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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爱》_90

(2016-11-04 16:17:14)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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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走进天使咖啡屋,看见咖啡屋很大,被布置成许多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区间,有些幽深,有些敞开。这里既有买咖啡的,也有卖酒水、茶水和冷饮甜点的。小雨进去要了一杯卡帕齐诺,就坐了下来。旁边不远处有一群学生正在给一个女孩子过生日。桌子的上空飘着彩色气球,边缘垂下打着卷儿的闪光的彩带,桌子正中放着生日蛋糕,上面插着燃烧的彩色的蜡烛,大桌子的桌面上也摆满了点燃的蜡烛,那些烛火随着附近人们的话语和动作而不停的摇晃着。孩子们正在唱歌,他们中有男生有女生,每个人都在微笑,凝视着那片烛光的海面,只有过生日的那个女孩子站在蛋糕前,没有微笑而是低着头,面颊红润。歌唱完了,朋友们欢呼,然后,女孩子俯身去吹蜡烛,蜡烛的光将她的脸映照得很好看,她的睫毛仿佛在烛光中抖动着。小雨暗暗数过,18只蜡烛。吹罢,朋友们再次欢呼,鼓掌,女孩子这时终于笑了,有人开始向空中抛撒闪光的彩色碎屑,另一个女孩子上前激动地和那个过生日的女孩子拥抱。小雨坐在暗处一直看着,感觉像在看一部去过的电影,手里依然拿着他的徕卡相机,但忘记拍照了。

 

*

第二天仍然没有这个真名叫顾小菲的女人的半点音讯,可能连顾小菲这个名字也不是真的,那么她是谁?小雨决定不再给她打电话或留言。他要在这里等下去,一直等到她出现。现在就像是一场赌博,他已经孤注一掷。因为他必须要再见到她啊!

 

*

在第三天的傍晚,小雨坐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又找出电脑里存的阿勃丝伯斯的摄影来看。平时,小雨更喜欢看相册,但相册都很重,不可能总带着。

现在,小雨的电脑里可能已经有上万张甚至更多的照片了。有他自己拍的全部的影像,有各个摄影大师的作品集,也有许多是纯粹的业余摄影爱好者的照片,无名之辈,但同样会让他惊奇、喜欢。这些几乎无穷无尽的影像让小雨着迷,但也让他困惑。人为什么会如此的着迷于影像呢?夏雨在世时,曾经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夏雨也喜欢摄影,但绝对谈不上着迷,相对而言,他更喜欢绘画,而其实他真正沉迷的是文字。夏雨告诉小雨,人是一种很不均一的动物。也就是说,人不是一种动物,是许多种动物组成的混合体。有一种沉迷于影像,是视觉的动物;另一种沉迷于文字,是文字的动物。说完停了停,夏雨想起来了,说还有一种既不喜欢影像,也不喜欢文字。又停了停,说,那是一种纯粹的动物。夏雨笑了,小雨也笑了。但是小雨仍然没有找到他的问题的答案。人为什么会,或者说,为什么有些人会沉迷于影像。那天,夏雨后来就兴致勃勃的谈起了文字。他说,人归根到底是一种语言的动物。人对于世界的所有的理解最终都要转化成一种语言。夏雨说,当一种文字你不能理解时,它就是一个纯粹的谜,是一团迷雾,是相片拍下的迷雾,既清晰,又模糊不清,看不透。夏雨说,其实,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不停地试图理解着语言,试图破解一个又一个的语言之谜。每一个人的语言,对于另一个人都是一个个的谜团,而我们也只能有限的破解其中极小的一部分。说到这时,夏雨又告诉小雨,他的奶奶生前曾经试图破解一种神秘的象形文字。小雨问什么文字。夏雨摇摇头,说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他只是从小雨的奶奶生前的笔记中读到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记载。好像那些文字是刻在一批泥板上的。非常古老。已经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含义和来源。那些泥板也早就没有了。他的妈妈只是有过一些泥板的照片。小雨问,那那些照片呢?夏雨摇摇头,说他一直也没有找到那些照片。他的妈妈生前从来没有对他讲起过这件事情。那奶奶破译出了这些文字没有?小雨问道。夏雨还是摇摇头。然后,取出他的那支派克笔,拧开笔帽,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告诉小雨,这就是他的奶奶要破解的那些象形文字中的一个。小雨拿过纸,看了许久,问:这是什么意思?夏雨再次摇摇头。

