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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事物的神秘
——我来翻译一下卡佛的诗之二
*
家
我回到家时,发现我的床上有两双袜子。一双袜子,很明显,不是我的;另一双,也不是我的。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注意到这张床。我发现这张床看着很奇怪,也不像是我的那张床。这里不是我的家吗?难道我走错了地方?走进了一家和我家有着样子一样可以用同一把钥匙打开的房门的住宅里?这时,我听见外面有人开门。我紧张起来。我发现现在我已无处可藏。我将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情。那扇门已经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于是,我只好从窗户跳了下去,逃回家。
当我来到我家的楼下时,我看见一群人正围在那里,都低着头看着地上指指点点的。当他们看见我走来时,就都停止了指指点点和交谈,看着我走向他们。我走到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站住了,他们却向我围拢过来然后也站住。我看见我的周围的空中有许多双眼睛注视着我。这时,一个女人走上前告诉我,刚才有人从我家的窗户跳了下来。说完她就安详的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似乎在安慰我。我感觉她的手像一块冰一样的凉。回家吧。她说。仿佛不想让我去看那个还躺在地上的人。那女人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向家走。周围所有的人都跟在我身旁一起走。
我突然发现这些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这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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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一些有意思的错误,比如把“two nylon stockings”翻译成两双袜子。我认为这是一个错译,但很有意思。因为,只有在读到这个错译时我才会意识到,如果是卡佛写下了在床上看到两双袜子,那么就一定不是随便写下的,而是蕴藏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将有一些事情发生,关于这两双袜子。那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呢?它会是两双什么样的袜子?同样的或者不同的,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款式?以及它们留在床上时的形状,是男人的袜子?还是女人的?或者,是一男一女的,它们是谁的袜子?于是,那两双袜子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从我面前走出房门。这个错误变成了一个神秘的启示。
其实,世界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某一个过程遗留下的产物。这两双袜子是舒丹丹在翻译过程中偶然失误的产物,随后就在这个世界上演生出另一个故事,把我带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里。
而我们每个人都是两双舒丹丹的袜子,一个缺乏深思熟虑的过程遗留下的产物,并随后一双在我们自身的世界里另一双在我们不在场的其他人的世界里衍生变化出许多故事。
我们每个人都是两双舒丹丹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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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会想着事一直走到家门前站住,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有时站在那里半天打不开门,机械的一把一把换着钥匙;有时手里的钥匙明明就是我家的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我只好不停地转动钥匙转动门的把手,一边使劲转着一边担心门锁可千万别坏了,那会非常麻烦,我家那扇防盗门太牢固了,那时我就完全忘记刚才思考的问题,只是一心急着要打开门进到屋里,但往往越急越不行,大门紧紧关闭纹丝不动。当然,有时随手拈出一把钥匙插进锁里一拧,门就开了。于是,我走进家中。
过去,我曾经是一个船长。常年在海上。大海对我有一种感情,但是,说来可笑,在海上时,我却总想着家。想念家里的妻子。只有回到家,过上一段时间,我才会想念大海。那是一种渴望。在海与家之间,是一段中间断掉的路,或者,突然在你面前升起的路。当然,想念妻子时,更多的是一种性欲。但当妻子变成了家的形象时,就又变成了一种爱。我那时比现在要年轻许多,但在那时却应该说我已经很老了。可我的妻子很年轻。一次远航归来,我回到家,急匆匆的走进卧室,我看到的我的床上是,当然不是两双袜子,是我年轻美貌的妻子。她穿着很性感的内衣,带着花边的半透明的那种内裤,和需要从前面解开的乳罩,内裤细细的绷紧在大腿根部的内侧,形成一个三角,露出了大腿的根部,而我的妻子小巧的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的还没有触及到她纤细的脚踝的短丝袜。她正半倚在床上等我,乳房仿佛已经涨了起来,面颊红润。我那时依然强壮,肌肉隆起,而且坚硬,从镜子里看见,我的脸在海上晒得又黑又红。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于是当下欣喜难耐,马上脱去外套,因为激动,有些气喘,动作变得笨拙。脸更红了,也更黑了。但是,就在我扔下外套的时候,我看见了床边桌子上的烟灰缸旁,仍然不是袜子,而是放着一只雪茄烟。我喜欢抽雪茄,我的妻子不抽烟。但是,那不是我的雪茄!我的脑子轰的一下,血在往上涌,像喷起的滚烫的水柱,我那时失去了理智。我狂怒的抓起那支粗大的雪茄,挥舞着,粗暴的质问我的娇柔像水仙花一样稚嫩的妻子:这支雪茄是哪儿来的?这支雪茄是哪儿来的?我问了很久,但我的妻子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出声。后来,我突然感到精疲力竭,非常的累,好像要崩溃,我不想再问她了,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于是,我把雪茄赌气的狠狠扔在桌上。但就在这时,从壁橱里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古巴。”
我是在这之后,才崩溃的。
我要对我的妻子说抱歉。我并不恨她,还有那个小子。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他长的还有几分像我。这不赖。但是,我仍然要说,他不应该说出“古巴”这个词。于是,那时我就开始想念大海了。是一种渴望。我告诉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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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袜子,那些词语里的神秘。
春天,播种下蒸熟的种子,到了秋天,树上结满了冒着热气的馒头。风躺在情人的额头上在变凉,清晨那些大理石的嘴唇上结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我喜欢那些词语的神秘。原因一如既往的说不清楚。你可以说是因为:爱,馒头本身,下水道,激情,猪头,蜡烛,废旧物资,或者,塞拉利昂。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是一个名词。因为,事物所有的神秘都存在于名词之中,就像袜子。我们说古巴:“伟大的凯撒征服了罗马优雅的连裤袜子”时,除了凯撒,罗马,和连裤袜子,具有真实的意义之外,还会有什么?难道会是征服,伟大,或者所谓的优雅吗?那些可笑的形容词,还有愚昧极了的动词,琐碎的连词,和苍白的,没有一点力气的副词,连一个玩具车的轮子都搬不起来,难道它们会有具有,哪怕一丁点的意义吗?不,绝对不会的。即便是秤砣在回答这样的关于事物是否具有意义的问题时,除了回答古巴:意义,具有意义外,任何其它的回答古巴,不论是回答:是;还是回答:是的;都是没有意义的,愚蠢得像是一个白痴的介词。古巴。是的,一定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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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吧。仿佛仍然不想让我看到那个还躺在地上的人。那女人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向家走。周围所有的人都跟在我身旁一起走。我突然发现这些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这是在哪儿?
现在,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翻译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于译者,对于读者。
人生,也是一样的。
而所有的快乐,都只存在于事物的神秘里。所以,也都是不能被真正理解、描述和感知的。我的快乐。你的快乐。他们的快乐。快乐,只是一个名词。仅此而已。
立
2018-05-06 这篇文章是在回复Luumia留言时,产生的灵感。所以没有这个留言,我们就要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些文字了。谢谢Luumia的留言。
三颗咖啡豆和一块太过神秘的石头
自由,神秘。高更在他那块著名的木板雕上刻下了: sois mystérieux (to be mysterious )。我一直不太理解 “to be”,事物自有其神秘,而不是”to be”来的。
另外,留言是不用谢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