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的两维空间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个人资料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聊聊文学城对北美几代华人的影响

(2023-04-08 08:30:47) 下一个

聊聊文学城对北美几代华人的影响

玫瑰远胜我们
她们绽放
然后凋谢
她们
不等待

 

这是一个悲喜交加的故事。大喜大悲。希望读到的人不要过于情绪化。但愿如此吧。但愿如此。

我知道文学城是从Jacky J开始的。JJ是个ABC。当时正在大学读书。假期里在肯德基打工遇到我。我当时在美国盘了一家街边的肯德基店。对面是一家让我仇恨的麦当劳。麦当劳里。不仅员工更多。而且。更能代表美国。在JJ来之前。我的肯德基店里打工的有一个讲黑人英语的白人。没有黑人。三个经常用印度话聊天的印度人。一个非常沉默的讲西班牙语的墨西哥人。他几乎不说话。只用悲苦的眼神和凄惨的微笑与我交流。仿佛现在仍然是西方人刚到美洲大陆散播天花病毒的殖民时代。和一个叫摩西的信奉伊斯兰教的埃及老人。通常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业务面临很大风险。我的英文很不好。但JJ的中文很好。总寻找机会说中文。所以。我们成了朋友。但关键是。他是学设计的。绘画很专业。而我业余时喜欢画画。还喜欢摄影。我的肯德基店里挂满了我的绘画。我的绘画受到墨西哥人的怀疑。印度人对我的绘画轻率的嘲笑。那个信奉真主的埃及老人。我从他那里才知道埃及有很多基督教徒。也有很多穆斯林。那个埃及老人则劝我不要挂这些画。他说。挂摄影可以。虽然你的摄影让人看了伤感。但不要挂你的那些画。我说。摩西。你不喜欢我的画吗。摩西捻着他的灰白的胡子说。我不懂得绘画。但我懂得。要敬畏真主。他仰起头。展开双手。我们头顶上是陈旧的吊灯。而且。我就是觉得在我们的店里挂那样的画不好。影响生意。有时我觉得摩西说的也许有道理。像这样的具有个人风格的用中国墨汁完成的绘画作品。应该挂在更有品位的地方。比如。街头的咖啡馆。肯德基里应该挂工业制品。比如。摄影。但没想到JJ对我的绘画和摄影特别喜欢。总是告诉我。说我的绘画和摄影非常有天赋。那里面有一种力度和一种感人的东西。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店员对我的嘲讽。也没有特别在意JJ的赞扬。社会上赞扬多半是一种礼貌。无心无意。而且。不痛不痒。嘲讽和批判则往往。如果不是愚蠢那就是因为仇恨。当然。JJ的评论有条有理。我很喜欢。但是。我是一个平淡的人。而且有一种做大事儿的淡定。我们成为了朋友。开学后。JJ回到学校。很快就毕业去了公司。可是。我们还时或联系。

