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之蝉

”西路蟬聲唱 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鬢影 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 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谁为表余心?!“一千三百年前,骆宾王含冤入狱,写下如此流传千古的名诗;如今我身逢其遇,实录亲经,以为后车之鉴。
正文

在美国坐牢的日子---巴克斯特

(2013-07-05 16:55:51) 下一个

巴克斯特

每次想起“巴克斯特”(Baxter)这个名字我都不禁想笑,因为它的英文发音实在太像另一个词 “Bastard”(混蛋或杂种的意思)。不过实际上,在黑郡看守所,或甚至扩大到整个黑郡,对一些人来说,“混蛋”,“杂种”这样的名称安到巴克斯特的 头上也许是最恰当的了。

巴克斯特是个黑郡看守所的常客,人长得粗壮结实,一米八几的身高,虽然脸上和身上有好几处伤疤,但因他走路摇摆, 反映迟钝,因而并不显得凶神恶煞的样子。他的控罪并不是性犯罪,但为什么他被关押在这保护监区呢?看官也许不知,其实这个巴克斯特是我在黑郡看守所亲身接 触过的最危险的人物之一。

在被押金看守所的第二天早上,一阵凌厉的叫骂声将我从昏睡中惊醒,忙起身从铁窗中望出去,外面天还是黑的。下铺 好心的渔夫轻声提醒说已经六点了,该领早饭了,我于是木然地跟着渔夫出去排队领饭。看官也许会想到面临重罪指控,一夜之间由天堂到地狱的这种境遇,我会丧 失任何食欲?实际上当时的情况与如今想象正好相反:极度的恐吓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我对我自己极度的失望与对现实的极度绝望,这使当时的我已经产生了必以死来 搏清白的想法,下面的事情就是选择怎样的时机与手段了。死意已决,我反而变得从容了,饭量不减反增。只记得从狱卒手中接过那肮脏而沉重的,不知经过多少囚 人手与口的深褐色塑料饭盒,不及看早餐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反正是乱七八糟的,只依稀记得有一摊脏兮兮的 麦片粥,还有两个白煮鸡蛋,几下子这些东西就被我机械般地吞食了下去。不是没有想到过绝食,只是我知道对付绝食的囚人,狱方是可以将人捆绑于床,强制灌食 甚至静脉点滴输液维持生命的。与其那样受罪,求死不得,还不如不动声色,尽情吃喝,伺机了断自己,死也死个饱死鬼!主意已定,心中分外坦然。

正 放下已空的食盘,此文的主人公推门而入。“嘿,哥们儿,新来的吧?!这的狗食够差的吧!你要是不爱吃这玩意儿,以后就交给我处理就好了。”说着话眼却止不 住地瞄向我的“狗食盆”。当看到那空空的不剩一点东西,眼中又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于是这就有了短暂的尴尬与停顿,但他又接着说下去:“老弟,以后只要你不 喜欢吃这劳什子,无论是早饭,中饭还是晚饭,我都包了,就这么定了,你给别人我可不答应!顺便介绍一下,我叫巴克斯特。”门轻轻一响,人已经不见了。 “呸,千万别给他,要是我,我宁愿喂狗!”渔夫在旁边低声说。说实在的,我很惊讶渔夫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憎恶,但随时间的推移后来我渐渐知道了为什么。

