件事许多年以后,任重远对这个神秘的人物一直心怀怨恨,甚至这种怨恨更甚于对枫岗校方的怨恨,以至于作为华誉集团常务副总裁的任重远,在成为举国上下闻名的公众人物后,平时一直做事低调,但对这个当年让他们六个人残遭校方屠戮的神秘人物一直耿耿于怀,竟然不惜重金聘请私人侦探寻找当年这个把手抄本带入枫岗的神秘人物,但据说掌握这个人物唯一线索的人是枫岗中学当年的严校长,但严校长却以无确凿证据为名对这个线索一直三缄其口,甚至在临终之际对来病床前探望的、当年在枫岗最信任的亲信沈亚萍也是只字不露,直到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这让任重远三十年来一直忿忿不平,因为他觉得他们六个人在这个手抄本事件中惨遭重创,尤其是顾菲的罹难成为他们五个人一生挥之不去的伤痛,这个神秘人物,当年枫岗校园手抄本事件的始作俑者三十年来一直逍遥法外。
当年在肖毅家的卧室里,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如果用世界末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之过,尹燕红、杨战满面愁容,坐立不安,任重远神思恍惚,一反平日里胸有城府、处惊不变的作态,而肖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哥的香烟找了出来,苦闷地一口一口地抽个没完,任重远也凑了过去,自顾自地取出一只香烟也抽了起来,两个人显然都不太会抽烟,不但弄得屋子里面乌烟瘴气的不说,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害了痨病的人那样咳嗽不止。而楚林此时正蹲坐在房间的一隅。他低着头,蜷缩着身躯,两只手象是农夫的耙犁那样不住地揪扯着自己头发,楚林当时的内心是懊悔万分,当时传看这部手抄本的初衷和任重远他们一样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心、一种求知欲、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逆反心理,因为无论是家长和老师,对性这个敏感话题几乎有种谈虎色变的态度,尤其是校方,在他们的高中课程里有生理卫生这门课,这是未来的高考必考的一门科目,但讲到生殖系统这一章节的时候,任课老师居然有意识地跨过去,并且暗示未来的高考也不会涉及到这一章节,但这种做法反而刺激了在各方面具有旺盛求知欲的少男少女,这也就是这部文字粗糙、内容肤浅的手抄本《少女之心》在那个年代一经问世便声名鹊起的原因。但令楚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各个学校对传看这部手抄本的学生的处理方式如此严厉,尤其是任重远提到居然有两个学校将两个涉案的学生予以开除学籍的处分,而任重远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特意把目光在他和肖毅身上停留了片刻,楚林马上就意识到这两个学生很可能是因为处分叠加的结果而被学校处以极刑的,这一想法让楚林更加惶恐不安,因为自己是凭着小学六年的寒窗苦读才考上这座全市闻名的重点中学,又通过三年同样艰苦发奋努力才进入被认为是大学预科班的枫岗中学重点班,但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心便让这九年的努力付诸东流。现在后悔已晚,可以说是百身难赎。顾菲望着卷缩在黑暗一隅、不住揪扯着自已头发的楚林不由得心疼万分,这个在枫岗中学远近闻名的孩子王此刻就像是在当年在林溪小学人见人欺的那个受气包,顾菲缓缓地走到楚林身边,把手放在楚林的头顶,她掰开攥紧自己头发的楚林的十指,并轻轻地抚摸着楚林浓密的头发,此时此刻,就像是他们孩提时代,每当楚林遭到同学们的欺辱的那一刻,顾菲就是楚林唯一的、风暴中的港湾,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楚林真想扑到顾菲的怀里宣泄自己的全部焦虑和愁苦,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让顾菲在其他四个好朋友面前难堪,他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他儿时的窘态和懦弱,顾菲轻抚着楚林的头发,环顾了一眼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众人似地,平静地说道:“我们岂能在这里做楚囚对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