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的两维空间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个人资料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失去爱》_37

(2016-08-18 01:04:46) 下一个

*

燕生说,他相信很快就会有大赦了,那时他就能拿到身份。小峰已经听他念叨过很多次大赦了。他没有说话,想美国现在有多少非法移民啊。燕生一定要小峰去他家吃饭。燕生住在一栋居民楼的地下室。他为楼里做清洁和维修,楼主也是教友,让他免费住在地下室。屋子里有很多东西,大都是燕生捡来的,但和他的车里截然不同,屋子被收拾得很整洁,各种不同样式、颜色的旧家具摆放在一起,倒别有一番情调。燕生拿出一把锋利的折刀,一下子把鱼的肚子破开,鱼嘴还在动,他把鱼放在案板上,又抽出一把宽背菜刀,挥手一刀砍下鱼头,说:头的胆固醇高不要吃。吃饭前,燕生先祷告。他跪在一张暗红色的小垫子上,闭眼祈祷,身前一张棕色的矮脚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圣经》。小峰听见燕生在说:

“主啊,感谢你,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为我们保有住处和衣被,使我们有喜悦。你给予我们的大大超过了我们的祈求。感谢你,主。阿门!”

 

*

谢尔顿很快发现,林肯小区的那三栋白房子中有一户房主叫约翰·穆罕默德,没有在家。邻居说,一年前穆罕默德带着自己的继子约翰·马尔沃驾车周游全国去了。穆罕默德,黑人,42岁,原来姓威廉姆斯,七年前皈依伊斯兰教,改了姓,成为一名穆斯林。此人曾长期在美军服役,参加过海湾战争,尤其重要的是,穆罕默德在部队里是一名“神枪手”,曾在美国陆军接受过心理战培训。邻居说:一年前出发时,他们讲要去阿拉巴马。谢尔顿立刻打电话给马里兰警方。

这时,发生了第十四起枪击案。地点:马里兰州银泉县。35岁的公共汽车司机康拉德·约翰逊,在自己的车中中弹,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这次枪击案后,警方又接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电话。举报人是一名牧师,说:他在路上遇到一名黑人中年男子,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说,自己就是枪击案的凶手。仿佛他自己是在梦游,而那个中年男子在唤醒他。中年男人让他去告诉警察要想抓住他,就去阿拉巴马调查一年前的一桩枪击案。

而这时技术人员修复的凶手给打警方的电话里说的正是:“去阿拉巴马。”

 

*

转眼,Tram毕业了。但小峰的Science论文,还遥遥无期。最后一天的晚上,研究所里几个学生和实验室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了一个小酒吧,为Tram送行。巴尔的摩的蓝蟹驰名天下,而这个小酒吧做的一种crab cake非常美味。蓝蟹,确实是蓝色的,个头不大,但看上去很美。酒吧坐落在一条公路边上,沿着公路的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在酒吧里,小峰坐在一张靠墙弧形的长椅里,Tram正巧坐在他的身边,有时她的手臂会轻轻触到小峰的衣服。她在和每一个人交谈,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酒吧里人坐得满满的,气氛热烈,仿佛每个人都在大喊着说话,但有时说的什么还是听不清。每个人都在笑。小峰的话不多。对面墙上的电视里正转播棒球比赛,小峰不时抬头看一会。他不理解棒球这种运动。大部分人在赛场里无所事事,只有一个人投球,另一个人击球,但绝大多数时间击不到球,或者投的不成功。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他的结论是:乏味。但今晚,他突然意识到有这么多人痴迷于此,说明它一定有它的门道,只是自己没有深入其中。由于大家都开车,每人只要了一杯淡啤酒。在喝酒时,小峰祝Tram有一个美好的未来,Tram祝小峰的Science论文能很快完成。小峰听了心头一热,然后,又一酸。转眼和Tram在一起这么久了。在美国的日子啊,聚散如浮云。一生似乎只是午后的一场小憩。他又想起了和Tram的那一夜,他们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转眼就要分手了。他有些伤感,是很伤感,是一瞬间的非常的伤感。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注视着Tram举举杯,笑了笑,然后,喝下一口酒。

一出酒吧,小峰感觉一下子安静了,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立刻变得很轻,像在喁喁私语。外面的天全黑了。对面从黑黢黢的大山的阴影里吹来的风带着寒意。Tram显得更单薄了,和每一个人拥抱告别。酒吧透出的光晕朦朦胧胧地映在她的脸上。拥抱之后,Tram坐进车里,一下子打开大灯,然后,把车缓缓开上路。在上路之前,摇下车窗,最后一次和大家招手告别。

小峰看着远去的车,心里在说:

她就要消失了。就要消失在这九月的夜里了……

 

*

Tram走后,小峰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想那天自己为什么叫住了Tram?

