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爱》_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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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Tram的热恋过后，小峰的心情就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发现自己陷入了很大的麻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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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赚钱了，但也就有了更多问题。业务扩大，危机四伏。因为总有货款收不回来的情况发生，使公司面临风险。在越南那边的生意，不能守规矩；在美国这边的生意，不能乱来。Tram经常要不停地去追讨欠款。这使她的心情变得非常不好。而小峰在美国跑客户，进出货，也是轻松。自己干所有的麻烦就都是自己的。但这些小峰到不怕，怕的是他们还有一个珍。小峰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珍是Tram的亲戚，这是Tram告诉小峰的。但小峰看她俩除了有灵长类的共同点外，几乎就是两个物种了。珍又黑又瘦，可能有三十多岁；也可以是四十多，如果她说自己五十多岁，小峰也不惊讶；但如果她说自己今天过六十岁生日，小峰还是不会惊讶；珍的目光贼而且凶悍，走路像贴地的爬行动物，让小峰相信她会咬人，而且一定当过女狙击手。当然啦，这些不是小峰不喜欢珍的原因。珍不是股东，她没有出资，在公司里管财务。Tram说珍在美国有会计师执照，但她的口语非常差，如果Tram在，她就和Tram讲越南话；如果Tram和小峰同时在，她也和Tram讲越南话；如果只有小峰在，那她就不讲话；如果必须要讲话，她还是和小峰讲越南话。看小峰的眼神总是狠巴巴的，高度警觉，好像小峰是混入这个公司的诈骗犯。只有这种眼神是小峰对珍唯一满意的，至少她不傻像是还能算清帐。但小峰不想让她来管财务。因为，小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可靠。可是Tram告诉小峰，珍吃过很多苦，很不容易。而且，Tram说，珍非常可靠。当小峰和Tram争吵时，珍永远站在Tram一边，凶狠地瞪着小峰。

后来公司红火了，小峰和珍的冲突日益激烈，感觉真烦啊。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珍迟早有一天会把公司的钱偷跑，携款潜逃。小峰开始考虑怎么样才能让珍滚蛋呢？

有一天珍却真地消失了。几天没有见到珍，小峰又开始不安，预感到事情不妙。于是忙找到Tram。当Tram听小峰说完还是不以为然地笑，告诉小峰：

“珍只是身体不适，旅行休假几天。”

“她跟你说了？”

“是呀。”

“那为什么她不和我说？”

“你不喜欢她嘛。而且，她也不喜欢你呀！嘻嘻”

“你这两天给她打过电话吗？”

“打过。”

“她在？”

“在啊。”

“那我打她为什么不接？”

“因为，她不喜欢你啊！”

几天之后，珍终于又重新出现。Tram却告诉小峰：珍已经携款潜逃啦！小峰没有说话，心里想：她么又出现了？她干嘛要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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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让小峰不快的是他和Tram共同拥有这个公司，但珍有事只向Tram请示。而且，和Tram意见分歧时，他还是像在实验室时，总在争论中处下风。公司的确靠了Tram在越南的人脉，但是小峰现在在美国这边也做了很多工作，对于公司同样是必不可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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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时间静默的帮助，吴敏逐渐走出了小雨去世和那个陌生女人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也平息了因为无法解开谜底在内心产生的折磨人的焦躁，她平静下来，阳光重新照耀生活。生活还要继续。吴敏意识到：你的痛苦和快乐都只是无边浩大的生活中琐碎如尘烟的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你的生活和你生活中的痛苦和快乐，对于生活本身而言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

吴敏重新开始约会。周围有很多热心的人。关心别人的婚姻是灵长目人科人属动物的一种独特本性。很难改变。而重新约会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与过去不同了。再次约会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尴尬，但很快就应付自如，再也不会有那种疯狂的心跳和令人恐惧的激动了。也就是说，约会再也没有那种特别美好的感觉了，它只不过是试图使生活变得更好或者更容易一些的一个步骤而已。前两次见的都是离异男性，一个是中年，另一个也是中年，但吴敏觉得简直都是中老年了。两个人的物质条件都非常好，自信心都是杠杠的。对吴敏都很满意，非常满意，但吴敏，一个也不考虑，没商量。第三个与前两个不同，是两次离异。吴敏不想见，但给她介绍的阿姨，首先纠正她，说，不是两次离异，是一次丧妻，一次离异。而第二次是被那个女的骗了。然后劝她还是见一见吧，说这个男人她很了解，非常聪明，是杰出人才！而且，人很好。毕竟，现在人可靠是最重要的。 “毕竟，现在”，言外之意，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姑娘啦，而且也是结过婚的啦。

