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吾乡撩我愁的顺序是油条烧饼、盐水鸭烧鸭。惹猪愁的,顺序是烧饼油条、烧鸭盐水鸭。
山下新开一小店,卖手工现做的肉包子、水饺、馄饨。还卖油条!现炸的!!现炸的油条值两个惊叹号。它家生意极好,油条在锅里翻滚,又胖又大。我第一次下单,手指划过屏幕上的菜单找不到油条。怀疑自己怎么这样不中用了,请柜台里面的少妇帮忙。少妇隔着柜台嚷嚷,卖完了,卖完了菜单上就没有了。我示意着油锅问,这不是在炸吗?人家买了,要买你早点来。当时是下午两点。
礼拜天先是想进城去看画展《From Farm to Table》,这一主题是流行时尚。夏天女儿请我们在一家from garden to table 的馆子吃饭,老鼻子贵,冬天又来了画展。猪不爱印象派,贬低他们技法差劲兼偷懒,花钱去看他们不如自己吃一顿。不如来个from 油锅 to table。猪立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小店距离我家10英里,开车要20分钟。论到食铺,我家这里没有路近的。山南面倒是有家中餐馆,老板是台湾人,替饭馆取了个不俗的名字,叫月满西楼。无言独上西楼,这生意能好吗?他家门可罗雀。可怜人啊,我们。要吃点东西非得远征。
与猪分工,他去买油条和广东烤鸭,我在家做豆浆烧菜。
我们到这个年纪,有十足理由不应该吃油条了。从前我喜欢烘培,圣诞季一定做可爱的饼干,做成星星、松树、和姜饼人的形状,还做好多心形,做得爱心澎湃。我的年检在十二月,家庭医生每回都说,烘培前你先想一想成分,糖、油、面粉,哪一样健康?他告诉我他和每位妇女讲同样的话,到这个年龄不约束自己,最多十年就会发展成糖尿病。我有年头不开烤箱了,也极少吃面条包子花卷,但这是油条呀!
猪去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买油条的人太多了,等了好久。为了对得起等待的时间,他买了四根。老天,油条可是碳水炸弹啊。
新出锅的油条,现煮的豆浆,味道好极了。
想起来小时候,跟了保姆站在油锅边上看炸油条,穿着花布棉袄。长条的面在滚油里迅速膨胀,变脆变金黄,被一双长筷子夹起,立在铁丝筐子里沥油。空气里充满油炸的气味,它散开,童年就过去了。
猪想起他的表舅,学起老人的腔,我俩都笑了起来。那一年我们还住在德州,他表舅从纽约州开车来看我们。一米八身高的八十岁老人,长途开下来毫无倦意。
猪的妈妈家是浙江人,表舅和蒋介石是小同乡。浙江人难得长那么高的个子,表舅就成了蒋介石的贴身卫士,跟随蒋撤退去台湾。表舅称蒋为老先生。老先生最爱吃油条,宋美龄不让他吃。有一年过春节老先生到卫士班来看他们,和他们讲,最想做的事情是在床边上支一口油锅,躺在床上炸油条,一边炸一边吃。
炸油条吃!表舅说话和蒋某人一个腔调,当年我俩笑得前仰后合。那个讲笑话的人,笑话里的人,也都故去了。
山下买来的油条有吾乡的两个大, 是重磅炸弹。礼拜天我俩吃掉了一根半,星期中我又吃掉了半根。这个周末继续,煮豆浆,用小烤箱把油条烤一烤。后果就不去想它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斯及夫君家都是名门望族,难怪如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