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过世后,她的成就与她的爱情,再度成为媒体的热门话题。尤其是她的轻生更是冲击了人们对死亡的观念。她留下了许多的遗产:无与伦比的作品,惊天骇俗的爱情,花不完的钱财等等。我想,除此之外,恐怕还有留给后人的创伤。
创伤,就是琼瑶制造的“爱情壮举”,对她的子女,以及平先生的家人的影响。或许琼瑶这样的女性算是在人间潇洒地走一回了。她得到她想要的。但她的家人呢?还有那个为了她抛妻弃子的男人身后,又留下怎样的一地鸡毛?
小三上位事件,从此让两个家庭伤痕累累。首先,她的葬礼平家人都没有出席,足以显示她与平家人的关系提不到相爱的份上。她自己的孩子能跟平先生的子女相处和睦吗?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面对人们背后的议论,他在心理和情感上如何应对?对于平先生的夫人和孩子,问世间还有比背叛更痛的伤吗?那个最应该值得信任的人,那个被称作为“一家之主”的人,那个被誉为“家庭支柱”的人,那个最应该给老婆孩子安全感的人,抛弃了他们,选择了年轻漂亮的小三。谁能体会到他们痛到骨髓的伤?
我每每看到琼瑶这个名字,就会勾起对自己家庭往事的回忆:我的外公当年像平先生一样,因为选择了第三者,活生生拆散了一个家。那一幅幅画面,一幕幕镜头都会在我眼前回闪,我想躲开,胸腔堵得令我无法呼吸。这是创伤的症状。
我的外婆和她的四个子女,为了外公遭受政治迫害,艰难度日,四十年的坚守,他们都挺过来了,但最终,他们因为一个小三,被那个成功男人抛弃了!这辈子,他们还能相信谁?他们还敢相信谁?
从此他们不再有安全感和信任感。兄妹之间,包括与他们的配偶之间也无法再有亲密感。相反,他们做的更多的,是想着如何掌控自己的家不要遭遇小三的侵入。但害怕生更多的害怕。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在暗地里私自较量,看谁能讨父亲喜欢。甚至为了见父亲一面,想方设法讨好小三。在外公年老体弱被小三送养老院之后,他们还想着如何来照顾父亲。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平家子女不愿意父亲被拔管。比琼瑶更狠的是外公的小三作为法律监护人,要求养老院不得让外公的子女来看望他。
难过、痛苦、绝望、愤怒、无助,创伤教会了外公的子女们如何藏起情感,假装坚强,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试图用理性思考,去找出为什么父亲会为了小三抛弃他们,他们甚至互相指责哪里做错了,他们应该怎么做重拾父爱。万里迢迢赶来守候在父亲所住养老院的附近,只为见父亲一面,只为能为父亲端上一碗自己做的汤---那是儿时记忆里父亲爱喝的汤。只想父亲的手再摸摸他们的脸颊,只想再感受父亲怀抱的余温。他们最后的幻想也被上位的小三夺走了。
当然,可以说外公的小三成功了,但她自己也清楚,人们当面毕恭毕敬地、笑容可掬地称呼她为“师母”,可背地里叫她“小三”,“不择手段把人家老公占为己有。” 三十年间,她不准外公与家人联系,但为要防范外公跟家人联系而神经紧绷,一刻不能松懈;连外公打个电话她都要在另一头监听。这种日子好过吗?
那女人的女儿好过吗?她当然知道人们在背后如何对她母亲的行为指指点点,嗤之以鼻。作为私生女的她,渴望有个父亲没有错,但她清楚那是她母亲抢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她要如何应对心里的那份羞耻感呢?越羞耻,越是假装潇洒和幸福,尤其是母亲霸占到继父生命最后的时刻,仍然不准他与自己的子女相见,这种无情与狠毒她学到了吗?
选择了小三的外公日子好过吗?自从扶正了小三,他的声誉一落千丈,事业滑坡。有一次他的秘书告诉我,我们家人的照片都藏着他的办公室。他会拿出来给别人看。他在办公室还藏了几个玩具,有机会他会托人带给自己的孙子。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他也用这种办法托人送给我一个录音机。多年后上帝开了一个玩笑,竟然把我安排到跟外公同一个城市工作和居住。有一次我们碰巧在一个饭店门口相遇,外公假装不认识我。他最后在养老院孤苦伶仃,有家回不了。有个老友问他,你想要你的孩子来看你吗?外公没有回答,表情悲凉,一行老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外公这辈子为诸多重要人物主办过风光隆重的葬礼,可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只有寥寥几个老人前去送行。
我常常会想,假如时光倒流,外公没有跟那个小三搞在一起,他的晚年是不是过得不一样?我的外婆和她的四个子女是不是过得不一样?我母亲和我的舅舅们个个能歌善舞,能诗会画。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整天充满了欢声笑语。而那样的生活因为那个第三者的侵入,以悲剧结束,开始了创伤的传承。我多么渴望回到从前的日子,家庭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吵,舅舅们也没有重蹈覆辙,像外公一样把小三领回家。我多么期望坐在外婆怀里,看父亲端着茶杯笑呵呵的一起看母亲和舅舅们唱歌跳舞。但,永远回不去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