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路难寻
李霞一开门,就看见地上扔着封信。拾起来看看,这是多年前的信封,右角上印了株梅花,白色的信封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没写一个字。李霞觉得有些奇怪,正要拆开,手机响了,是好友小徐打来的。
“你今天相亲收获如何?”小徐问。
“别提了,他说他是空军,见面后才知道是炊事兵,要多丑就有多丑。”
“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非要找空军不可?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嘛!”
小徐唠唠叨叨地劝了她半天,李霞嗯嗯地答应着,根本没往心里去。
放下电话,李霞将那封信折开,里面写着:
“李霞:
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炸酥肉的田阿姨,现在在青龙峡的一个秘密空军基地工作。你从前的男朋友文鑫也在这里工作。如果你来找我,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看见“文鑫”二字,李霞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原来他并没离开昆明!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眼泪刷地掉了下来。等到稍稍平静了些,她才想起来,她家早就搬了两次,文鑫怎么找得到她?
她为什么执着地要找空军,说白了就是要找文鑫,就算找不到他,哪怕是他的影子也好。十五岁时,她到西山游玩。童心犹存的她独自钻进了一个山洞,在那儿碰上了文鑫。据说他是林立果反革命“联合舰队”的主要成员,受了伤躲在那里。
李霞一见钟情,和他开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平时最得母亲宠爱的李霞,竟将母亲的存款一次取空,跟着文鑫在边境上流窜。他们想逃到缅甸去,却在德宏芒市的一家小旅店里双双被捕。那事件轰动了整个芒市。把他们押回昆明那天,围观的人极多,但李霞丝毫不知道害怕,跟着警官从容地上了警车。
因为年纪尚小,李霞给关了一阵子就作为受蒙蔽者被释放了。但文鑫却不知生死。当他俩被分开关押时,文鑫一边走,一边回头叫:“小霞!等着我!等我三年,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会让你知道我的下落!”李霞哭得像个泪人,衣襟全被泪水打湿了。
三年早就过去了,偶尔可在报上看见文鑫他爸的名字,文鑫却没有一点消息。母亲常常劝她:不要再等了,你也不想想,他是中央首长的儿子,怎么会看得上你这平民百姓的姑娘?
李霞不信这个邪,她只相信缘份和感情。她常常想,如果她和文鑫无缘,文鑫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跑到昆明来与她相会呢?
第二天,李霞带上了田阿姨的信,去青龙峡找田阿姨。田阿姨是个军嫂,很久以前曾在她们厂工作过。那时每人每月只有二两肉的定量,田阿姨的丈夫在云南军区工作,有点买副食品的后门。女孩们买了肉都到田阿姨家去炸酥肉吃。她也顺便给她们介绍些年轻军官。厂里好几个女孩的婚姻都是她撮合的。后来她随军调走了,原来是躲在这个秘密基地里。
李霞顺着螳螂川边的山路走。天高云淡,秋色正浓。山上青松翠柏依旧,但夹杂其中的阔叶林已经泛黄,挂在山崖上的藤蔓叶子红得亮丽夺目。李霞找到那个挂着一条小瀑布的山谷,爬上去沿着小溪走。行前她就问好了路,说顺着小溪上去,就是青龙峡,空军的秘密基地据说就在那里。
走了大约一里地,果然看见不远的小山上立着两幢崭新的八层大楼。楼前草地上,有几个穿着白衬衣蓝军裤的青年或坐或卧。看见李霞走过来,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她,看得李霞浑身不自在,但她还是向他们问明了田阿姨的家。。
田阿姨家住在二楼的套间里,外面是个娱乐室。那天可能是休息日,娱乐室里也有军人在打台球,下像棋。李霞穿过娱乐室,敲敲套间的门,门开了,出来的人却不是田阿姨,而是她家过去的邻居张奶奶。张奶奶神情紧张,她迅速地将门拉上,一把抓住李霞的手,大声嚷嚷:“你来找文鑫?文鑫今天不休息,你改天再来吧!你不是还有几个朋友也想找空军谈朋友吗?下次你带她们一起来。”李霞觉得她好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一回头,只见娱乐室里又进来了许多军人。
“看看,我们这里的小伙子,哪个不是人见人爱的帅哥!”张奶奶大声地说,拉着李霞往外走。
李霞看看那些军人,果然个个都是英俊男子,只是全都懒洋洋的,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张奶奶拉着李霞一直将她送到树林边。李霞问:“张奶奶,文鑫没有离开昆明,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张奶奶紧张地看看四周,低声说:“文鑫让我告诉你,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了。让你再别来了。”
“为什么?”
“他说:相逢路难寻。”张奶奶说完后,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天后,李霞领着两个也想嫁空军的朋友去找田阿姨。这次没有上次顺利,她们在青龙峡里迷了路。太阳快落山了才看见那两幢楼,但树林边却已建起了一排平房。门前水龙头下,几个打扮得不土不洋的青年女子,正在刷洗些不知哪个年代军人穿的统靴。
“请问田阿姨在吗?”李霞问。
“田阿姨进城去了,你们也是来找空军的?太好了,我们去叫他们来。”
“谢谢了,田阿姨不在,我们改天又来。”两个朋友拉着李霞匆匆地离开了那里。
两个女友跑得比野兔还快,李霞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们跑。一直跑到螳螂川边,可以看见对面的公路了,她俩才喘着气停下来对李霞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有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呀,只是那些统靴,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李霞一边喘气一边说。
“你没注意到,夕阳照过来,地上只有我们三人的影子?”一个女友说,牙齿格格叩击有声。
“我没注意到啊。看,田阿姨来了。”李霞指着极远处。
暮色苍茫中,只见田阿姨从一个山洼里转了出来。她诡秘地四周看看,隔着许多灌木丛,她没看见李霞她们。这时螳螂川上浮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她走进江去,在水上飘行。
“呀!这田阿姨原来是个鬼!”女友们惊叫起来。
田阿姨似乎听见了她们的叫声,无声无息地沉入水中不见了。三个女子捂住嘴,面面相觑。
李霞仍然不死心。那天她去找田阿姨时,可是骄阳当空的正午十二点,而且,张奶奶的那双手有骨有肉。李霞挑了个艳阳天,再访那个空军基地。路上,她下了决心:“今天不见到
文鑫,决不归家。”
穿出树林,李霞呆住了:林边的一排平房不见了,山上两幢大楼也不见了,只有一片碧云天,黄叶地。秋风吹起一地的黄叶,片片落叶在山谷中悠悠飘荡,像一只只金黄的蝴蝶,漫山遍野地飞舞。李霞明白了,她和文鑫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相逢路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