半年后的一天深夜。JJ给我打了一个非常漫长的电话。

电话里。JJ情绪低落。他告诉我说。他的爷爷死了。我向他表示哀悼。JJ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压抑。他说。他和爷爷的感情极深。因为他的妈妈在生下他不久后。因为受不了他的父亲而丢下他们跑了。不久。他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不幸遇难。所以。JJ从小是被他爷爷一手拉扯养大的。而他的奶奶。和他的妈妈类似。据说也是在生下他的爸爸不久之后。因为不堪忍受他的爷爷而逃跑了。说到这里。JJ凄然一笑。他说他们家的男人都有让人不堪忍受的特点。然后又说。他对自己的父亲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但他的爷爷的确有让人受不了的地方。所以。他并不怨恨他的奶奶。JJ说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爷爷每天。是每一时刻。JJ加重说。没完没了的抱怨。一身负能量。但是。JJ又平静了一下。说。他想这也可以理解。他的爷爷承受了太多的生活的压力。JJ的爷爷喜欢绘画。是个业余画家。但准确的。也可以算是个画家吧。或者。自以为是画家。以画家来看待自己。并且希望别人也这样看他。然而。JJ说。爷爷年轻时在业余的文艺圈里有很多女文青追捧。甚至曾经把一两位香港什么都买的患有血拼成瘾症的女富豪忽悠得买了他的画。但老了。那些当年的女文青。或者变成了嘲笑厌恶文艺。热衷包包、闲聊和广场舞的大妈。或者是对于艺术的认知变了。总之。没有人追捧他了。尽管仍然有人非常偶尔的买他的画。一方面因为他数十年一直持续的在卖。另一方面是价格一直没有升上去。这让他的爷爷非常寂寥。JJ说。坚持是他的爷爷的缺点。也是优点。他的爷爷没有天赋。但通过坚持参加各种专业活动。与各种有关人士建立联系。他的爷爷最终进入的画家圈子的边缘。成为了画家和正常人非常有限的交界里的双重边缘人。这样也好。JJ说。在非专业人士的世界里的专业画家。专业画家圈子里的凑热闹的趣味爱好者。被忽略也因此得到很多基于同情和因缺乏竞争威胁而得到的廉价鼓励。不必承担画家的压力、烦恼、痛苦和失败。JJ说他爷爷的画跟我没法比。是天赋的问题。我一听连忙想说点什么阻止他。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感觉把我和一个死人联系到一起。比死人还好。这很不吉利。当然。在另外一些时候。能和死人比较。和死人联系到一起。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但是。这时JJ还在让我坐立不安的继续说着。他说。我的绘画完全没有训练的痕迹。但有着天赋和激情。一个人训练越多。真实的自我就会被修饰。渐渐的他弄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一种修饰。都是为了表达而表达。有天赋的人还好。可以让技术变成一种圆熟。但没有天赋的人。就会变得俗和假。而这正是他爷爷的悲剧。我并不是太清楚JJ为什么对我的绘画如此欣赏。我只是随性涂鸦。可能是他爷爷的绘画的虚假风格在潜意识里让他厌恶。JJ是一位真正的画家。所以。其实这是他和他的爷爷的问题。与我无关。如果。JJ是一个大画家。我就可能因此阴错阳差的成名。但一切与我的绘画无关。我叹了一口令JJ感觉莫名其妙的气。准备制止JJ的谈话。但这时JJ突然梗咽起来。他说。但是。他就是从小由他的爷爷亲手教他学会画画的啊。并且。把他抚养成人。你看。我猜对了。我可不是那种自恋狂人。别人夸两句就信以为真忘乎所以。这与我无关。是JJ和他爷爷的心结。JJ说不下去了。接下来的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其中。两次JJ欲言又止。我在静静的等待。我有一种预感JJ将告诉我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让我隐隐的激动。听到隐私总会让人兴奋。最后。JJ终于告诉我。他说。他的爷爷死后。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整理爷爷的东西。他的爷爷的东西太多了。JJ叹气。当然。爷爷有很多画。而且。还有很多照片。JJ说他的爷爷酷爱照相。家里有成千上万张他和他的各种男人女人。亲密的。凑合的。不太亲密的。不亲密的。甚至彼此厌恶的。仇恨的人的合影。或者是只有他自己的留影。但是。现在。JJ有些不无嘲讽的说。爷爷变成了这些照片。每个照片里的爷爷都是真实的。成千上万个爷爷围绕着他。爷爷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挥之不去。然后。又是很久的沉默。最后。(但其实不是最后。我在这里要提示一下。)JJ告诉我。有一天他把爷爷的这些照片全都烧了。我大吃一惊。啊的叫了出来。我不知道JJ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人会烧掉自己所爱的人的照片。这个过程应该是非常痛苦的。我不由自主陷入沉思。思考这件事的过程和它的意义。毫无疑问。JJ对于影像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理解。或许与常人不同。关于生活。生存。爱。和我们诸多的情感。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表达的方式。可是。通常只有在爱人反目成仇分手后才会烧照片。在照片上挖掉对方的眼睛。鼻子。或者打叉子。然后。再撕的粉碎。可是。JJ却看着自己亲爱的爷爷的影子。点起火。让爷爷被火烧最终在火中彻底消失。一无所有。这是我难以理解的。这时JJ继续讲下去。声音非常沉痛。于是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JJ非要在这样的深夜给我打这个电话。为什么在电话里要这样漫长的偏离主题的讲述。

JJ说在整理遗物的最后。他吃惊的发现了爷爷的一个秘密。一个巨大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秘密。JJ说他发现了爷爷的一个皮包。皮包非常旧。皮面磨损。他想可能爷爷从青年时代就一直每天抱着这个皮包。直到去世前在老人院里抱着这个皮包。JJ哽咽说。死去。现在。爷爷不在了。而皮包留了下来。那个皮包。JJ向我描述。塞着鼓鼓的。里面装满了什么东西。他情不自禁用手去按。不知为什么感到不安。他按上去时软软的。JJ想到了女人的身体。但不是那种在生活中在他人体写生时遇到的活的女人。也不是他想象中死人按上去的感觉。而是。JJ说。一种没有生命的充气的塑料娃娃的感觉。

“那天下午,她来到北大历史系资料中心的一间收藏室。这间屋子专门用来存放季羡林生前遗留留下来的物品。季老生前精通多种语言,大部分是古代曾经流行于中亚地区,现在早已死去的语言。他曾是国际研究吐火罗语最重要的专家,也是世界知名的梵文学家。据说懂得这门语言的人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当年季老在哥廷根选修瓦尔德施米特教授的这门课时,整个学期里他是唯一的听众。很多印度的梵文文献,印度人自己都已经不认识啦,还要跑来中国请季老翻译解读。而且,季老还研究过古埃及的文字。收藏室里堆满了各种文字的书籍,大量的手稿,和季老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但是那天在这些凌乱繁多的物品中,婉贞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只旧的公文包。那只皮包是棕色的,样式像二战电影中德国纳粹军官使用的。皮包虽然已经很旧了,但却好像有一种吸引力,总在那里吸引着婉贞。到了后来婉贞在查资料时,竟然变得心神不宁,老想走过去翻翻那只皮包,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最后,她索性丢下手中的资料,向着那只包走去,心想:怎么啦,女人都爱包,没有女人能抵御一只包的吸引。