巴 克斯特的控罪是贩卖毒品,和其他很多毒品贩子一样被关押在保护监区。为什么毒品贩子要关在保护监区呢?原因是这样:毒品贩子将大量或大块儿毒品分成小份儿 贩卖给终端毒品使用者(“毒虫”), 在这过程中毒贩会认识接触很多人,产生的暴利一般是几十倍到几百倍,因此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前仆后继。因为毒品产生的健康危害和社会危害,美国各级政府, 尤其是联邦政府对毒品贩子的抓捕与刑罚都是极其严峻的,而作为一个毒品贩子本身也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被人认为手中有比金子还贵重的毒品,又有大批现金,再 加上人欠欠人,总有扯不清的毒品帐,毒品贩子于是成为众矢之的。美国的一份调查报告称,一个毒品贩子的平均活动期一般不会超过一年,下场往往是被人干掉或 是进监狱。即使是进监狱,这些家伙们还是时时有生命危险。因毒品生意上的人欠欠人,总会有数不清的纠纷瓜葛,这些新仇旧恨不会因当事人被政府关押而一笔勾 销,于是这帐往往要算到看守所和监狱中去。事情能用钱和毒品摆平则好,不然就要按黑道上的规矩用命来抵了。面对这样的实际情况,为减少流血冲突,看守所就将毒贩放到戒备森严,管理严密的保护监区了。巴克斯特就是这样一个毒贩, 但随着相处日久,我越来越觉得他的情况特殊:他好像有更多人恨他。为什么?细细从旁观察,我发现首先巴克斯特是一个极爱占人便宜的人:对任何别人的好东 西,巴克斯特好像都感兴趣,听人说他常常恃强凌弱从别人手中抢东西。关于这一点,我从未亲眼目击过。不知为什么,虽然口碑如此不好,巴克斯特对我,一个个 头不大的外乡人,总是很客气,从未有过恶言恶语。至今不知为什么。

看守所中伙食很差,偶尔才有的玉米饼子就成了好东西,因为它能搪时候。 因我的胃不好,胃酸过多,故而不敢多吃这种淀粉含量高的饼子,于是我会跟巴克斯特换偶尔才会有的一小纸桶牛奶喝。因为玉米饼和牛奶不会同时有,所以我们两 个总是要先记账,后兑现。从始至终,巴克斯特从来没有赖过帐,但也没有吃过亏。他总是清楚地记得我欠他多少块玉米饼,分毫不差。巴克斯特平时话不多,但也 喜欢凑热闹,但很多时候大家都很讨厌他,他一来,人们往往就散了,弄得他也很不好意思。我不歧视任何人,对巴克斯特也不例外,所以他有时候会找我聊天。据 他讲,为了打官司,他已经倾家荡产,身无分文。曾有过一儿一女,如今他们都已成家立业,远在外州,对他已经不闻不问了。听其言,观其行,巴克斯特似乎是个 正常人,但...我几次想问他:“为什么大家这么恨你?”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所以终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狱方似乎对巴克斯特有青 睐,平常就特别爱找他的事,每逢大搜查他们都对他搜查得更为严格。终于有一次,巴克斯特倒了大霉。这是一次大迁移,我们整个保护监区的囚人要从二监区集体 搬迁到八监区。于是每个囚人收拾起他那仅有家什破烂儿,堆在监区活动区的中央以便于狱卒清查。每个囚人则面对墙壁站好,双手按在墙上,双腿岔开接受狱卒搜 身。突然哗然一声,从巴克斯特的囚室中跳出了狱卒小头目,一脚将巴克斯特从后面踹倒在地上。力道之大,“咚”的一声,巴克斯特的头重重地撞到墙上,血汩汩 地从他鼻子中流淌下来。其他三个狱卒立时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从背后铐了起来。这时扩音喇叭大声地命令我们所有囚人就地抱头蹲下。气氛顿时紧张万 分。为了什么?大家都想知道。就在这时,狱卒小 头目扬起了右手,指头间夹着个白色的东西,原来是个牙刷。但牙刷的头上却寒光闪闪的镶着一把刀片!刀片很明显是从剃须刀架上拆下来,原来这是一把 Shank(自制凶器)!看官们须知,在看守所和监狱里自制凶器是严重的罪行,违反者要被控罪的。一旦定罪,少则五年,多则二十年的刑期就会加上,这可不 是开玩笑的。在监狱看守所中制作私藏凶器,不是用来刺杀谁,就是用来防身,估计巴克斯特不是想杀谁,那么他在防谁呢?

满脸是血的巴克斯特 被狱卒们簇拥着带走了。后来听说是关单间禁闭,于是大家也就知道巴克斯特少不了一顿狱卒的修理,无外乎是用电话簿垫着打头,打腹和打腰:这样打得疼但不留 伤痕,够黑的吧。巴克斯特这一走就是两个月,于是监区的大多数囚人们渐渐地就把他忘了,只是有一次听人说他从禁闭室出来后被转进了另一个监区云云,但也无 从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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