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韩嫣!韩嫣!”萃芳在上床不停地叫。“几点了?”韩嫣从梦中惊起,迷迷糊糊地问。
“韩嫣,你听见一个男人的哭声吗?刚才还在屋里,现在就在门外。”
韩嫣吓得睡意全消,冷汗从脊背心里冒了出来,仔细聆听,屋里很安静,上白班的室友都回家去了,门外只有一只蟋蟀在凄凉地歌吟。
“我只听见蟋蟀叫。”韩嫣从帐子里钻出来,拉开灯,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走了,越走越远了……,”萃芳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说。
“他是谁?你在说些什么呀?”韩嫣拉开门看看,只见月明星疏,不时有流星暗渡,微风吹过,门前的竹子簌簌作响。
“我又做梦了……”萃芳幽幽地说。
“你别做梦了,你再做梦,就像你爸说的那样,都快成林黛玉了。”韩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萃芳最近爱情触礁。她和厂里的一个篮球运动员好,但那英俊小生的母亲看不上萃芳,小伙子也犹豫不决,两人的关系时断时续。萃芳是典型的广东人,高鹳骨,厚嘴,一双又深又大的眼睛,如果在今天,打扮起来肯定是位性感美女,但在那年头因为营养不良就显得特别瘦削。
“我又做梦了,这一次终于看完了那个故事。”萃芳在上床坐了起来,两手紧紧抓住被子,眼神怔怔的。
“什么故事?”韩嫣好奇地问。
“我常常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翠绿色的小树林边,树林中隐隐露出一幢小楼。穿过薄雾笼罩的树林,走进小楼,长廊对面的门开着,外面有个很大的湖。走出去坐在白色的大理石栏杆上,看着眼前这一池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涟漪的湖水,再看看远处朦朦胧胧的荷花荷叶,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心底升了起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我走回小楼,走进一间书房里,书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拿起来看看上面记载着一个故事。但屋里的光线黯淡,我总是看不清书上记载的故事,今夜月光笼罩着整个西楼,将书房照得如同白昼,我终于看清了那个故事。”
“那故事说什么?快讲来听听。”
“那栋小楼叫西楼,楼前的湖水隔着一片竹林与太湖相通。很久以前这里是苏家少爷苏信的书房。一个炎热的夏夜,苏信在阳台上纳凉,仰望满天星斗,可以闻到荷花荷叶的清香,听到蟋蟀的吟唱。
突然湖上传来一个女子哀怨的歌声:
绿水耀清光,
隔修竹,
家住芦苇丛中。
水鸟啾啾,
鱼跳茅屋东。
自识公子,
春草又生,
夜起徘徊,
难禁我心。
乘扁舟偷闯禁园,
怕人窥见,
凄凄惶惶。”
苏信惊讶地朝湖里看去,只见一个天仙似的白衣少女站在一叶小舟上。
‘你是谁?’苏信问。
‘我是太湖里的渔家女,想和你交友,又怕你母亲不喜欢我。’
‘快上来,我母亲管不了我。’苏信自信地说。
女子上了阳台,苏信堕入情网。从那日起,女子每夜必来与苏信幽会,每次都要带珍果异馔来,还亲自为苏信裁制衣服。
在家人的眼中,苏信变得举止怪异,山珍海味放在面前也不举筷吃。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一到晚上就特别兴奋。家人不让他住在西楼,他就又哭又闹,还常常失踪。天亮后人们总是在西楼找到他。
有一次苏信的母亲带人直奔西楼,撞开门冲进去。一个女子从屋里窜出来,躲进长廊里停放着的空轿子中。众人举烛搜索,看见一双洁白如玉的脚从帘子下面露出来,众人忙将轿子围住,女子从轿中跑出来,穿过竹林,跳入湖中,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那一夜,苏信先是不断地哀哀哭泣,然后又粗暴地将众人赶走,只留下一个小丫头为他烧水洗濯。
小丫头问他为何先哭泣,后发怒,现在又欢天喜地。
苏信诡秘地说:‘他们先吓跑了我的美人,又逼得她跳湖。我以为她死了,谁知现在她又回来了,满身都是污泥,需要好好洗濯。’
那女孩环顾四周,屋里除了她和苏信没有第三个人。那女孩吓得胆都破了,当下跑回前院,打死也不回西楼去。
苏信越来越瘦,常常神思恍惚,如痴如醉,最后连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了。苏信的母亲日夜在西楼旁守候,终于发现了那女子的行踪:每晚那女子都从水里冒出来,天快亮时又回到水里去。
那天他们守候在西楼边,看见水面喷涌出一物,露在水面的背脊如同蓑衣一般。他们立即撒下大网,网住了那物,拖到岸上一看,原来是只大白鳖,家丁们顿时棍棒其下,把它活活打死了,过后又切成数段,扔到锅里煮熟分吃了。苏信几次要冲上来救那怪物,却被家丁死死拉住,只能在一旁捶胸顿足,大声哭叫:‘我的丽人!我的丽人……。’
苏信的母亲到处寻医问药,最后找到个游方道士,给了一种奇怪的,带有海鲜味的药丸。苏信服后神智就恢复了,又回复了正常生活。但每逢遇到阴雨绵绵的天气,他就会在湖边,边跑边寻,又哭又喊:‘我的美人,你在哪里?他们杀了你,真惨呀,真惨呀……’
我看到这里,一阵冷风吹进来,令人毛骨竖立,那沙哑的哭声就在耳边。韩嫣,你说这是回什么事?”
“这么玄奥的事情不是我可以领悟的,但我可以将你的梦写成故事,就叫《月满西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