婉贞走过去拿起皮包,发现里面有东西,不重,但也不轻。她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把包拿在手里细细抚摸,久久端详,那皮包虽然已经很陈旧,但它的形状和皮革表面的质感、色泽,都让人感觉很舒服。婉贞拿着皮包不久便陷入遐思。她想当年季老在德国拿着这只皮包,样子一定十分英俊。那时这只包一定还是崭新的。但也有可能这只包是他心爱的姑娘送给他的爱的礼物。”——文学城,立的博客,《失去爱》。

那天打开皮包时。从皮包里一下子流出来成千上万张小纸条。有些已经发黄变脆。显然年代久远。有些还是崭新的。JJ拿起来看。很快他变得非常困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JJ告诉我那些纸条上写的都是一些网友的私人信息。他们真实的名字。长相。专业。住址。工作单位。尤其是一些个人的非常隐私的东西。谁曾和谁和好过。或者不好。谁曾经和谁见过面。甚至做过爱。谁曾在谁的面前说过谁的坏话。或者谁把谁给骗了。还有这个女人有多有钱。那个女人有多邪恶。这个女人有多傻。那个女人有多贱。这个女人的乳房太小。那个女人的长相难看。她放到网上的照片实际上是10年前的。她并没有这么年轻。或者某个女人性欲冷淡。阴道干燥。JJ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一直爱的爷爷。对自己一直关爱的爷爷。竟然是个隐私窥探癖。一个偷窥者。心理人格变态狂。能干出如此低劣的事情。他完全不能接受接。JJ告诉我。那天那些纸条可能有一万张。甚至可能是十万张。涉及到上百个网友。甚至可能上千个。他想他的爷爷一定从年轻时就常年坚持此道。他的爷爷是一个做事一做到底绝不放弃的人。持续不懈的收集打听记录别人的隐私数十年。但是。他又是向谁打听到这些消息的呢。他天天看这些东西难道不会感觉恶心感觉厌倦吗。JJ说他突然有了想逃跑的感觉。我也大吃一惊。现在可以体会到JJ的痛苦。那是矛盾的痛苦。是面对不能接受的既成事实时的一种无法缓解的痛苦。他的爷爷当然是个坏人。尽管很爱他把他养大。坏人并非一无是处。坏人也可以有可爱的地方。年轻人有好有坏。老人也有好有坏。一个人不能因为活到了老人我们就必须尊敬他。认为他是好人。老人做坏事仍然是坏人。是老坏人。而我又怎么能把这些告诉JJ呢。毕竟那是他的爷爷啊。

又过了半年。我再次见到JJ。正是这次见面我第一次听到了文学城。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一天JJ打电话约我和他见面。电话里好像他非常急迫。见面时我发现JJ已经完全摆脱了悲痛和抑郁。他的两眼放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见面就讲了起来。

JJ说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爷爷的那些纸条。首先。根据这些纸条。他很快找到了爷爷活动的网站。那是一个叫文学城的中文网站站。是一个很大的北美门户网站。一度非常热闹。而他的爷爷从年轻就在那里活动。当然。JJ说他的爷爷在那里的名声并不好。我想这可以理解。很多人恨他的爷爷。甚至诅咒他的爷爷死掉。因为。他的臭名昭著。数十年不仅搜集网友隐私。还散布隐身。很多时候散布他编造加工或故弄玄虚的误导的网友隐私中伤他人。说到这里。JJ稍微有些抑郁。所以。人们诅咒他的爷爷是可以理解的。他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然而。JJ的眼睛又一亮。我的眼睛也一亮连忙竖起耳朵。JJ兴奋的接着说了下去。原来JJ花费了巨大的时间系统的仔细研究了他的爷爷的那些小纸条里的内容。然后。按图索冀找到了每个纸条里相关的网友。然后。系统的研究了这些网友历年的网上的帖子留言。推断出他们的网络生活的图谱。他们的ID性格个人观点品味兴趣点和人际关系图。然后。根据爷爷记录的隐私进行对比。推理。探索他们的另一个世界里的隐秘人生。more is different。JJ兴奋的搓着手说他简直入迷了。你想想看。当你掌握了这么多人的大量的隐私。世界就不同了。我在JJ的脸上看到一朵花绽开。more is different。你知道了他们私下里的所作所为。再看他们在网上的行事。JJ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说出一连串a和b和c和d和e和f和J的复杂的关系。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复杂的网络。JJ想了想又说。是一座看不见的迷宫。JJ告诉我。这完全改变了他对爷爷的看法。他认为自己的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一位旅行家。在人类内心情感最隐秘的地带探险。发掘埋藏在地下的隐私的迷宫。像当年的探险家在伊拉克发掘《圣经》记载的亚述王宫。数十年里。JJ说。他就这样挖呀挖呀。我都感动了。我佩服了我的爷爷。我的爷爷不是没有天赋的人。其实。生活里没有没有天赋的人。我的爷爷具有极大的侦探的天赋。做地下工作者的天赋。和持之以恒的毅力。非但如此就无有可能搞到这些材料。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我真不知道爷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坚韧的意志力。而且。他是怎么搞到的。比如。他要得到c的秘密。那么可以和c先成为朋友。然后窥探出最亲密的朋友的最阴暗的隐私。记录在小纸条上。但也可能仅仅是一种巧妙的交换。比如他可以从b那里打探到c的隐私。那么他先给b想得到的b的仇人d的隐私。作为回报。b给爷爷他的朋友c的隐私。而为了得到d的隐私。爷爷首先成为了b的朋友。进而又结识了e。为了成为e的朋友拿到f的隐私和e交换。于是。在这些年里。爷爷成为了几乎所有的人痛恨的对象。但也成为了所有人的朋友。一个个圈子里的公众人物。明星。尽管令人厌恶。但也能满足不同人的需要。爷爷成为了文学城最有价值的人。威力王。可以帮助别人搞臭任何人。我吃惊的看着JJ。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那些字条的细节。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好像在梦里一样。显然很多字条的内容他都背下来了。或者已经养成随口演绎别人隐私的习惯。我感到他可以像远古说唱史诗的说书人一样。永远的对我唠叨这些复杂的难以厘清而又极为具体的个人隐私的网络迷宫。那些远古史诗的讲述者。《摩诃婆罗多》。《格萨尔王》。《荷马》。可以连续几十天不停的讲述。我有了一种想逃跑的欲望。啊。网上的世界和私下的世界是多么不同啊。JJ说。是啊。我说。所以那些事叫隐私嘛。就是些个人的不适于公开讨论的事情。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对JJ 说。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太新鲜的。没有什么意思。非常无聊。但JJ打断我。他继续急迫的说下去。结果你猜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当我再来到公司时。看到公司的每一个人时。感觉就不同了。我感觉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表面上的他们自己。我已经火眼金睛。JJ眼睛一亮。他们每个人都需要被发掘。天啊。我几乎叫出来。瞪大了眼。看着JJ。而JJ还在那里一味说着。他说他现在和他的爷爷一样。开始打探周围每一个人的隐私。将它们记在小纸条上。经常拿出来看。反复琢磨。JJ说这样不仅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而且。他感觉他的爷爷并没有死。他的爷爷还活在他的身体里。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再也没有和JJ联系。但我记不清从哪里得知。JJ结婚的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JJ的消息了。我觉得Jacky J的爷爷好可怕。而且。我已经预感到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将重复JJ的奶奶JJ的妈妈的偶然而倒霉的命运。

