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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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的恋爱和婚姻(上)

(2019-10-29 04:56:08) 下一个

我经历的恋爱和婚姻

                                           

潘文鸣

 

        我的婚姻大事是在文革期间办理的。写文革经历,婚恋这个题目写不写?怎么写?一直犹豫不决。因为在虚构的文艺作品里,恋爱和婚姻可以大写特写,读者也感兴趣;可是在纪实性的回忆录中,恋爱和婚姻涉及到个人隐私,人们可能都有所忌讳。

回贵阳探亲期间,看了台湾著名女作家的《琼瑶自传》,书里她把自己在读书期间爱上年龄比自己大许多的语文老师的师生恋,以及后来她成为台湾女作家以后,又与有妇之夫出版商平鑫涛发生的恋情,都坦率地写出来告诉读者,面对她这种坦荡和真诚,觉得所谓暴露隐私的顾虑,无非是世俗之见,于是,便拟定了《文革中的恋爱和婚姻》这样一个题目。

       但是,在动笔写时,意识到爱情冲动在少男少女时期就已经萌发,一进入青春岁月,这种感情就已经无法平静。所以,为了故事的完整性,也为了写出当时的社会风尚,我觉得还是应该从自己的学生时代写起,把自己这种感情发展的脉络交代清楚。因此,该文便改成现在的题目。

 

1

        凡是成年人都有所体验,就是人们一旦进入青春期,无论是少男还是少女,往往就对异性发生兴趣,所以,许多家长都很注意自己的子女有没有早恋的问题。

就我个人来说,在读初中时,也开始对漂亮女孩比较注意。那时,虽然对自己这种心态和本能有些害羞并且觉得不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认识到,在人类社会中,这恐怕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纯属正常。

         到了高中,少男少女都接近成熟期,虽然当时学校对中学生谈恋爱持反对态度,但在男女同学之间互相吸引,或公开或秘密地交朋友的现象还是存在。

        在我读高中二年级时,有一次,我被安排协助初二四的班主任带领他们全班同学生去北京西山秋游,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接到这个班一个女生给我写的明信片,上面她非常大胆地写着,要和我做一个永远的朋友。这真是让我感到喜出望外,于是,我怀着紧张的心情,找机会和这个女生见了一面。见面时,只见这个女孩十分紧张激动,她满脸羞红,两只眼里却脉脉含情,我第一次感到,这大概就是爱的甜蜜吧。

        在以后的接触中,了解到她父亲在部队是个大校军官,我的种种爱情幻想,马上便蒙上一层阴影。因为我的家庭出身实在无法说出口,在当时特别强调出身成分的年代,我意识到,我和她的感情发展可能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这个女孩初中毕业后考到中央音院附中学作曲,我也顺利考入中戏戏文系。进入高校后,我曾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音院附中与她见过两次面,每次都见她衣着鲜亮,矜持中带着喜悦,但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我的内心矛盾。音院附中毕业,她被分到哈尔滨歌剧院,我们曾经书信来往,互通信息,交流感情,后因歌剧院的一个歌唱演员对她热烈追求,她写信表示要结束我们之间感情,我便也回信表示同意。

        当时,远在东北的哈尔滨有一个女朋友,她和我有书信交流,使我的精神生活显得很充实,突然她与我断绝了书信来往,我不免若有所失,情绪有些低落。但经过几天左思右想,想到我和她既然家庭背景悬殊,感情基础很浅,而我毕业后究竟分到什么地方,都是未知数,另外,尊重对方的选择,也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胸怀……想到这些,我便逐渐清醒,又振作起精神,把心思放到学业上。

         这大概就是我浅尝即止充满苦涩的初恋,当时我已经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了。

 

2

        进入中戏以后,恰逢全国处于大饥荒的年代,整个社会由狂热的大跃进变成冷清和萧条。我住在学校带暖气的大楼里,享受着助学金,衣食住都有保障,只知道住在北京郊区的父母吃不饱,父亲得了浮肿病,但不知道农村已经开始大量饿死人。学校的正常教学虽然按部就班,但由于粮食定量低,学校很少组织课外活动,整个校园生活也变得十分沉闷。