在他的电脑里有一张阿勃丝的照片,是马戏团宿营帐篷外,一个身穿白衣的女艺人正在练习吞剑,把一把利剑高高抛起,然后落下来时,用口衔住剑尖。在她平展开双臂,仰头咬住垂直落向口中的利剑尖峰时,阿勃丝抓拍住了这一瞬间。小雨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这个女人突然因为伤心、绝望,突然厌世,或者,仅仅是突然产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她没有去咬剑,而是任由利剑穿入口中,刺透她的身体。那个姿势看起来像是一副十字架,是一副由利剑和女人的身体构成的十字架,立在生死交替的十字路口上,而这就是她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啊。后来,小雨关闭了这些照片。他突然又想看看自己拍摄的新乡。来新乡后,他在电脑里新建了一个新乡的文件夹,他在这里拍的所有的照片的原始文件都存在这里,他还没有看过。在这几天里他真的做到了胶片的拍摄方式,从没有触过那些原始照片。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看看自己拍下的新乡到底是什么样子?亚当斯生前不断强调,一个摄影师一定要有预视的能力,就是看见一处风景能想像出你最终作品的模样。但这恰恰是风光摄影甚至是其他各种摄影,与街头摄影的不同啊!因为在街拍中充满了意外,机缘稍纵即逝。街拍是寻找,又是一种不期而遇的机缘,还是一种挖掘,一种暴露。手持相机在一个城市的街头探索,就是在你内心最黑暗的深处挖掘,然后再将它暴露出来。你对街头的好奇,就是你对自我的好奇,每一个街拍的摄影人最终寻找的是他心中的图像。而在这个文件夹里还有小雪那天坐在酒吧里的背影。小雨仿佛又看见了在新乡宾馆酒吧吧台的高凳上坐着的那个美丽的背影,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裙子,聚光灯在她身旁吧台的桌面上打下一个黄色明亮的光锥,一台徕卡相机就停在光锥的中央,而她的身体隐现在光锥之外的昏暗里,像卷动着的暗红色的漩涡,吸引着小雨走了过去,把自己的那台徕卡并肩放在小雪的徕卡旁,两台徕卡几乎一模一样,连因为长期触摸而脱去黑漆露出下面黄铜机身的部位,都一样。这张聚光灯下并肩而立的徕卡相机的照片,是小雨见过的最浪漫的一张照片。小雨随手拉来一条凳子,坐了下来。在坐到小雪身旁的一刻,他决定明天不走了。再在这座神奇的小城里拍几天,看看还会发生什么,自己或许会爱上她。就这样,他做出了决定。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座城市,但是小雪失踪了。他意识到自己当初忘记了举起相机拍下她的背影。实际上,他的电脑里没有一张小雪的照片。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拍一张小雪的照片呢?小雨合上电脑,闭眼回想着小雪的样子,那昏暗中暗红色连衣裙下面隐约着的雪白的身体,在开往新乡监狱的路上小雪看向窗外时夜色衬托着的侧影,还有少林寺的阳光中她的微笑。但是,她并不是小雪。小雨心中突然涌来一阵莫名的委屈,他变得异常思念这个神秘的女人,感觉已经这么久没有见到她,便更想她。他的身体里翻腾起按捺不住的情欲,想抱住她,一把把她掀翻到床上,和这个有着外星人般异域美丽的女人做爱,是狠狠的干她,发泄掉自己心中所有的郁闷,然后,再温柔的做。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他一下想到小雪,然后一跃而起。

打开门,小雨果然看见小雪站在门外,手中拿着她的徕卡。但小雨简直不敢相信。

小雨把这个陌生女人拉进来,一关上门,两人就开始亲吻。之后,上床做爱。做爱后两人趴在床上,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床头柜上并排放置的那两台几乎一模一样的徕卡相机。两人俯卧的姿势也是一样,都是把下巴放在搭在一起的手背上,看着那两台相机。小雨再次感到浪漫,想这一定是前世的因缘。这时,小雪偏过头问小雨,是怎样爱上摄影的,但小雨首先想到的是:这声音怎么能这么甜美呢?然后,他开始讲起了与阿勃丝在高中的第一次相遇。

小雨讲完,两人陷入沉默。然后,小雨又偏过头来问小雪,是如何爱上摄影的?小雪说:

“和你一样。”

 

*

然后,小雪给他讲起了自己和阿勃丝的不期而遇。小雨静静地听着,在去少林寺的路上,小雨和小雪聊到摄影,那时,他很想和这个和他有着一台一样的徕卡的女人好好聊聊摄影,但那时小雪并不多谈。小雨还以为她不愿意和他谈摄影呢。现在,听着小雪娓娓道来的话语,那叙述优美,小雨心里不时想到:这就是幸福的极致了,一生何求,一生何求……。

 

 

*

阿勃丝:

37岁,开始追拍82岁的威廉·麦克,一个拾荒者,与此同时,她还持续拍摄一个要求继承拜占庭罗马帝国皇位的王子,王子用拉丁文写了约9000首诗。其中一句是“寻找垃圾的人必定只会找到垃圾”。
  
39岁,舍弃徕卡相机,使用禄莱相机。与丈夫分居,并抚养两个女儿。
  
在这一年开始拍摄侏儒和巨人,并在年底开始拍摄裸体主义者。
  
40岁,父亲去世,阿勃丝一直守在父亲身边,用相机拍下了父亲死亡的过程。
  
在这一年里她还开始着手拍摄双胞胎,三胞胎。
  
这个夏天,她乘长途汽车做了2周的环美旅行。

阿勃丝自信于自己是一个女人,她会在公开场合跟别人说起每次月经来时的愉快,和做母亲的自豪。但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摄影。在课堂上她告诉她的学生,最喜欢你们照片的那个人只能是你们自己。她认为,除了她自己之外,她的照片对任何人都没有价值,她的作品被关注是出于荒唐的原因。她一直被看作是“专拍畸形人的摄影家”,而她讨厌这种界定。她认为她的那些照片的神秘体验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

15岁的阿勃丝在和阿伦热恋的同时,认识了一位来自剑桥名叫亚历克斯,后来成为《时代》杂志美术编辑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对她一见钟情,他说,“她完全意识到了我所做的一切,这是她的天性,她那敏锐的直觉与她做出反应的审慎缓慢是一对孪生姊妹。” 但她不能同时爱两个人,把亚历克斯当作好朋友。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事实证明,这像是在把她撕裂,他们不时越线。后来,亚历克斯离开了她。

1971年春天,阿勃丝又见到了亚历克斯。在这次见面时,阿勃丝对亚历克斯说:不光是童年,其实我们还在追寻着别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可能早就存在,可我们却至今也没有意识到。在那次见面时,她直率的谈论她的那些沮丧,好像是一个人在勇敢地面对自己生活中的那些阴晴不定的天气,这就是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但是,在这次见面之后不久,她就自杀了。

 

 

*

小雨转头看小雪。小雪这时正趴在他的身边看着那两台徕卡。在父亲生前和他谈话中,夏雨也一次次的讲到了视觉和观看。他说,观看是一种非常原始的欲望,对于大多数的动物,它们通过观看获得交配的机会和食物,逃离危险。它们一生不停的观看着周围的世界。观看的冲动实为一种生存的激情。而且,动物往往喜欢隐秘的观看,在观看时不被被观看的对象所察觉。对视,在野生世界,往往意味着一场生死对决。夏雨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观看者,都有着观看的欲望。在那些谈话里,夏雨也讲到了视觉的虚幻性。所有的图像,绘画和摄影,那些色彩和线条,光和阴影,都具有欺骗性,是一种错觉。人生下来时看到的世界是倒置的,然后,我们又慢慢的把它倒了过来。声光色相,眼见为虚幻。小雨这时问她,你为什么要骗我?小雪转过头看看小雨。小雨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说:你不叫小雪,你叫顾小菲。小雪又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那两台徕卡。对不对?你不叫小雪?对不对呢?你是叫顾小菲吗?你到底是谁?小雨越说越生气。

这时,小菲终于说话了。仍然看着他们的相机,她告诉夏小雨:

“是的,我叫顾小菲。”

 

*

那时,小雨感觉听到的声音非常的陌生。

 

 