在那个夜晚之后的许多个夜晚,小峰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这一时刻,感觉它是神秘的。在我们生活中每一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你仔细去推敲,你就会越想越困惑,于是你发现生活是神秘的。当你向过去看时,你看不透,然后你再看向未来,你更迷茫。只不过,未来总是像是虚假的,过去总是像真实的,而且仿佛总是温馨的。

 

*

那天当Tram转身走出几步就要消失在实验室的门口时,小峰突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她。许多年之后,在一次次的回忆中,顾小峰就会一次次感觉到,在那一瞬间里他其实已经完完全全知道并经历了随后发生的一切。这近乎一种超验,但小峰感觉它不是幻觉。相反,那种感受是异常真实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许才是一种错觉,它们或许实际上是重叠在一起,时间或许并不真实,所有事情都重叠于一个没有时间的点上,就像糖和盐和苦味碱和芳香酚都同时溶解在水中,就像一本书中那些按着时间顺序发生的故事其实但都是在这本书里同时重叠在一起。那时Tram又一次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就和在更久以前的这个夜晚走向实验室门口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一起困惑着刺痛着顾小峰的心。

那天,小峰忽然叫住了Tram对她说:路上太危险,我开车送你。Tram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看着小峰,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拒绝。小峰也什么都不再说,起身收拾东西,拿上车钥匙,一刻也不敢停留,也不敢去再看Tram,低着头就往外走,Tram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实验室。

当车子一上路,一股强大的紧张感就渐渐攫住了顾小峰。他同时在不停地想着身边的Tram和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枪手,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关联,让他想到了“性手枪”。在英国时小峰知道并一度喜欢过这支乐队,那段时间他听过不少这个乐队的歌,后来就很少听了。现在小峰伸手打开车上的收音机,想如果这时恰巧播放的就是这个乐队演唱的歌曲那就是一个奇迹。但奇迹没有发生,车里却响起了一个极为低沉的男歌手的声音。小峰不知道他是谁,也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他问Tram,知道这是什么歌吗?Tram兴奋地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歌手,而唱的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A thousand kisses deep》。她一字一顿读出歌曲的名字,然后又告诉小峰歌手的名字,莱昂纳德·科恩。你的梦中情人?小峰开玩笑。Tram说,嗯,他长得很帅。现在很老了。但是,是那种越老越帅的类型。小峰没有说话。然后,发现车子没油了。他开始找加油站。

当车开进加油站时,小峰更紧张了。这时,Tram也不再说话。只有科恩依然在用低沉的嗓音唱着那支《A thousand kisses deep》。加油站里亮着白色的灯光,把夜晚的加油站照得像一个舞台。车子缓缓停下。小峰一熄灭车,科恩的歌声嘎然而止,四周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没有马上下车,而这时整个加油站只有他和Tram坐在一辆车里。当车子重新开上路时,小峰突然变得兴奋,想说话,他没有再打开音响,而是和Tram谈起了樱花。

他说还没有去看过华盛顿的樱花,他想在即将到来的樱花节去看看,既然樱花节那么有名。再暖和一些,樱花很快就要开了。不过,想到在美国看樱花,总感觉怪怪的。他觉得看樱花似乎就应该去日本。Tram说,的确啊。华盛顿的樱花节没有意思,到处乱哄哄的,全是游人,尘土飞扬。游人多得像从樱花树间飘落的花瓣儿。接下来是沉默。Tram突然说,刚才,在加油站她一人坐在车里时害怕极了。小峰说:Sorry。不应该把你一人留在车里。Tram说:可我并没有怪你啊。只是禁不住老在想一颗子弹在夜空中飞行,穿透空气和夜色,然后,再穿过车窗,打进我的脑袋。可我希望子弹能够打中我的胸口,因为打破脑袋后的样子太难看了。小峰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一阵沉默。然后,Tram把手放到了小峰握着方向盘的手上。Tram的手指是冰凉的。车在飞驰,小峰的心也正在以同样的速度跳动。他翻过手,抓住了Tram的手,把它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许多年以后,顾小峰仍然记得Tram的那个描述,游人像樱花树间飘落的花瓣。那样游人就变成纷纷扬扬的一片淡粉色,混在漫天扬起的尘土中,远看像是一张过曝且年代久远的相片。