我要承认断绝和JJ的联系的深层原因。是我的胆怯。

那天看到JJ向我讲述探寻别人隐私时的快乐。看到他那时异样的神采。眼中流露出的异常的光。好像异教徒在秘密朝拜自己邪恶的神的危险和恶意中的兴奋。我感到的却是对自己的恐惧。因为。那些小纸条也在吸引着我。是的。它们对我充满了吸引力。我在渐渐的越来越强烈的想了解到哪面里都写了些什么。想知道别人私下里的情况。当我知道了它们已经被写在了那些小纸条上之后。如果那天JJ递给我一把这样的小纸条。我一定无法抵抗。用颤抖的手接过来。然后如饥似渴的阅读。然后变成贪婪的大口大口的把它们吞下。再反复的慢慢咀嚼。沉迷其中。越陷越深。这太可怕了。我不想让JJ的爷爷也进入我的身体。僵尸。烂鬼。人格变态者。变成。像JJ的爷爷那样的可悲的货色。

不见可欲。远比坐怀不乱靠谱。坐怀不乱。已经是乱了。借口。都是借口。我们人类太善于给自己制造借口了。

于是。我再也不和JJ联系了。出淤泥而不染。只能作为一种没有选择时的自勉。通常掉到什么池子里就会变成什么池子里的东西。不过。这些并不是我要讲的重点。尽管我在这里已经浪费了太多的笔墨。使真正要讲的故事。现在只能简而言之了。

 

然而。这个真正的故事却与那天JJ告诉我的另一件事有着关联。那天JJ还说他的爷爷的小纸条中不仅有无穷无尽的别人的隐私。我想人类社会中隐私八卦的确是无穷无尽的。可是。JJ说。他还发现他的爷爷的小纸条中。还夹杂着大量的一个叫立的人在文学城的留言和文章的片段。这样的小纸条数量相当庞大。显然他的爷爷。JJ根据这些小纸条推断。他的爷爷对这个立是极为佩服的。无比崇拜。对。是崇拜。JJ断定。因为这些小纸条时间跨度漫长。内容庞杂。包罗万象。甚至。不。JJ改口。尤其。是连这个立骂他爷爷的话。他的爷爷都精心收藏起来。反复重温。我要说。实际上人们通常是这样的。人们普遍喜欢重温别人骂自己的话。反复回忆伤痛的经历。通过持续的模拟这种伤害来持续的伤害自己。这样就保留住这种伤痛。在进化上这对于个体的生存是有意义但极为痛苦的。然后。我就去读了立的博客。JJ说很快他也成为了立的粉丝。那天JJ看着我。亲口对我说。立的文章太好了。我注视JJ。他的脸上的神情没有愚蠢的成分。没有伪装。还显出一丝天真。很好。我打断JJ说。现在你们祖孙两个都是立的粉丝了。一个黑粉丝。你的爷爷。一个粉丝。你。立的粉丝。立骂过你的爷爷。但没有骂过你。所以。你的爷爷会对立终身不忘。而你。很快就会把立忘了。