*

在纽约熨斗大厦小菲的办公桌前,她看到了那个神秘的“我们”给她的资料。资料详实精准,击中要害,让小菲既震惊又兴奋。但兴奋之余,小菲又陷入了一段短暂的困惑,再一次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事情会真的发生吗?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深夜,顾小菲读到了资料里介绍的一个女人的命运,年龄与她相仿,名字叫卫华。卫华开始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娱记。(娱记呀,小菲在心里想,压力巨大,收入一般,遭人讨厌,在自我介绍时,都羞于说出自己的职业,只告诉人家,自己是记者,记者就不同了,受人尊敬,记者甚至是一种崇高职业的代名词,崇高的职业啊,小菲心里笑了笑,但好像娱记并不是记者,娱记只是娱记。)后来,卫华进入了郑州市的电视台。先是做一些幕后的文字编辑工作,但很快变成儿童节目的主持人。资料中说,对此电视台里有很大非议,传说她是靠色相博得上位的。总之,卫华是一个年轻,漂亮,活跃,但野心勃勃,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女人。是一个有争议的女人。(一个不甘于平凡的女人。小菲在心中脱口而出,渴望成名,渴望站在聚光灯下。)一个偶然的机会,卫华的美貌引起了书记的主意。资料中揭露了许多书记玩弄女性的事例。卫华很快成为书记的首席情人。但很难说谁是谁的猎物。(一个聪明的女人,会玩弄男性的女人。小菲想。)随后在电视台里平步青云,终于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金牌节目的主持人,得到郑州市老百姓的喜爱,成为市台的明星主持。但是,卫华还有更大的野心。随后,她又成为市台最年轻的副台长,可谓风光一时。但这引起了更大的非议。卫华个性强悍,是一个张扬的女人。也就在这时,她开始无法忍受长期的偷鸡摸狗的恋情和为人不齿的小三的尴尬位置。(她是真的爱上了书记还是仅仅是野心或者一种占有欲?小菲想,她不知道答案。)与书记的其他情人不同,卫华采取了一种十分强硬的方式。(小菲想,个格使然啊。)书记被她折磨得不胜其烦,于是开始渐渐疏远她。这就更让她无法忍受。(她一定是爱上书记了。小菲肯定了。)这时卫华已经怀上了书记的孩子。她要挟要生下孩子,把两人的恋情曝光,把她知道的书记的秘密向组织反映。(这是孤注一掷了啊!小菲感到吃惊,她是非要和书记在一起啊。那么她是真的爱上了书记。她也想得到爱和家庭,她什么都想要得到啊!)

已经是深夜,办公室里依然还有不少记者、编辑在赶任务。不时有人走动、交谈,但夜晚给办公室笼罩住一片静谧。那些声音显得空旷而遥远。小菲坐在自己的小格子里,读着这些资料,直到读完卫华的故事,她想她应该停一停了,应该离开这些资料,至少暂时把它们统统扔掉。于是,小菲暂时关掉电脑去楼上吃点东西。

在漏斗大厦的顶层,有餐厅通宵营业。那里每天从夜晚直到凌晨,都有记者坐在里面吃三明治、喝咖啡、啤酒或者红茶。小菲进去后要了一杯红酒,一块很硬的英国老奶酪。然后坐在角落的座位里拿刀用力地把奶酪切成小块,切时散落下许多奶酪的碎屑,然后放下刀,用手指拈起送进嘴里,慢慢地嚼。

后来,卫华失踪了。电视台在制作节目时,找不到这位金牌主持人,开始以为这位副台长主持人的脾气越来越大,但很快意识到事情严重,于是报了警。警方随即立案,展开侦查。但最终也没有结果。卫华就这样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她是生,还是死。郑州电视台又推出了新的金牌节目主持人。每天晚上,成千上万的郑州家庭依然围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观看着电视。而那里面永远有着各种各样的演播不完的节目和光鲜照人的明星。

吃完奶酪,小菲又用手指把散落在盘子里的奶酪渣沾着吃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在走出餐厅后,她看见过道墙边有两台并排摆放的红色自动售货机。小菲走过去,目光搜索柜子里面灯光下一层一层的食品。她又开始渴望甜食啦。但在选择食品号码时,小菲突然停了下来,一手扶住售货机,一手捂着肚子,垂下了头。她感到下腹部正在向外冒着冷气。她开始害怕了,知道它又要来了。同时想到:女人总是更不幸的。