          但我们毕竟是一所艺术院校,表演系和导演系的同学多是性格活泼好动的年轻人,他(她)们在青春激情的驱动下,男男女女开始成双入对,谈起恋爱;戏文系和舞美系里多是勤学好思的年轻人,面对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的失败,以及农村饿死人的社会现状,有人不免开始对社会及人生等问题进行思考,戏文系一位高姓同学秘密组建的《真理革命党》,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我当时除了读书上课和钻图书馆,对班上订的两份《参考消息》很少去阅读。

         戏剧学院的师生每周都发免费的观摩票,有时是看话剧演出,有时是观摩戏曲演出,也有芭蕾舞的舞台演出。但是,就我来说,读书看戏固然是难得的一种享受,但毕竟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因此,看到表演系和导演系的一些男女同学常常在周末舞会上双双起舞,看到他(她)们成双成对从校门口进进出出,这自然也常常让我心有所动。在我和分到哈尔滨去的女朋友断绝书信来往以后,在空闲时间,常常想找一个女朋友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那是在64年初春,我在校园的布告栏看到一则通知,即舞台美术系同学的毕业设计作品在教学楼四楼展出。一天晚饭后,我一个人登上四楼去看这个展览。这届舞美系毕业生大概有20多人,每个毕业生都有几幅已经完成的舞台布景设计,这些设计大小如同半版报纸,内容都是根据一些戏剧名著,用彩笔绘制的舞台美术布景,这些作品都挂在教学楼一间教室的墙上进行展览。

      当我站在一幅舞台美术布景设计前,仰头仔细观看时,忽然感到有人走过来,站在我身旁,我侧脸一看,原来是她!

       在中戏将近四年的校园生活里,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在排队打饭打菜的食堂里,她曾经引起过我的注意。在我的眼里,她可以说是个美女——她身材偏瘦,十分苗条,脸如玉石,五官明媚,圆圆的脑袋,站在面前,就像一个亭亭玉立的芭蕾舞演员,与表演系那些热情奔放的女生相比,她更具有一种文雅娴静的淑女风范。我见了她以后,马上就联想到苏联电影《白夜》里那位女主角。所以,她的姿容和身影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而且曾经令我怅然若失地想,这样一个美女,将来会和哪个有福的男人一起生活?我如果能找到这样一个妻子,那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像是从天而降,站在我旁边,并且带着友好而又谦虚的微笑说,希望给她墙上挂的作品提意见……,显然,我观看的正是她的毕业设计。

      由于她出现得太突然,对墙上她的毕业设计我还没有仔细观看,一下子看到她那友好动人的微笑,仿佛在梦中一样,我不禁心慌意乱,有点不知所措。所以,在慌乱中,对墙上挂着的作品究竟是为哪一部戏剧作品做的舞台美术设计?我究竟对她的毕业设计提了什么意见?……所有这些竟一时失去了记忆。

       那天晚上,我像所有充满爱情幻想的年轻人一样,不免陷入胡思乱想之中。第二天面对书本,竟然眼花缭乱,似乎书上的字都认不出来了。真没想到,爱的力量竟然这么强大,它竟让我这样一个胸怀大志一心发奋读书的人,也会陷入如此境地!

       既然无心读书,便在沮丧中拿出一张纸,鼓起勇气给那位舞台美术系的美女写了一封短信。根据她毕业设计作品上标注的姓名,我写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看了你的的舞台美术布景设计,感到你实在才貌出众,希望我们今后多联系等等。

      第二天,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见她一个人,我便把信交给她。在期待她的回信期间,我一直心神不定,恍恍惚惚……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给我回信,反而把我的那封短信交到她们班的团支书手中。因为几天后,那位女支书见到我,曾经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打量我。她这种奇特的眼光,使我意识到,自己那封信的内容让她知道了,我不免感到有些灰头土脸,几天抬不起头来……。

      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农家子弟,我虽然已经是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但当时我还不知道如何追求一个自己心仪的女生。具体来说,如果我喜欢这个舞台美术系的女生,我应该利用这次交谈的机会,和她谈谈她们所开的课程,了解一下她的毕业设计整个构思和创作过程,然后问一问她们班的毕业实习是否已经确定?另外,根据她的毕业设计,回去下功夫查查资料,找个时间,就她的舞台布景设计,谈谈自己的看法等等。假如和她谈的来,彼此可以继续交往么;如果没有缘分,或者她已经有了男朋友,那我就应该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在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写信,说明我当时的头脑简单和幼稚,而且行动也显得十分唐突和可笑。