男方，46岁，谢顶，微胖，搞生物的，海归，事业有成，离异，带着一个女儿，在北大生命科学院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第一次见面，男方先忙着交代，自己的第一个妻子和自己是同学，在上学时一直恋爱。他们的感情非常好。但妻子不幸患急性白血病去世。这个孩子就是和她生下的。第二次结婚则是受骗。那个女的只是想通过和他结婚来美国。到了美国后就跑了。他自责说当时急于结婚，主要是想给孩子找个妈妈。吴敏听到这里吃惊得睁大眼睛，但什么话也没有说。那个男的说话有点自顾自唠唠叨叨的，说自己一直以来光顾着学习和搞科研了，感情方面经验不多，要孩子很晚。然后，坦陈搞科研就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很辛苦，他现在在国内的压力很大，活的很累，而且压抑，他说自己干的也不是很牛，比他牛的有一大把呢，他这样不上不下却是最累的。再次说压力很大。既要操心出paper，又要搞钱，而他不擅长关系，说到关系，他说简直可怕，说他已经不适应国内这种环境，人与人的交往绝对是恐怖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他们说的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往往真正的意思他们从来不说出来。而他们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啊！当然，美国的人事关系也复杂，有时一样非常恶心，到处都是明争暗斗，相互挤兑，但相对还是要简单些，而且关键是还有底线。他这时突然评论说，中国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建立精神文明，更不是做什么大国梦或摸索世界发展的模式，而是踏踏实实建设社会的底线。他说他想回去了。来时他就怕不适应，所以目前在马里兰大学他还保留了一个实验室，先两边跑。然后，他坦承在美国，自己就更是混的一般了。说到这里，他仿佛动了感慨，好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于是全部坦白交代出来，说他回来时的那些简历那都是瞎吹的。真正得到这个位置，靠的全是他舅舅。这时，他又开始给吴敏讲他的舅舅，但讲述中却是不时地在颇为义愤地在指责他的掌握实权的舅舅平时里的所作所为，抱怨国内的种种不公。可吴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不感兴趣。当然了，他说，如果小方舟子知道了这件事，那就麻烦大了。（尽管，他舅舅会说，我们不怕；但是，他怕。）因为，获得这个位置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保留在国外的职位。（说到这他一下笑了，说在美国刚听到小方舟子时，还以为是一个日本人到中国学术打假。不过，他又说，方舟子和小方舟子对于今天的中国都是非常有意义的，只是但愿别再有小小方舟子和小小小方舟子了，有他俩就足够了吧！）然后，在坦白之后，这男人又反省说，当然，他不应该这样做。这的确是不诚实的。所以，他谁也不能告诉。从这之后，他就开始谈自己的女儿了。一直谈到约会结束。他说，自己40岁时才有了这个女儿，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不，是他的生命。但女儿现在有自闭症。他为此很痛苦，有负罪感。他觉得女儿需要一个妈妈。在分手时，吴敏笑笑，说觉得他还是像在给女儿找妈妈。可他就不怕她再骗他一次吗？那个男的脸顿时绯红，像被狂扇了200个大嘴巴子，张了几次嘴但说不出话来，仿佛是吴敏当众打了他大嘴巴，然后又给他裤裆里狠狠踢了一脚，仿佛他就要中风休克晕倒昏迷，然后直接挂掉了。而这时吴敏笑了笑，已经转身走了。

当晚，那个男的发来微信说他很喜欢吴敏，希望她不要误解，他当然是要找一个相爱的人，爱她，当然，她也要爱他的女儿，他希望能再和吴敏见面，两个人多一些相互的了解。他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而且也很随意。吴敏在微信中安慰他，说不要紧，她也喜欢孩子。发过后，想哭。可接着，那个男的又再次表示，他今天的感觉非常好。不，是非常非常好；他非常喜欢吴敏。不，是非常非常喜欢吴敏。他觉得今天和吴敏有一见钟情的感觉，然后他自问：经人介绍的约会也会有一见钟情吗？然后他自答：他认为是会有的。当然是会有的。吴敏看到“一见钟情”觉得真好笑，心想这个男的怎么这样啊！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说这种话。她没有再回复他。