资料里还提到一名叫卫斯理的记者。卫是北京一家规模很大的传媒企业旗下的记者。入驻郑州分部后,写过一篇介绍书记的专稿。在采访中书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于是想对书记做进一步的深入报道。那时,他甚至已经有想法今后做书记的传记作家。因为,从书记的言谈气度和施政格局以及各种内部消息来判断,卫斯理已经预感到书记的政治企图绝不在小而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卫斯理开始有目的地收集研究关于书记的各种资料和相关背景,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事情引起了卫的注意,其中一个就是郑德生物塑化有限公司。

那天凌晨,小菲来月经了。来之前,腹部剧痛。血一流出来时,突然觉得下腹部空虚下来,像是子宫里一块组织掉了下来。但疼痛还在继续,具有剪刀搅动的性质。那天她的下面流出了许多黑色的血块。

查理构思第一组文章时,并不准备涉及书记的那些风流韵事,它们现在已经不是事件的关键了。但文华的资料的确引起了查理的注意,甚至可以说,查理对这些资料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认为这些内容极具想象空间。或许,这个卫华的故事,会是一个更吸引人的故事?他问小菲的看法,小菲说一定会的。查理又自言自语道:她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仍然活着?然后,用询问的目光投向小菲,但小菲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任何倾向性的表示。查理于是陷入了沉思,用笔不停地敲着桌子,然后突然重重地一拍:见鬼,或许我们真应该好好挖掘一下卫华的故事,如果没有其他的那些资料……查理说话时,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小菲仍然在沉默。

在写好文章发给查理以后,小菲又把卫华的资料重新读了一遍,整理了一份笔记。凌晨时才上床睡觉。入睡前想这个女人的什么地方吸引了自己呢?显然,在书记的故事里她是无足轻重的。查理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卫华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过是一则可有可无的花边新闻而已。然后,小菲很快就睡着了。但睡得很浅,天刚亮时就醒了。睡眠中的梦记得清清楚楚。在梦里看见自己住过的郑州宾馆的那间单人客房。那个梦像是一部怀旧的文艺片,镜头在房间里很慢地移动,没有声音。小菲在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看见了那张单人床。床上铺着整整齐齐的床单。 她走到镜子前,却看不见自己,然后,她注意到角落里有一部老式的黑白电视机,屏幕很大,里面正播放着节目。她走过去看见电视里是卫华正在主持节目,但再看又不像是主持节目,因为整个屏幕充满了卫华巨大的脸部特写。她注意到卫华一直在对着她说话,可是听不到声音。然后,小菲又发现卫华的整个脸部在不停地作出各种表情。她这才意识到卫华是在用表情告诉自己些什么。显然,她现在的处境不能发声。于是,她开始仔细观察卫华的表情,却发现她的脸上有很多青紫的瘀斑,然后,又发现卫华的脸是浮肿的,浮胀得把整个屏幕都填满了,像要烂掉了,或者就要爆炸。但为什么电视台要播出她的这种形象呢?随后,她发现这不是电视节目,是在播放一部录像带,因为电视下的录像机一直在响,而且指示灯在闪烁。她明白了,播放这部录像,就是要告诉她一些信息。她于是想仔细辨认卫华的嘴形,但这时录像播完了,屏幕上出现一片雪花噪点。小菲只好走向窗口,在走过去的途中,无限伤感,就在走到窗口的一刹那,她又一次看见了郑州城夜晚那熟悉的壮丽灯火。那景观是爆发式地展现在小菲眼前的。

醒后,小菲决定要甩开查理自己干,回郑州去新乡监狱。她要见到那个叫卫斯理的记者,她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卫华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必须要知道。

但是在收拾行李时,小菲接到了朱莉的电话。朱莉是在数码时代的实习生,大学刚刚毕业,来到这里,就和小菲成了好朋友。朱莉还是个孩子,小菲比她大许多。但和朱莉在一起,小菲并不像是一个姐姐,相反,她也变成了一个孩子。这个清晨的电话打了很久。电话里朱莉异常兴奋,几乎一直在喊着给小菲讲了她刚刚经历的一件奇事。

 

*

朱莉讲昨天晚上她和一群朋友,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在酒吧聚会。刚过午夜,她们正玩的high的时候,酒吧里来了另一群,可能是从化妆舞会上下来的女孩子,(因为她们每个人都化着装,有的扮成小天使,有的是吸血鬼,有的头上带个小牛角,还有女超人,女蜘蛛侠。)但是这时,她们这拨儿女孩子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对面那拨女孩子中的一个,正是最近抢了她的男朋友的小妖精。那时,大家都喝得够劲,这个女孩子就过去找那边的女孩子,两人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于是,酒吧里可就闹翻了天。因为两边的女孩子都赶过来帮忙,girls fighting,酒吧里的男人自然没有来劝架的,只站在旁边,一边叫好一边吹口哨。