谈话结束后。我很快就把这个立给忘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个正在上大学三年级的女生想打工。她说她叫雪。我就说。你好。小雪。坐吧。那时。通过我的勤奋工作。是的。是通过我的勤奋工作。有一段时间。我雇的员工不成功。我发现我雇的员工不是给拜登投票的民主党的狂热分子。就是给川普投票的共和党的狂热分子。他们都喜欢天天喊口号。沉溺于通过喊口号获得存在感、权力和生命的意义,而不是努力工作。肯德基打工却天天谈中国问题。这些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天津或者合肥。我认为。既然在美国。作为美国人就应该谈美国的事情。既然在我的肯德基炸鸡店。就应该专注于炸鸡和为客人竭诚服务。只有经过努力美国人的努力。因为这是在美国的一个肯德基炸鸡店。才会让我的肯德基店改观。而情况在改观。我的肯德基店经过我的努力已经有了起色。当然不存在打败麦当劳的可能。但客人日渐增多。而且雇工的质量在提高。并且更具代表性了。里面有了白人。两个黑人。一个墨西哥女孩。这就融化了那个墨西哥男孩儿的孤独。我开除了两印度人。并且花费了很大的气力和耐心听他们对我说。然后说服法他们。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件好事。在要开除印度人之初。他们的确对我谈到了人权和歧视。我非常害怕。一度想放弃。后来又曾想今后店里还是全用中国人吧。还来了一个能说中文的马来西亚人。一个我的邻居失业并总是抱怨的福建人。一个台湾人因为我的小店的红火曾来应聘。但当知道我是大陆人后突然脸色变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还有两个日本人。和一个非常懒惰的法国男人。我最终采纳了摩西的建议。把店内我的绘画全部换成我的摄影。然后。摩西被真主召走了。我参加了他的葬礼。小雪并不能说长得很好看。但是非常让人喜欢。她很聪明。勤快。而且喜欢交流。很快。我们变得无话不谈。就这样。从某一天。小雪开始向我不断的谈起她的母亲——雪。我当时好奇。问她为什么随母亲的姓。然后马上又对她说。你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那时不知怎么的。我一下想起了JJ的奶奶和JJ的母亲。然而。接下来小雪的讲述简直难以置信。

小雪又向我讲起了文学城。而且。不仅如此。最后小雪还讲到了立。我于是一下子又想到了立。那天。当小雪有些腼腆和不安的说出想来我这里打工。她说她知道自己没有经验。而我的店那么的成功。我立刻打断她。同意了。然后。小雪非常高兴。兴奋的起身就走了。我这时才若有所失。骂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轻易的对女孩子说同意的人。然后。我想到。我的肯德基真的很成功吗。和美国一条条街道路边的肯德基店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卓尔不同鹤立鸡群的成功吗。这时。我意识到了小雪狡猾的一面。但当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之后。我将这归之为。聪明。冰雪聪明。

现在。我的一条腿已经没了。我几乎死掉。我的肯德基店也没了。我穷困潦倒。我的记忆模糊。我如何能说清楚我和小雪之间后来发生的事情。关于那些事情。它既简单又异常神秘。对于它我自己至今不能完全理解。甚至可能完全都不知道了。

很快。我与小雪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时小雪开始长篇累读的给我讲起了她的妈妈。这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像一支射向敌人的做着变向运动的精确制导的导弹但被敌人的强大的电子战机改变了方向。而她讲述的她的这个妈妈让我非常困惑。在小雪讲述的开始。在她的描述里。她的母亲是一位年轻。(尽管已经有孩子。孩子还都已经上大学。)充满活力。热爱文学艺术。幻想写出一本浪漫的爱情的长篇小说。感动的让许多人流泪。在小雪讲述时。她的脸上带着做梦般的神情。沉迷于兀自的故事里。我这时偷偷看向放在桌子上一个隐蔽角落里的一面小镜子。镜子中我看到了我。我年轻。风华正茂。玉树临风。后来。我的母亲住在老人院时。听到小雪这样的讲述。我非常困惑。有一天。护理人员告诉我。说我的母亲不与其他老人交往。总是一个人念坐在那里念念有词。有时还流出眼泪。我完全糊涂了。小雪的母亲应该和我同龄。可能大几岁或者小几岁。怎么会是一个老人。四十几岁的人住在老人院里。这让我内心很纠结。我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我想打断小雪。但看着她那梦幻般的神情。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没有发现我的疑惑。也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讲述有任何的异常。继续讲着。我又一次向着那面小镜子偷偷看去。那面镜子里我正是当年。放射着光芒。玉树临风。小雪说。于是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陪伴母亲。和母亲聊天。她发现她的母亲的确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念念有词。有一次。在夕阳中。小雪看到自己的母亲远远的一个人坐在躺椅里念叨着。似乎完全离开了外部的世界。那时。她的妈妈流下眼泪。小雪也流泪了。感觉自己的妈妈极其孤独。但又极其幸福。经过询问。妈妈告诉她。是文学城的立。她念的都是立的文字。小雪告诉我。有时母亲将立的文字打印下来读。但很多文字她已经背下来了。有时读着读着就流下眼泪。不停的说着。写的太好了。写的太好了。可惜我当年怎么就不懂呢。那时我什么也不懂。