“春分时分记起的事,是纷纷落下的樱花。在樱花树下,纵然萍水相逢,亦非陌路人。”

那天夜晚,他们把车开到一个空旷的超市停车场上,在车里做爱。做爱时,小峰一直觉得连环杀手就在远处透过狙击步枪带着十字标尺的红外瞄准镜看着他们。

送走Tram,在开车回来的路上,顾小峰心情烦乱。他感到沮丧,有一种罪恶感。车中仍然弥散着阴道和精液的气味。裤裆里还有些粘乎乎的。刚才做爱时,初次偷情的兴奋、车里做爱的紧张以及局促的空间、外面夜晚停车场的空旷、还有对那个不知身在何处正瞄准他们的枪手的恐惧、(当然还一直担心会有警察或者陌生路人突然把脸贴在车窗上,)所有这一切,让他们的这场突然爆发的性爱草草就结束了。而此后,小峰再也没有在车中做过爱。现在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峰开始感到头痛。他打开了车窗。凉风吹进来时,他才在心里说出:上帝啊!自己都干了些什么!那感觉糟透了。

这一路他的车开得很慢,像是想就这样永远在路上开下去,不要到家。

 

*

第二天,一大早小峰起来,先去把Tram接上,然后一起去实验室。出门时一直担心沈菲会突然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其实小峰总是这么早的啊。在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刚开上车时,小峰问Tram昨天睡的好吗?Tram说,挺好的。到了下午,小峰的肩胛骨又感到了Tram的叩击。于是,一切又恢复正常。

 

*

然后,许多年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这一夜的经历,顾小峰却几乎对那个枪手怀着一种感激之情。他觉得正是那个连环杀手促成了这件事的发生。如果不是他的在场,小峰确信即使是在深夜和Tram开车走在路上或者同处在一间房屋里也不会有如此疯狂而荒唐的举动,但是在那个杀手枪口的瞄准之下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那次夜晚野外车中的性爱,让他终身难忘。他已经不认为这件事一定就是一种罪恶或者错。然而那次疯狂的举动之后,小峰在回来的路上却头痛,心情沉重,时而想到他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对此他似乎很有把握;时而又想到了他和沈菲的未来,以及现在他和Tram的未来,他们的这些不同的未来将会怎样地重合或分离?在那天夜晚回家的路上,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

警方立即核实。去年在阿拉巴马的一家中餐馆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一死一伤,至今未破。于是警方调出穆罕默德和马尔沃的照片、个人信息,开始全国通缉。数日之后,23号半夜,一名大卡车司机在巴尔的摩通往宾夕法尼亚的70号公路上发现了可疑车辆,并记下车牌号。警察迅速封锁了该路段,开始大搜捕。24日凌晨1点,数百名执法人员包围了汽车,将嫌疑犯生擒。那时,他们的车停在高速路旁,两人正在车内熟睡。

 

*

在审讯的那几年里,穆罕默德和马尔沃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谢尔顿曾经几次与他们见面,试图了解他们的作案心理但一无所获。辩方律师用穆罕默德患有“海湾战争综合症”的精神疾病来为他辩护,并且声称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穆罕默德扣动了扳机。但最终,穆罕默德被判死刑。在当地执行。技术人员将一个心脏监护器安放在他的胸部,然后静脉注射药物。几分钟后药物发挥作用,穆罕默德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法医检查后宣布:穆罕默德已经死亡。

马尔沃因为未成年,被判终身监禁且不准假释。关押在弗吉尼亚州一个安全等级最高的监狱里。

谢尔顿则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怅惘之中。他无法了解这个杀手的内心,这给他带来一种挫败感。

 

*

在穆罕默德执行死刑的那个夜晚,谢尔顿陡然想到:

没有人知道宇宙中一朵花开的秘密。

 

 

*

沈岩一大早出门,头顶上方突然“哇”的一声大叫,他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一抬头,看见一只硕大的乌鸦,通身漆黑,正停在树上一动不动注视着他。沈岩环视左右,周围没有人,也没有鸟。他再次仰头,乌鸦仍然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眼睛精亮。沈岩心头顿时阴郁起来,面色铁青,整整一天都没有缓过劲来。他相信征兆。而这又是一个,并且是一个凶兆。傍晚回家时,走到家门口,他惴惴不安地再次抬头向那颗树上看去,那个树枝空了。天已经擦黑,树枝间看不太清了,沈岩提着包走进楼门。最近种种迹象都在显示要出事。他的预感向来相当准。他去青城山抽签,抽的也是凶多吉少。所以,近来沈岩白天在单位里越来越心神不宁,晚上回到家中就只有恐惧。突然感觉家像一个笼子。月玲发现不对劲,问他,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过去沈岩晚上睡眠很好上床就着,但现在他需要服用安眠药。而且晚上睡觉时,一定要一直开着灯。

不久后的一天,他的左眼皮又跳了一天。

沈岩只把他的不安告诉过谢老板。结果谢老板却为沈岩找到了一位气功大师,说大师住在离重庆不远的乡下,非常灵异,很多中央领导、港台和内地的巨商、明星都请他发功,或消灾、祈福。这正是沈岩需要的。他们随后开车去拜见大师。在大师住宅的门外,车停下来了。沈岩坐在谢老板的车里向外看。他看见大师的别墅十分奇特,白砖、白墙、白顶、白色的窗棂,院墙也是白的。大门很小,其实连楼上的窗户都很小,每扇窗户都是细长的,拉着窗帘。如此高人就住在重庆郊外,离自己这么近,自己却一直不知道。江湖莫测啊。沈岩沉思着。在路上谢老板介绍,这位大师非常低调,平时绝少公开露面,隐身江湖之上,但实际上身家早已过亿。见他一面绝难。车到后谢老板说:不能开车进去,要下车走进去。两人于是下车走到那扇狭长的钢门前,按下门铃。一会儿,门上的一扇小窗户“啪”的一下弹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在走向大师的这座白楼时,沈岩一直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脚踩虚空,径直走向那座楼,心里不知是福是祸。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谢老板也不说话。

沈岩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谢老板的,那是一次几个好友间的私人聚会。在一处私密会所,沈岩第一次见到了他。这个人长得有些木讷,憨憨的,话不多,像是个进城的庄稼人。沈岩并没有在意。聚会结束,大家走人,他也就忘记了。是根本就没有多想。然后,在又一次聚会上再次遇到他。还认识。但在这次聚会中闲聊时,沈岩发牢骚说真不想干了,多想过几天隐居的日子。没想到,一句话竟激起一阵波澜,几个人纷纷发起牢骚。然后就有人说到了“孤岛测试”,就是如果把一个人放到孤岛,只许带一本书,那你会带哪本书呢?回答大多没趣。沈岩说:什么书看一辈子也都会乏味了。他要是到了孤岛,倒想在那里吟诗画画,不再看书了。于是,有人说有道理,又有人说索性在孤岛上种瓜种菜,种地可以干一辈子,又有能吃上新鲜蔬菜,于是又有人附和说想当农民,说农民活得才是最惬意。热闹半晌,有人终于想起谢老板,问他带什么书?众人转眼看时,这人正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好像很专心地在听。他开始推辞说自己没有大家的学问,后来推不掉却说想带一箱工具。众人纳闷。这个答案让沈岩也颇感意外,他也猜不透,于是开始注意起这个人。谢老板忙解释说:带上工具到那里做条船好逃跑啊。大家大笑,说这个不算,前提就是要在孤岛上啊。谢老板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一个木匠出身嘛。但沈岩不说话了,看着谢,心想:这个人,不一般。

后来,谢和沈岩成了至交。沈岩发现:谢为人大度,他交人好像并不是图别人帮忙办事,但你需要他帮忙时,他一定尽心尽力。而且此人好像能通天,深不可测。谢说:他和沈岩特别投缘,因此,愿结拜为兄弟。这些日子沈岩总觉得心里不安,他只对谢老板说了,而谢就特意为他找到了这位大师来解惑消灾。这正是沈岩渴求的。