      1965年,当我们系的毕业分配方案公布以后,舞美系这位美女在学校食堂遇到我,主动问我分到什么地方。我告诉她分到贵州,她问贵州在什么地方,我告诉她在大西南的云贵高原。我想,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在处理我给她的那封信上,做法有点不妥,但我们之间显然是最后的见面,从此天各一方。

 

3

        1965年国庆节后,我搭上开往贵阳的火车,在列车行进中,一路上除了透过车窗看看沿途的风景,许多时候不免陷入遐想之中:贵州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到那里会分配到什么单位?我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而且还想到印度电影《流浪者》里的一句歌词“命运唤我奔向远方”,我当时觉得这句歌词特别符合我的处境。

         在毛泽东时代,按规定大学毕业生走出校门后,要进行一年实习,然后才能转正,成为领工资的正式国家干部。理工科的大学的毕业生,一般是到工厂实习一年;而文科和艺术院校的大学毕业生,则往往是到农村去参加运动或劳动锻炼。

         1965年初冬,我们分到贵州省文化系统的一批大学毕业生的一年实习是,到贵阳城郊孟关公社参加“四清运动”。这次四清工作组的组长和骨干都是贵阳市所属的党政机关干部,四清中的主要工作如查账及找人谈话,了解情况等等,也多是由这些党政干部来做。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的主要任务是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进行劳动锻炼和思想改造。

       到了男大当婚和女大当嫁的年龄,爱的冲动和性的欲望就变得越来越强烈,而且关于异性之间的一些想入非非,也常常使自己难以入眠。所以,就在这种艰苦乏味如同劳改一样的四清工作中,有一个女知青对我发生了好感。

      在孟关公社的知青里,有初中毕业生,也有高中生,他(她)们大多是64年到农村插队落户,对我产生好感的那位女知青是个高中生,她高高的个子,皮肤细嫩,身体健壮,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农村姑娘,而是城市中长大的。

我和这位女知青并不在一个生产队,而是在孟关街上认识的。当时我在生产队住的木板房通气透风,冬天夜里冷得要用被子盖上头,用自己呼出的热气来暖自己的头脸,才能入睡;吃的则是清汤寡水,菜里连油水都没有,肚子几乎总是处于饥饿状态;和农民同劳动,无论是挑肥或是土里种包谷,每天都是累得腰酸背痛和疲惫不堪,让人产生度日如年的感觉。

      只有到周末,按规定我们可以休息一天。为了改善伙食填饱肚子,我们这些四清工作队的年轻人,便步行半小时,到孟关街上的小吃店吃上一碗面条,然后在孟关街上溜达溜达,散散步。就是在孟关街上,我结识了这位女知青。

      最初我以为她也是一名年轻的四清工作队员,相识以后,才知道她是64年的高中毕业生,到农村来插队落户。我当时虽然已经到了恋爱结婚的年龄,但头脑里还是有自己的打算,在找女朋友问题上,我想的是;一、尽量找一个容貌看起来我喜欢和满意的女孩;二、要找一个有城市户口而且要有工作领工资的未婚姑娘。因为在当时,夫妻两地分居的干部或职工要调到一个城市非常困难,有的甚至十年二十年无法调到一起生活;其次,在那个年代,光凭一个人的工资来养活老婆孩子,全家很难活出来。所以,作为一个五官端正的大学毕业生,凭自己的条件,这两点要求应该说并不过分。

       正因为我有这种预设的婚恋条件,所以每周在孟关街上碰到这位女知青,都是她主动找我散步和聊天,我仅仅把她当成一个一般异性朋友,没有和她把感情进一步升级的想法。但接触几次以后,我从她的神情举止中,却隐隐感到她对我的感情有向前发展下去的意思。我只得在闲聊中,把我在北京工作的大妹妹曾经想介绍一个北京姑娘给我做女朋友,我在给妹妹的回信中告诉她,我希望在本地城里找一个有工作的女生结婚成家。

      她问我为什么?我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她。她听了以后马上调侃说,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忠厚的人,却如此老谋深算。从此再见面谈话,她就有些不自然,情绪也有些不对劲。所以,到第二年春天分手,我们彼此也没有互相留通讯联系的地址。

     不过,文革开始以后,她也回到贵阳,而且她设法打听到我住在省文化局机关大楼里,有一次我偶尔看到她在楼下徘徊,我便走近她,和她打招呼,当我告诉她,我已经结婚,她听了,脸色马上变阴沉了,我想,她是否对我一直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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