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高中时和万小舞也挺熟。万小舞有蜜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两只眼睛在胖乎乎但是很匀称的脸上眯成一道缝儿。刚入学时,看到这个扎着两只粗粗的猪耳朵辫子的女孩儿,觉得她很特别,很可爱。那时和谁也不熟,课间到校园里散步,碰见她,遂上前打招呼,一起散步聊上两句。小舞的个性挺大气,心里不装事儿,常“嘿嘿嘿”一笑;如果心里有点小九九,多半会在她侧头思考、蹙眉射出的研究目光中暴露无疑,或者在她自言自语的盘算中和盘托出,拒绝起人来亦大方有决断力。一次在学校里,我们经过存车处,她发现了一张夹在车后座上、写给“小舞”的便笺。她爸来一中开会,看到她的自行车, 就留个条儿,打个招呼。我觉得她老爸很有童心。她家里有政协背景,家长都是教育系统里的高层人物。她一直长在“花房”里,对党和政府有发自内心的信赖之情。老杨和万丰出国前,小舞和他俩到我家来,我们再一起出去。期间大家谈起政治,小舞成了我们仨的批评对象。她虽不服,倒也不恼。上大学后的一个暑假,几个同学骑车在我家住的校园里转时,她的车碰到一根软管子滑倒了,腿遭摔破。我们把她架到我家,我爸用他自制的消炎粉(把SMZ、先锋等消炎药磨成粉 混合而成)撒在清洗后的伤口上,封以金霉素眼膏,再用纱布包扎好。我爸十分得意,说经他这么处理过保证没问题。不过我们还是把她送到校医院里给“正规军”看了一番。小舞对我爸印象很深,说他不拘小节,热情洋溢。王晓托回国时,我们几个五班的女生在大部队吃完午饭后,到我家附近的咖啡厅里聊天。小舞和晓托提议去看望一下我父母。大家于是在我家小坐了片刻。我跟老公说,当同学惦念起你的父母时,这份同学情意,就带了点兄弟姐妹、两小无猜的意思。我很幸运,和很多同学,以及后来的同事,有这样的友谊。
十一、
Late-bloomer,有点类似于中文里的“大器晚成”,但没有那么“大”。开窍晚,或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人,都可以说是late-bloomer。
28号晚上大学同学聚会。Maggie同学和我是邻座。闲聊中,我说胡一婷是一个late-bloomer,在我们年华老去的时候,她却越长越漂亮、时髦,而且个性也越伸展。
Maggie皱着眉头看我:“你也不算什么early-bloomer呀!”
“我是never bloom。”
她笑,说“你是ever-green。”
我大笑,觉得她抓的这个词很生动:“对,我是never bloom, but ever-green!”
回家后脑子里总转着两个高中同学的影子。她们在我眼里,是两个活生生的late-bloomers。
一个是奚子寒。她是我们班最小的同学,长长尖尖的脸,戴着很厚的眼镜。感觉她是那种小时候喜欢描画宫女或花仙子,跟不多几个私密闲来说几句小心事或平常话儿的女孩,像一朵草地上的小白花,安静地开,从不争风。2002年回国,高中同学聚了一桌,大家相谈甚欢。我的感触是国内的同学个个过得都很滋润。奚子寒结 了婚,言谈举止间有一种温婉从容的自信,看得出在家里和单位都很受重视,生活很幸福。我心里真为她高兴。
至于胡一婷,变化就更大了。我们高中、大学都是同学。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戴着一副象老花镜一样的黄边眼镜,低头背书;脸红红的,厚厚的嘴唇里很少能吐出一句理直气壮为自己争辩的话来,即使是在别人欺负她时。据Maggie回忆,她的变化始于大四,那时她开始注重穿着,变得时髦起来。我注意到这一点,是在工作以后。每次猛不丁在进出口大楼里碰见楼下在服装公司做业务的一婷,总会有不同的惊讶——穿得好时髦呀,头发变成打理得很好的短直发了、眼镜不见了。。。。。。后来一婷辞职,自己做起了老板。02年回家乡时,大学同学也聚了一桌。一婷着一件翠绿闪光紧身衬衫亮相,鲜艳得紧。她那时已结婚、生女,听得出老公很宠她。今次再见,人变得更加清秀、洒脱和沉稳,据说她对孩子极为耐心。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也许过去我并不熟悉她们,从而并未真正了解她们。但不管怎样,她们让我对late-bloomer有了真切的理解和感悟。每个人的生长轨迹不同,有的人早慧,锋芒毕露,有的人晚开,成年或成家以后慢慢结出属于自己的正果。我想,在漫长的一生中,人需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低潮。努力坚持,勉励自己或亲人不怕做一个late-bloomer —— 多好啊,“我会是那个late-bloomer!”
十二、
吴茶天高中时胖胖的,咪咪的眼翻翻的嘴唇红红的腮帮子,象卡通片里某只英俊可爱的小猪,话不多,好像很害羞。他是最让我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震撼的高中同学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之前不熟悉。有一年国庆节,同学们在我家中聚会。诸同学那时已从学校走入社会多年,平日里多在饭局牌桌歌厅之间摸爬滚打,但不知怎么起的头,竟在我家摇摇晃晃的饭桌上,讨论起了一些形而上的东西,比如人为什么而活,和各种大家随兴提起的话题。吴茶天显然看过很多书,在这次令人精神振奋的聚会上频发高论。印象最深的,是他问众人:“历史为什么总是惊人地相似?”在大家莫衷一是的时候,他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古今中外)人性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