“我当时的对手就是那个带着小牛角的高个子女人。但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和我打时,好像很温柔。本来我心里有点害怕,怕打不过她,但看到她不敢还手,只是一味招架,就越战越勇。后来,我揪住了她的头发,结果竟然把她的头发揪了下来。原来,她带着假发。可这时,我越看她就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挺好看的,但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男人。这时,这个奇怪的人却悄悄问我,愿意不愿意一起溜走找个安静的酒吧聊聊天。出于好奇心,我就跟着她一起溜走了。

当我们来到一个安静的酒吧后,一聊,我才知道,他真的是一个男人,做了变性手术。朱莉说,可能我应该用“她”,但是看着她就总是想着“他”,不管怎么说吧,他说他喜欢我。我听了就哈哈大笑,说:你想做女人,就应该喜欢男人才对。但又觉得这话说得也不对。他就是不喜欢做男人,喜欢女人,才做手术变成了女人,但变成了女人之后,不是应该就去喜欢男人才对嘛?这时,他告诉我,他是同性恋。这就更让我笑得厉害了。我说,你一个男人喜欢女人,怎么会是同性恋?我说你如果喜欢女人,那干嘛还要费那么大的劲变成女人?但说出之后又觉得,我自己说的话好像有问题。我想那时我是喝多了。他说,就是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同性恋。他不仅自己想做女人,还想爱上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说我可能无法理解他,但反正他就是喜欢我。我说,这话你不只和我一个人说过吧?他说不,他只对我这么说过。我就说,可我不是同性恋啊。我想了想,这么说可能不好,就又说,如果你要是个男人,我还真可能喜欢上你,可是你愿意为了我再做手术变回去做男人吗?他于是就说:这倒真是个难题。但不论怎么说他愿意和我交往,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但我一想到和他交往,就觉得他是个男人。那么,交往久了,我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可他已经是一个女人了啊!你说我现在可应该怎么办呢?”

小菲那时根本无心听朱莉聊天。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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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悄悄话 尤金和弗兰克
尤金和弗兰克是两个有意思的人。这并不奇怪。你首先要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然后才能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以显得乏味,但你不能真的乏味,因为如果你是真的乏味,那你就做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那样,你就变成了一个乏味的人,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乏味的人很多,多到可以忽略不计。
弗兰克让我感兴趣的一件事是,在拍完《美国人》之后,他就不再玩摄影了。当然,他也没有不可思议到去跳芭蕾舞,或者开始研究理论物理学,而是去拍电影了。拍的是实验电影,就是fpxjy在睡觉的时候,她的老公在一旁一直看的那种电影。(有时我就想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据说,在那个圈子里非常有名。但我相信弗兰克的名声仍然是建立在他的《美国人》之上的。我这样判断的原因,并不是我不喜欢弗兰克的电影,当然,我也谈不上喜欢。因为,我没有看过他拍的电影。我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弗兰克并没有在拍完某部电影之后就扔下摄影机不拍了。然而,到了晚年弗兰克在一次生病住院时,又一次拿起了相机开始摄影。这时他当年拍《美国人》用的那台徕卡m3早已经找不到了,弗兰克也没有去ebay再买一台,而是找来一台简陋的口袋机,但仍然坚持用胶片。所以,他老了。现在,弗兰克拍下的那些片子更加粗糙、黑暗、混乱,经常还要在底片上划下一些划痕或者文字。我看过几张这样的照片,没有多少欣赏的价值或者必要。在我看来,那已经是一种完全的自我内心的表达,非常黑,也非常孤独。现在,弗兰克的摄影也变成一种适于谈论而非观赏的东西了。
观看尤金的摄影和观看弗兰克的摄影,是很不同的。尤金的照片,你一眼就能看懂,主题鲜明,构图讲究,画面优美,但一览无余。弗兰克的画面也是优美的,但是,是另一种优美。弗兰克的构图也是讲究的,《美国人》当年是从2000多张照片中挑选出86张,然后又花了很长时间精心排列起来的。所以,弗兰克的“非决定的瞬间”,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瞬间,是需要一双观看之眼的瞬间。但是,弗兰克的摄影和尤金的摄影,我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你看弗兰克拍的那些照片,会被那里面的一种情绪深深的打动,但你很难说出点儿什么。也就是说,弗兰克的摄影中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我觉得,《美国人》一定要从头到尾连续的来读,把它当成一本书。这样,当一个个仿佛是互不相关的影像碎片连续的从你面前闪现而过后,你就能读到他的不同的旋律的起伏和交织了,在那里有日常生活的喜悦与悲哀,浮华和孤寂,城市的喧嚣间被一条条漫长没有尽头的公路连接着,而死亡的旋律不时出现,从始至终。我喜欢这部史诗般的影集最后结束时的那张照片,那是在一条公路旁停着的一辆很旧的甲壳虫轿车,车里坐着一个女人,面容美丽,神情有些疲惫,或者是茫然,轿车前窗占据了整个画面,但只拍下了那个女人坐在里面的一半。据说,她就是弗兰克的妻子。当年,他们结婚不久,弗兰克接到了一个摄影项目,于是,拿着这笔为数不多的钱,买来一辆二手的甲壳虫轿车,带着他的妻子上路了。在旅途就要结束前,有一天弗兰克走到路旁的轿车时停了下来,他举起相机,为妻子拍下这张照片。在拍完《美国人》后,两个人离婚了。我也不知道在这一路之上,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但我想这样的一段旅途一定是值得记忆的。有时,美好的爱情,或许也不必就一定要白头到老。当然了,生活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浪漫,被牵扯进了一部史诗般的作品之中,从他的妻子的角度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如今,纪实摄影的大奖就是以尤金命名的。但我越来越不相信那种尤金式的纪实摄影的真实性了。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我自己的小说里虚构出的尤金,(应该说半虚构吧,)那个在晚年孤独的老人,重新踏上了一条寻找俾尔茨堡的旅程。死在一条寻找的路上,或许永远不失为一种接近完美的结局。
但也许,虚构的总是更美好。所以,让幻想飞翔,让我们就留在想象的王国里吧。