“库克问,她是否去过老人院采访过那些老人。沈菲摇头,库克说,我们做基础科学的人就是这样,我们关在实验室里研究延长寿命的方法,转入一个基因,或者灌服某种药物,然后,你的线虫、果蝇、或者小老鼠的寿命延长了20%、50%、100%,你觉得非常有成就感。p<0.001,有极显著统计学差异,结果是可信的。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去了老年院,在那里呆上了几天,你可能就会变得非常沮丧。那些老人们到了一定年龄,就普遍的身体情况变得很差,骨骼严重佝偻变形,推着车子移动,歪着脑袋看你抬不起头来。很多人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年轻人陪护照料。有些躺到床上或者从床上起来,都需要用吊车将他们吊起来,两个护士在旁边帮助。身上常常有这一股子尿味儿。他们的生活每天就是坐在那里发呆,或者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醒来接着看。你不得不说,电视是人类一项最伟大的发明,充满了仁慈,消磨掉人生多余的时光。很多人都有定向障碍,搞不清时间和地点,有些则完全痴呆了。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病痛,常年折磨着他们,那些疾病已经不可能再被治愈。他们大多数人并不快乐,性情古怪,表情阴郁。他们的医疗护理费用耗资巨大。

沈菲仿佛又听见库克那爽朗的孩子般的笑声啦,回响在这栋空洞的大房子里,那孩子般的笑声,但一听就是一个老人的笑声。像孩子一样的老人和因为基因突变而变得像老人一样的早老症儿童,前者,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个老人;后者,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仍然是个孩子。是的,衰老是不容否定的。是无法战胜的。 ”——文学城,立的博客,《失去爱》。

我一下想起了当年JJ对我讲到的文学城和那个让JJ的爷爷痛恨的立。于是安慰小雪。然后。阴阳怪气告诉小雪。你的雪妈妈爱上立了。不。小雪断然否定。她说。她的母亲恨立。每当我提起立。妈妈就会恨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复。说立是个坏人。邪恶邪恶邪恶。小雪告诉我。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立到底把我妈怎么样了。竟然伤害得如此。我想。或许当年JJ爷爷的那些纸条里能够找到答案。不过也不一定。我想。即便是上帝。对于生活中的秘密也不一定完全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世界上有多少秘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或者。生活中的很多谜没有答案。很多秘密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空壳。而里面空无一物。而且。爱和恨一样的盲目。但小雪又告诉我。这让她对文学城这个立产生了浓厚的难以抵制的兴趣。于是她跑到立的博客里去看。结果现在她也喜欢上了立的文字。简直是痴迷上了立的文字。小雪说。立的文字的确太好了。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文字。从来没有。我看着她。告诉她。现在你们母女两个都是立的粉丝了。你的妈妈恨立。你不恨立。所以。你的雪妈妈会对立终身不忘。而你。很快就会把立忘了。带着一丝不无妒忌的嘲讽。

玫瑰远胜我们
她们绽放
然后凋谢
她们
不等待

我们总是等待
每天都在等待
我们等待,等待,等待
每个人每一天每一时刻
我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人生是最漫长的等待
我们等待,等待,等待

——文学城,立的博客。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我最不想讲的。它让我伤心。难以接受。甚至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但这又是这个故事最神秘的部分。它让人困惑。但非常重要。它直接构成了我人生的混乱和悲剧。

之所以我不愿意谈起后来发生的我与小雪间的那件事情。一个原因在于它过于惨烈。给我造成了巨大的身体和内心的损伤。还有一点就是。它导致了我的大脑受到严重创伤。现在。我不能确定我讲述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抑或只是一种病理的臆想。所以。现在也只能以真诚的态度。(尽管真诚对于外人只是一种主观感受。)按照我的主观认知的客观真实来讲述。所以。这些都不过是我的个人的记忆的版本。

后来。我对小雪的母亲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但这一次没有像上回与JJ的交往。当发现了我对JJ那个糟糕的爷爷收藏的那些可耻的网友的隐私的好奇后。及时终止了与JJ的交往。这次我坐怀了。我向小雪表示想见见她的妈妈。了解一下那个文学城的立。

于是。我们相约在小雪母亲住的养老院见面。

在约定的日子。我开车上路了。

“在为小峰联系养老院时,沈菲在养老院里看到了库克当年给她描写的景象。那里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缓慢的动物园,那些老人们都像一只只奇怪的动物,佝偻着身体,推着车子移动,遍身皱纹,表情迟钝,用一双苍老的手在一顿早餐中慢慢掰碎一块饼干,头始终垂着。