但两人又约会了。而且很快相爱了。这时，吴敏才觉得他们真的是一见钟情的。但是，约会的内容不外乎喝茶，逛商场，或者漫步，最多的是吃饭。两个人都不爱看电影，而且他也不爱看电视，她爱逛商场，他爱陪着她。他们漫步时步态平稳，基本保持匀速，呼吸和缓，心情淡定，有一种水波不惊的感觉。他说现在觉得平平淡淡才是幸福。可是有时吴敏心中会生出一种渴望，想再大步流星地奔跑，轻盈一跃，跳回到从前，像在中学时那样。在中学吴敏是校田径队的长跑队员，那时瘦得像火柴棍儿，但身体轻盈啊！那时每天都要跑步。但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跑步了。中年人当然也可以跑步，但这时跑步是一种健身长寿的方式，和中学时代的含义已经完全不同了。在那时课间，她们相互追逐，像非洲草原上的瞪羚。但现在你无法想象和一个谢了顶微胖带着眼镜的46岁的生物学教授相互追逐，或者教授突然顽皮地跳起来，去摸树上的一片叶子。那太可怕了！可吴敏想，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她可能会更喜欢。然后，看了看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时，吴敏就想起了小雨。小雨在生前自学中医时曾给她读过一段《内经》里描写人生的文字：“人生十岁，五脏始定，血气已通，其气在下，故好走；二十岁，血气始盛肌肉方长，故好趋；三十岁，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脉盛满，故好步；四十岁，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疏，荣华颓落，发颇斑白，平盛不摇，故好坐；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减，目始不明；六十岁，心气始衰，苦忧悲，血气懈惰，故好卧；七十岁，脾气虚，皮肤枯；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九十岁，肾气焦，四脏经脉空虚；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读罢，小雨说这段文字写得富于诗意。

两个人都明白现在孩子是最重要的。两个人的事情一定要让孩子接受。不然，大人就只能做出牺牲，不能给孩子的心灵留下阴影，或者，带来丁点的创伤。为了和孩子交流，两个大人决定一起去度假。开始想去北戴河，后来考虑北戴河的人太多，于是决定去南戴河。这正和吴敏的心意。因为，小雨生前一直想和她去北戴河，但因为太近，所以最终也没有去成。到了南戴河一看，沙滩像面板，游人像摆在面板上的饺子，有白面儿的，有黑面儿的，有的馅儿多，有的馅少得可怜，而大海，当然仅仅是极其边缘的区域，像在煮饺子，饺子漂浮在水面上。他和他的女儿都失望了。吴敏觉得这没有什么啊，能看到大海多好啊，海滨向来都是这么多人的啊。这时，女儿想放风筝了，爸爸答应一会儿去给她买。他买了。第二天，3个人决定沿着海岸线走，一定要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后来那个男的说，再走下去就走回美国了。结果，他们终于找到一块小沙滩，一个人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但这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女儿想回美国，但爸爸开始帮着她放起了风筝。女儿揪着风筝线向前跑，风筝越飞越高。女儿在跑，爸爸看着女儿在笑，吴敏站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风吹动她的头发，她的眼眶湿润了，真想能在风中痛哭一场。

