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爿馄饨
那年冬天回国,晚上和朋友在外玩到深夜。
走到街上,天上下着细细的雪珠。寒风吹来,吹散口中吐出的浓密白汽。
大家默默地走在街上。寒夜中的城市已经开始入睡,白日的喧嚣和嘈杂像尘埃般悄然落地。
去吃柴爿馄饨吧。一个朋友提议道。大家齐声叫好,挤进一辆车里。
车上下高架桥,七拐八弯在一个黑暗的小巷口停下。
我没有吃过柴爿馄饨,但小时在一本书里读过,埋在记忆的深处。
走在巷子的路灯和雪珠的间隔里,我觉得像走在时间隧道里,慢慢翻开那本小书:在前面的某一盏路灯下,停着一辆三轮小车。上面有两个小小炉灶,一个开水,一个沸汤。深夜的黑暗中,通风口露出隐约的火光,映照着一个辛苦劳作的身影。因为烧火用的是薄木柴,江南吴地方言称为柴爿,所以这种馄饨称为柴爿馄饨。
拐过一个弯,前面有个小店。
推门进去,明亮的灯光和腾腾热气迎面扑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式大灶,上面有两个大锅,雾气迷蒙。一个木纳寡言的男子站在灶后,示意我们随便坐。
脱去外衣,朋友们围坐在方桌边,舒适而温暖。深夜灯光的阴影下,每人脸色上有疲倦的放松,漫不经心的期盼和兴奋。
空气中有干木焚烧的炭焦香。我转头四顾,看到炉灶中的黄色火焰。
看他们的馄饨皮。朋友提醒我。
房间的角落坐着一个女子在包馄饨。她左手拈一张皮。灯光下皮子薄如宣纸,轻柔如羽。她右手的小竹片在馅盆里拈刮些微的肉馅,放在皮上,然后左手顺势捏起,放落一个完整的馄饨。她的面容娴静,但手势娴熟飞快,令人眼花缭乱。
雪白的馄饨依次滑入大锅。沸水翻腾,馄饨沉底。漏勺搅起,薄如蝉翼的皮子突然如霓裳般张开,悠然浮起。几个上下,馄饨已熟。勺子捞在空中,略一控水,遂放入汤碗。
汤碗里是清骨汤。只有些微的紫菜和蛋丝,滚烫的馄饨滑入,升起淡淡的雾,老板麻利地加入细细的小葱。
等一下!老板阻止了朋友要着急端走的碗,在边上的罐子里挑出一丁猪油,放入碗里。青葱的微辛和猪油的香味在热汽中弥漫开来。在这黑暗的寒夜中,在这巨大城市的一个陌生角落,我突然变成一个小孩,坐在奶奶温暖明亮的房间里,正和表哥表姐分享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碗里的馄饨舒展平静,晶莹剔透,在蛋黄葱绿中隐约透出一点粉色肉馅,娇嫩可爱。汤勺舀起一个送入嘴中,第一感受到的是猪油略带焦渣的饱满香味,然后是大骨汤的清澈的鲜。肉馅像是白色证书上的印章,小但却鲜明。然后是绵薄的馄饨皮,奇妙地滑腻而柔韧,和嫩的蛋丝、脆的青葱玩耍着陪伴和追逃的游戏……
喝一口滚烫的汤,舒适地长吁一口气,转头看着边上的朋友,有会心的微笑。
走出店门,才发现天上下着细雪。
大家热气腾腾地解开衣领走在黑暗巷子里。在黑暗和明亮的交界间,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刚才的食物是那么清寡。但是过去一百多年,漆黑夜里那个隐露的火光和热汤沸腾的香气,在寒夜中走进温暖屋中那个瞬间,在和亲人和朋友围坐在一起分享的难忘时光,却让我们从如此极简的小吃里得到如此丰富的满足和愉悦……
怎么样?朋友问道,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好!但就少了点。
朋友看了我一眼:那明天带你去吃大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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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
馄饨:肉糜,黄酒,小葱,盐,糖,黄酒,小馄饨皮
汤料:骨汤,紫菜丝,蛋皮丝,虾皮,鲜辣粉
做法
1. 肉糜加盐,糖,黄酒,葱花调味拌匀。
2. 馄饨皮放置手心,竹片刮一小片肉馅
3. 收拢手捏紧即成型
4. 汤料加热入碗
5. 馄饨入沸水锅。水开浮起即可
6. 漏勺捞出,加入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