沈菲记得库克说过,很多人希望自己能死在一个甜蜜的梦中。他预测,如果有一天,人类的寿限能突破400岁,那时,自杀将成为一种时尚。在某个冗长的晚会终于结束后,一个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400年的老人,从最后一个party上走回家中,用枪或者药物结束生命,达到晚会的高潮,终于摆脱了生命对于他们的折磨,让曲终人散最终获得了全新的含义,积极的含义。但是,库克说,他并不想在睡梦中死去。他认为那是一种悲哀的结局。他希望在一场性爱的高潮中死去。如果这个并不现实,那么就死在一场欢宴中,突然栽倒在美食和酒水旁,或者,在一天清晨跑步的途中突然猝死。不需要葬礼,不需要有人悲哀。这些都是人生一种极幸福的结局。说完,库克放声大笑。”——文学城,立的博客,《失去爱》。

在去往养老院的路上。我遭遇了严重的车祸。

当我醒来时。医生面露喜色。告诉我。我全身18处骨折。并且昏迷了整整27天。而且。医生还在说着。我的右腿已经被截肢了。医生和蔼的对我说抱歉。当时要截肢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因为我在美国孤身一人。也没有朋友。并且。处于昏迷。那时我危在旦夕。这一切。总之这一切构成了他在未经本人许可的情况下。就把我的一条腿锯了下来。然后处理了。我想可能是扔掉了。我立刻一摸。鸡鸡还在。右腿也还在啊。我一阵困惑。再摸。鸡鸡可重复验证的还在。但左腿没有了。我于是放声痛哭。医生没有过多的安慰我。而是如释重负。他肯定经历过很多类似的经历。所以可以淡然处之。他知道当痛哭过后。所有的患者都要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切。即便是我死了。都没有什么。在医护人员要离开前。那个医生对我说。幸好是左腿。你以后还可以驾车。他还竟然有些轻佻的捏了捏我的脸蛋。装作意味深长。故意小声对我说。可以踩刹车。然后。向我挤了挤眼睛。在他们走后。我急忙把手机接上充电。然后打开了手机。发现在我爽约之后。并且在我生命垂危的20多个日日夜夜里。小雪竟然没有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科学正在发生巨大而深刻的进步。将我们残破不全的人生维系着看上去得令人留恋的完美。后来。医生为我安上了最先进的假肢。我可以穿正常的裤子。缓慢行走。从外观上看不出残疾。只是显得镇定自若。当然。我的车窗上多了一张许多正常人羡慕的残疾人的特权停车证明。但是。生活中的某些残酷的属性并没有改变。比如。我仍然需要每月付账单。所以。我的肯德基店破产了。被别人盘下。我曾经又一次回到那个路口。远远的看着那家曾经经过我的努力被经营的红红火火的肯德基。如今它变得并非基于情感的衰败。我希望它仍然红火。我甚至发现全美的肯德基店都在衰败。肯德基正在屈辱而无奈的败给肯麦当劳和其他的快餐店。比如。赛百味。我在这里毫无暗示我的破产与全美肯德基事业的衰败有关。如果说有关。那也是我在当初选择经营肯德基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把我的命运与一个失败的快餐产业绑在了一起。我也没有恨小雪。但心中的确有着一股哀怨。我曾经想找到她。向她当面质问。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要震撼她的良知。但我的手机坏了。而祖国的微信注册需要实名制和国内本人手机的验证码。我完蛋了。我想再去她妈妈住的养老院。找到小雪的妈妈。进而找到小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小雪妈妈的养老院的名字。而且。我发现很多事情我已经难以回忆。比如。我已经进不去我的邮箱。我忘了密码。即便回忆起时。也感觉都过于离奇而难以置信。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尽管一切已无可挽回。

“在Tram走后,小峰曾开车来到她过去住的地方,把车停在离房子远远的路上,打开车窗,熄了火,然后点起一只烟,坐在车里吸,一直看着那栋房子。小区里没有人,连风也没有,那栋房子始终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那段时间小峰经常做梦梦到Tram。后来他都怕了,因为醒后太伤感。有时他想放弃Tram或许是一个错误。

但在这一年的年底,小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40岁了。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文学城,立的博客,《失去爱》。

爱和交流很多时候并不能消除人们之间的误解和仇恨。的确。被截掉左腿是我的幸运。我仍然可以开车。截肢后我经常开车沿着库姆萨特河走。一直开到它的入海口。看着河水滚滚流人大海。我想。如果人类的仇恨能像河水流入爱的海洋那该多好。当仇恨加入了很多的泪水便成为爱的海。我发现我被锯掉一条腿后变得多愁善感。

几年之后。我在巴尔的摩港口的那个小广场的一家咖啡店里又不可思议的遇到了小雪。巴尔的摩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到处显得疲惫。但那个小广场非常热闹。精力充沛。是废墟上的浮华。小雪的样子全变了。变成了一个成熟的有故事的女人。带着一只巨大的黑墨镜。要不是她摘下了墨镜。张开嘴。大口的吸气。好像发生了缺氧要昏倒。我简直不敢确定那就是她。其实那时我已经快把她忘了。我们重新坐在一起。但两人仿佛都想马上起身走开。谈话开始很冷。不知是早春的冷还是晚秋的冷。毫无疑问。我们都在左右言他。回避真实。但我们又都似乎迫不及待想把我们知道的真相讲出来。质问对方。唤醒对方。