两个人第一次做爱。虽说是第一次，但其实都不是第一次啦，都已经很有经验，再也不会紧张、忙乱和恐惧了。在最初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没有什么羞涩，也没有什么可好奇的了，绝对不至于慌乱失据，一切是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当然，彼此都还有着欲望，这很好，可很难说欲望是否就等于激情。他们先是亲吻，他抚摸她的胸部，她又开始激动了，生理的反应是难以抑制的，然后，他试图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那动作既不犹豫也不冒失，像在询问，而且是彬彬有礼，如果她说不，他就会立刻停止，绝不会冒犯，但她没有说不，然后，他渐渐往下，一直把手伸下去，她闭上眼，默默地享受着，性爱是美好的，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的，她已经感到了春潮荡漾起来，于是，她开始脱衣服，他看到了，就也伴随着行动，两个人的动作像一首二重奏，在床上，他抚摸她，她一直闭着眼，然后，他进去，不是太硬，很快就结束了。那时她的感觉仍然还很远。他这时却已经变得有些窘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停地询问她的感受，她睁开眼，仁慈地看着他，告诉他，自己感觉很好，为了安慰他，她还友好地亲吻了他。其实她还有着无边的欲望没有被满足，但现在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现在她喜欢让一些东西缓慢地流过她的生活。然后，他们去冲澡。他先去，光着屁股，很愉快地跑进浴室。然后，她再去。回来看到他在床上，仍然很愉快。她上床，和他躺在一起，不是睡觉而是聊起了天，他见多识广，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后来他竟说起了毛片，他问她是否看过毛片，然后就又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看毛片的经历。她现在已经喜欢上他的这种像个孩子似的自顾自地唠唠叨叨。但是她还是感到了非常的惊讶，惊讶于一位大学里的生物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北大生命科学院引进的海外杰出人才竟然看过毛片，但随即又在心里对自己说：废话！不久，他又要求第二次。第二次更硬了一些，时间也更长了。他用手让她到达了高潮。高潮的感觉依然美好，她仍然年轻。但她觉得现在自己真正需要的是爱和心灵的交流，而他是爱她的。他们之间也是可以交流的。

那天晚上，在他要求第三次时，她感到吃惊了，但仍然满足了他。只是有点敷衍，任由着他来吧。而他每一次都是很认真。她想，认真是一个好的品格。

 

*

那天在南戴河，吴敏远远看着他和他的女儿放风筝时，想起了以前和小雨的一次对话。对话中小雨告诉吴敏，说自己的父母很恩爱，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父母一样。他对吴敏讲，小时候，父母经常带着他去放风筝。那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刻。吴敏后来特地买了一只风筝和小雨去放，但小雨放了两下就失去了兴趣。回来后，把风筝一扔，说留给儿子去放吧。然后，那只风筝就慢慢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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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第三次做爱后，他终于疲惫不堪，像是玩累了的孩子，抱着枕头酣然睡去。而吴敏却失眠了。自从小雨走后，吴敏经常失眠。睡不着时，她就一个人上网，看各种文章，很多只看一两眼，有些则读得津津有味，在某个晚上如果找不到这样的文章，她会感到焦躁；如果这样的文章写的还很长，她就会如获至宝，从心里感激那个不相识的作者，让她度过漫长难捱的时光，感觉到快乐甚至幸福。常常她会一直看到凌晨，看得两眼疲惫不堪才会睡去。在这样的夜晚，有时，并不经常，吴敏就会又一次打开夏雨的博客慢慢浏览，那里面的文章她都读过很多遍，但隔上一段时间就还会再读仍然喜欢。今夜，她百感交集。所以就又来到这里。首先点开的还是那首《庞勒维猜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读这首诗了。她总觉得这首诗是为她写的。读过后，就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然后，她点开了一首叫《如果有一场雨》的诗。感觉好像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首诗。她再读一遍，仍然头脑茫茫。她想，难道，夏雨还会更新他的博客？吴敏苦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一场雨

 

如果有一场雨

在一个没有灯光的，城市的

夜晚，降临

那空中落下的雨滴，在

这样的夜晚，就会发出

光，和

一段，奇妙的音乐，

正在渐渐远去，但

永远不会消失。于是

我们，两个曾经害怕夜晚的

少年，因受吸引，

重新，重新

走进

这个闪烁着光的夜晚，追逐

那段奇妙的音乐，直到

消失，消失在

远方……

 

一场曾经的雨中

或者，这个虚构的夜晚

 

吴敏就要再次结婚了。她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他已经和她商量好，婚后他们就回美国，把女儿照顾好，过一种平静的生活。而此时，吴敏心中感慨。她现在还不知道呢，她一生中遇到的第二件不可思议的奇事，就快要发生了。

 

 

 

[立]

春日

去年春日，
我看见河水上飘着樱花的花瓣。
今年春天，
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立
2016/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