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長江水被晚霞染成了一條淺紫色的緞帶，一條小路沿江纏繞著筆直的山崖。小路上的石階有的已經斷裂了，路邊灌木叢的枝葉伸到了路上。

小路上走著三個穿運動衫，牛仔褲的青年男子。他們是雲南大學的應届畢業生，一時尚未找到工作便出來旅游。三人中只有丁明華學文科，其餘兩人學的是理工科。

詩人多奇想，看著這蜿蜒的江水，嵯峨的奇峰，丁明華的思緒回了亂石穿雲，驚濤拍岸的赤壁大戰，回到了大禹治水的洪荒年代。

一艘游艇從江面上駛過，游艇上裝成皇帝和女神的演員朝著他們揮手。丁明華又回到現實中，他們也朝著那群演員揮揮手。

鬱金香園旅館在山崖下，旅館是幢兩層的小洋樓。樓前是一片草地，草地正中有座八角亭，一團團紅寶石似的鬱金香環繞著亭子競相怒放。草地盡頭是峭壁，長江水不捨晝夜，從下面滾滾流過。

夜裡，何琨和王斌都睡得打呼嚕了，丁明華還在臺燈下寫游記，在記憶中重遊屈原故里，大昌古鎮，馬渡河，小三峽……。寫完後，他伸了個懶腰，關了臺燈，正要上床睡覺，一抬頭卻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飄著薄霧的長江上，有一團團搖搖拽拽、時隱時現的亮光，順著江水飄上了鬱金香園，在八角亭四周閃爍。一會兒，園中便響起了音樂聲。

丁明華搖醒了他的兩個朋友。三人都被窗外那些晃來晃去的光影吸引住了。

何琨說：“咱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人下樓開門出去一看，原來是游艇上那群女演員，約有二十多人。有的吹簫、吹笛，有的敲鼓、拉琴，其餘的提著一團熒光燈翩翩起舞。看見他們，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子笑著說：“正愁著沒有舞伴呢，天上就掉下三個帥哥來，今晚我們可以玩個痛快了！”

她儀態萬方地走了過來，客客氣氣地邀請丁明華等人參加她們的“春江花月夜”舞會。衆女子將熒光燈扔在地上，用錄音機放起了的士高舞曲。三人隨著衆女子起舞，一直跳到月上中天。他們累得再也跳不動了。那個叫袁圓的穿白色長裙的女子說：“讓三位佳賓休息一會兒吧！”她帶著丁明華，何琨牽著他新交的吹長笛的女友小綠，王斌拉著和他談得正投機的小石一起走進八角亭，一個女子不知從哪裡為他們端來水果、點心和啤酒。其餘的女子或坐在石階上，或站在花叢裡談心，不來打擾他們。

丁明華一直心存疑惑：他看見燈火在江面上飄行時並沒看見任何船隻。而且，草地臨江那面是峭壁，根本無法攀援。和她們跳舞時，有的輕得就像一片羽毛。他懷疑自己遇到了巫山神女，便試探著問袁圓：“瑤姬幫大禹治水是真事嗎？”

袁圓拉開啤酒倒給衆人，說：“確有此事。瑤姬游東海回來，路過巫山，見此地峰岩挺拔，巨石如壇，景氣清幽，如一條美不勝收的畫廊，就留連忘返。恰好遇到大禹治水駐蹕山下，於是就幫助大禹治水。”

丁明華又問：“瑤姬和楚懷王是否有過一夜情？”

袁圓提起一串葡萄來，摘了一顆扔進嘴裡說：“哪有此事！都是宋玉那個御用文人爲了討好楚襄王編出來的故事。詩人本來就浮想連翩，更何况他的夢魂確實見到瑤姬在陽臺上玩，於是就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拉扯在一起。瑤姬是天帝之女，西華少陰之氣，是天上的一片雲，旦爲朝雲，暮爲行雨，逍遙快樂，何等自在，怎麽會看中楚懷王那個凡間的糟老頭子！自從宋玉開了濫觴，三峽的阿猫阿狗、山精野怪，都頂著瑤姬的名來迷惑人……。”

袁圓突然停住，對著丁明華向小綠偏偏頭：“你何不問問小綠她是誰？”

何琨正摟著小綠咕咕噥噥地說著什麽，小綠笑得花枝亂戰。聽見袁圓問，她媚態橫生地摟著何琨的肩膀說：“我是金谷園主石崇家的綠珠。”除了丁明華，何琨和王斌都不知道綠珠是何人。

丁明華搖搖頭說：“不像不像！如果綠珠有這麽風流，那還不早被石衛尉打死了？”

小綠嬌嗔地用鞋踢了踢丁明華：“我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別看小綠嬌小玲瓏，那一下可是踢得實在。丁明華只覺腿骨生疼，他有些生氣，也略感詫異，但總不能對美人發火，於是一笑而罷，接著和袁圓聊天。袁圓告訴他，某年某月某山精裝成瑤姬迷惑某人。某年某月某魚精假扮瑤姬嫁與某人。他們說話時，何琨和小綠站起來，手牽手地走了。王斌和小石還坐在那裡，王斌正滔滔不絕地講得起勁。

丁明華問：“瑤姬現在還在三峽嗎？”

袁圓傷感地說：“天意茫茫，宇宙浩瀚，我也不知她到哪裡去了。”

“哎呀！救命！救命啊！……”鬱金香花叢裡的一座假石山後傳來何琨凄厲的慘叫，丁明華和王斌跳起來跑過去，鬱金香旅館的老闆也提著獵槍沖了出來。

他們跑到假石山後，只見何琨躺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捂住臉，一頭野猪哼哼地叫著，竄進了鬱金香花叢。他們趕快過去將何琨扶起來，只見他滿臉是血。待他們扶著何琨轉過石山，那群女子和地上扔著的熒光燈都已無影無踪。月光下，鬱金香在八角亭周圍靜靜地開放，剛才的一切如夢如幻。

“幸好沒將鼻子咬掉，也未傷了面骨，只是點皮肉傷，不過以後恐怕要破相。”老闆娘一邊幫何琨清洗臉上的血迹，一邊問他們出了什麽事。

丁明華講了事情的經過。

老闆說：“巫山從古到今，每年春天花好月圓時和八月十五月明時，都有音樂聲在峰頂上或山谷裡回蕩，一直要到天快亮才停止，從來沒有人敢去探個究竟。你三個小子膽子真不小呀。”

瑤姬天帝女，精魂化朝雲。宛轉入霄夢，無心向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