后来。小雪又开始对我讲起了她的妈妈那些故事。那些故事我已经在前面都如实讲述了。但是。那些故事我全都听过。现在仿佛时光在倒流。我又看到了小雪那像是在做梦的表情。我也在小雪的黑墨镜的反光中再次看到当年的我。玉树临风。然而。小雪在把故事继续。讲出了她的令我完全摸不到头脑的版本。

那天小雪说当她知道了妈妈晚年天天念叨的是文学城立的文字。并时时流下眼泪。并且对她说。立是文学城最邪恶的博主后。就决定要找到这个立。于是。她说她开始了生物学的人肉搜索。生物学的人肉搜索。我惊愕的说道。感觉好恐怖啊。禁不住问。结果呢。结果。结果就是。小雪用两个大墨镜盯着我。我于是在小雪的脸上看到了那个我。玉树临风。那天她所有的话似乎都意味深长。她说。我发现了一个坐落在十字路口的寒酸的小肯德基店。那里面有一个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满身散发着炸鸡味儿的老板。啊。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满身散发着炸鸡味儿的老板。我说。他就是立。小雪说。他就是立。我说。对。小雪说。他就是邪恶的立。小雪说。邪恶的立。我假装给他打工。小雪说。你假装给他打工。我说。对。小雪说。最终诱使他去和我的母亲见面。我说。最终我说服他去和我的母亲见面。小雪说。难道不是你要找到立。假装和他好。然后。那个那个。杀死他。我说。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小雪说。我是要让他去和我的母亲见面。不管他们有过什么恩怨。我要让他们和解。我从来不相信美国人促成的和解。现在我已经再也不想听到这个文学城和这个文学城的立的任何故事。但我却又问小雪。结果呢。我甚至说。会不会那个立恰巧在去养老院的路上被车撞死了呢。而你没有等到他而非常的失望呢。小雪没有在意我的情绪的失控。而是接着讲下去。她说结果令她吃惊。难道那天那个立出现了。我说。那个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满身散发着炸鸡味儿的小老板来见到了你的雪妈妈。小雪说。是的。那时我希望我已经被车撞死了。我说。那样很好。那样你的妈妈可以给立一个大嘴巴。小雪说。那天的见面让她感到意外。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彬彬有礼。好像是老朋友。她说。立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人。但是。他们说了没有几句话。两个人就仿佛都没有什么话说了。一下子气氛冷漠的可怕。然后。见面就结束了。小雪用她的大黑墨镜看着我说着。我看着她的大墨镜里很多年前的我。玉树临风。立和小雪的妈妈分手时。小雪看见。两个人没有友好的朋友式的拥抱。而是起身握手。立还把右手放在他的胸前。对她的妈母亲微微鞠躬。然后。就走了。我突然感觉巴尔的摩的天空在旋转。热闹的广场发生了巨大的混乱。桌子。椅子。房屋。和行人都飞向天空。广场上的行人纷纷从空中落下。大海的波浪正涌来淹没我们的世界。

那天的最后我和小雪激烈的争吵了起来。关于世界的真实性的问题。显然我们在关于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以及我们没有经历过世界的历史。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叙述。我们在讲着关于同一个世界的两个不同的故事。我看着她的那对大墨镜。不知道是我的大脑已经溶解了。还是她是在梦里。最后。我们俩都站了起来。小雪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受欺骗的怨恨的眼光。即便是带着那副大墨镜。她的哀怨仍然流露出来。狠狠的又哀婉的看着我。浑身微微的颤抖。泪水从墨镜的后面流了下来。我看见她的大墨镜。看见那里面曾经的我。我。玉树临风。我实在不习惯她的这副邪恶的黑墨镜。想伸手摘下她的墨镜。把它扔在地上。一脚踢飞。但这时小雪却突然扬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

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就既不是我讲述的版本。也不是我所听到的小雪讲述的版本。在这些故事里。小雪不会有哀怨。更不会打我一个大嘴巴。但就在我张开嘴。难以置信时。小雪已经啪的一下。又挥起另一只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这更确证了一定在我和小雪之间发生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我是个残疾人。已经失去了一条腿。我想已经有人在报警了。所以。那时我想。现在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她也和她的妈妈一样。永远忘不了我了。

所以。在的这篇小说的开始我就告诫大家。读到这篇小说。如果你有莫名的愤怒。如果你认为写的就是你。或者。完全是胡说八道。千万不要过于情绪化。不要对立产生一种仇恨的情感。否则。你就将永远也忘不了立了。而这样的事情在文学城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文学城是北美的一个著名的门户网站。它影响过数量众多的海外华人。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快乐。也制造混乱。甚至和幻觉。现在。我已经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夜晚等待着太阳的
——死亡与重生
——像一支圆舞曲


——文学城,立的博客

 


2023/04/05

 

 

[ 打印 ]
阅读 ()评论 (2)
评论
杨和柳 回复 悄悄话 本文是一个自恋主义者的喃喃自语和自夸。

文学城里是有人假借朋友之名打听隐私,不过,犯不着这么戏剧和夸张,人世百态,现实生活的延伸而已。
文学城是一副清明上河图。总得有地方打发时间,说熟悉的语言,吃熟悉的食物,让自己在异乡里灵魂得安慰和安息。
橫河橋 回复 悄悄话 真好看 很好玩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