2016/11/2
弗兰克的《美国人》之后,有很多摄影家用弗兰克的方式拍摄城市。但是,总是让我感觉和《美国人》的气质上差了一点,缺乏那种史诗的气度。相反,今天的纪实摄影几乎都变成了尤金式的讲故事,而且还都讲得像模像样呢。

1.
感谢冬梦网友为小说做了一些注解,这个工作其实是我一直想做的。在这部小说里,就史实和科学内容做一些有趣的注解,但是实在没有那个精力了。我个人觉得冬梦最精彩的最深刻的评论,是前两句话。不知道各位网友是否有同感。
冬梦:
一直跟读这部小说。赞这项宏大的写作。一些eugene smith生平的细节似乎有误 。不知你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的,显然有些错误。他的匹兹堡project是五十年代中期做的,在他愤然辞掉《生活》杂志待遇丰厚的工作后,加入马格南,是马格南的一个assignment。他的Minamata project是在71-74年间做的,当时他的妻子是日本人。他健康那么糟糕,除了起居饮食的不良习惯,二战报道太平洋战争中受重伤,72年在日本被倾倒水银入海的工厂保镖暴打头部,打得一只眼睛几乎失明,78年就中风去世了,很可能和外伤也有关系。

2.
我喜欢读闲看的评论。因为,我发现闲看很聪明,而我又喜欢听聪明人说傻话。我不喜欢听傻人说傻话,听傻人说傻话时,我总是感到很伤心,但是如果听到聪明人说傻话我就开心了。比如闲看评论:“我有疑问,小菲从小在美国长大,小雨那么敏感细腻的人竟然没有感觉?”因为,小雨没有在美国生活的经历,也没有接触过多少美籍华人。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个大男孩,并不是一个大仙儿。所以,他是不可能推断出小菲是美籍华人。而我在小说里已经写了,他感觉小菲的美和吴敏不一样,小菲的美像是外星人。还有很多想看的评论,尤其是那些另当别论的评论,我看了总是很开心。欣欣的评论也是类似,小菲化名来到新乡有特殊的事情,心事重重,有很紧张,因此,小雪和小菲应该有些不同的。恰巧以前我写的小说里有一个女主人公也叫欣欣,而小说的名字就叫,意外。所以这也真是奇了。
意外: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8832/201304/524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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