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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再会(六)

(2024-02-09 00:57:27) 下一个

十一

  这所宅院的新年有些寂寞。虽然门前也有门松,房间里也装饰着蓬莱,还是显得有些冷清。阿莲独自一人坐在长火盆前,双手托着腮帮发呆。照在纸窗上的阳光已经变淡,但阿莲依旧睁着一双睡眼。

  自从去年年底那条狗死了以后,阿莲那原本就毫无生气的心动不动就会被忧郁所侵袭。她不仅会想起那条狗,也会想起至今无影无踪的他,想起还没见过面的牧野的妻子,每件事都会让她烦恼不已。而且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也会时不时地被奇妙的幻觉所困扰。——

  有时她躺在床上刚要睡着,忽然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睡衣的衣襟。那条小狗还活着的时候,经常会跑到她的被子上,躺在她的身边。——她感觉有什么柔软的沉重的东西压上来,就跟小狗压上来的感觉一样。阿莲马上从枕头时抬起头往下面看,但看到的只有在灯光下浮动的棉睡衣的格子花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时她坐在镜子前面盘头发,忽然会发现镜子里她的身后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她不在意地继续盘着头发,发现那个白色的东西又从另一个方向一闪就穿过她的身后。阿莲拿着木梳扭头朝后面张望,但明亮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物。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她这样想,重新转身面朝镜子,过了一会儿,又见到那个白色的东西第三次快速从身后经过。……

  有时她独自一人坐在长火盆前,忽然听到远处的大街上有人呼叫着她的名字。叫声夹杂在门外的竹叶晃动的声音里。虽然只是一声,阿莲断定就是她来到东京以后心里一直挂念着的他的声音。阿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凝神倾听。这次听到的声音比之前更近,确实是令人怀念的他的声音。但那声音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被风吹散了的狗叫声。……

  还有时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被窝里躺在一个男子。在半夜的灯光映照下的凸出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都跟以前一模一样。——这男子左眼角有一颗黑痣,也跟以前一样。阿莲开心雀跃,紧紧地搂住男子的脖子,恨不得整个身子都钻到对方身体里。被弄醒了的男子发出不耐烦的叫声,原来是牧野。阿莲在那一刹那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搂着酒气熏天的牧野的脖子。

  除了这些幻觉,困扰着阿莲的事件在现实世界也发生了。刚过了年没几天,打探到消息的牧野的妻子突然出现了。

 

十二

  牧野的妻子闯进来时,很不凑巧,女佣阿婆出门办事没在房间里。阿莲听到有人叫门,懒洋洋地站起身,朝昏暗的门口走去。从朝北的格子窗往外看,能看到挂在房檐下的装饰。一个脸色很难看的戴着眼镜的女子,肩上披着显得很旧的披肩,微低着头站在门前。

  “您是哪位?”阿莲嘴里这样问,但内心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对方的身份。她双眼紧盯着这个盘着稀松头发、穿着碎花纹外套的女子的那张很普通的脸。

  “我——”女子稍微踌躇了一下,依旧微低着头,继续说道,“我是牧野家里的,名叫阿泷。”

  这回轮到阿莲不知所措了。“哦,是吗?我是——”

  “您不用说,我早就知道了。牧野一直以来得到您无微不至的照顾,在此谢谢您了!”女子的语气冷静平淡,没有丝毫挖苦讽刺的调子,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正因如此,阿莲不知如何对答才好,显得局促不安。

  “今天是新年年初,我有事相求,所以才登门拜访的。——”

  “您别这么说,有什么事我能做的,——”还没有放松警惕的阿莲觉得猜得到对方的“相求”之事,同时也准备了一旦对方说出来,马上能够回应过去的很多说法,但微低着头的牧野妻子静静地说出来的这番话完全出乎阿莲的意料。

  “拜托您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不久之后东京就会变成一片森林,到那时还请让我也住到您的府上来。相求之事就是这件事。”

  她缓缓地说出这番话来。看她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的奇怪之处。阿莲呆住了,有好一阵子呆呆地望着这个背光站立的阴气的女子。

  “怎么样?可以收留我吗?”

  阿莲好像舌头变硬了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睁着细长的冰冷的眼睛,透过眼镜片盯着阿莲。这让阿莲觉得更加怪异可怕,彷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我自己怎么都无所谓,但万一无处可去时,两个孩子就太可怜了。还请您不要嫌麻烦,费心收留。”牧野妻子说到这里,突然把头埋在旧披肩里,抽泣起来。不知为何,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阿莲也忽然感到阵阵悲伤。总算能够再见到阿金了,很是开心!——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发现自己也在落泪。眼泪掉在自己的和服的膝盖处。

  但几分钟以后,阿莲忽然回过神儿来。昏暗的朝北的门口处早已没了人影。她竟然不知对方是何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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