进了屋,沈岩发现这间屋子装修的奢华,但欠品味,透着俗气。不过这对沈岩倒没什么奇怪或者失望,他从小受父亲的熏陶,学过很长时间的画,又是干建筑出身。毕竟,能让沈岩觉得有品位的房子并不多。

是大师的徒弟开的门。徒弟显得平庸但恭敬,话语很少。两人进屋坐定,徒弟给沏上香茶。谢老板问:今天是否能有幸见得大师?徒弟说:大师就到。不久,沈岩听见皮鞋声,大师来了。不知为什么沈岩一阵心跳。等大师进屋,沈岩立刻感觉屋子里的氛围变了,他心想这位大师的气场果然强大。只见大师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肤白嫩,红润亮泽,像人妖。显然身体极好,内力充沛。他的头发又黑又亮,梳成大背头,一身高档名牌休闲西服,带着粗重的金链子和很大的金戒指,江诗丹顿的手表。大师和他们寒暄,态度谦和,但有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神气,始终压制着沈岩。沈岩觉得他气度不凡,是见过大世面的,感到自己不由自主的气短。他再看看谢老板,却还是那副木呐的德行,憨憨的,好像有点傻,但谦恭有度应付自如,一点也不紧张。刀枪不入。沈岩心里不禁慨叹:此人道行太深,比自己厉害多了。谢老板介绍一番,大师说:既然贵客光临,那我还是去山里捉条蛇来吧。那话音尖锐,有点像太监,说完却也不解释,就闭上眼,把双脚在椅子上盘成双盘,开始打坐。过了一会儿,突然尖声,大喊一声“哪里跑!”双手凭空一抓,然后睁开眼,目露精光,起身快步走到徒弟已放下的一只空脸盆前,抓起脸盆伸手一翻,里面已经有一条大蛇。沈岩和谢老板立即大呼,脸上同时显出惊佩之色。这时,大师才露出一丝得意,又给他们演示了一个移物大法和内功催化水变酒。沈岩和谢老板都毕恭毕敬,赞不绝口。

在离开大师这座奇怪的白楼时,沈岩心情灰暗,再次预感不好,要出事。刚才大师看过他后说,他有大难。然后烧了一道符,说帮他化解掉了,让他安心吧。可是早在看过他表演的第一个功法后,沈岩就已心中不悦,又失望,又烦恼。

和他的爸爸相似,沈岩信佛,也崇尚老庄;但和他爸爸不同的是,沈菲的爷爷,一辈子诵经,但从不拜佛;沈岩则是拜佛,但从不诵经;沈菲的爷爷没有做过一天的官;沈岩一生在官场上打拼。沈岩的爸爸说沈岩骨子里像他的爷爷,长得也像极了。但是,沈岩和他的爸爸一辈子都谨小慎微,生活在某种恐惧之中。沈岩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爷爷,连照片也没有。还有一点不同,沈岩的爸爸信佛,但不迷信,颇为淡薄豁达,而沈岩信佛也迷信,他还相信气功和占卜。但这个空中变蛇的把戏,他一眼就看破。以前早知道。因为他的父亲就会。当初父亲用一幅画从一个卖艺人那里学来的。看到大师玩这把戏,沈岩一下子没了兴趣。他是见过几位真正的气功大师的。所以一直对于司马南打假颇为不屑。现在不好说破,可心里却更加感觉不安,觉得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

沈菲小的时候,每年春天都会起荨麻疹,满身大块的红疙瘩,特别痒,而且怕风,风一吹一身鸡皮疙瘩,难受极了。沈岩为她找过很多名医,中医西医,但都不能根治。后来全国兴起了气功热,在沈菲高一那年,沈岩终于请到一名气功大师,给沈菲发功治病。沈菲记得去见他时,他在一间屋子里,只让沈菲一个人进去。沈菲有些害怕,一进屋就感觉人好像被笼罩进了一个强大的气场里。她一直以为大师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但没想到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屋子深处,个子不高,面色蜡黄,神情淡漠。屋子很暗,拉着窗帘,那个小伙子前方五六步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沈菲一进去,他小声让她把门关好。沈菲忙回身关上门,但他又一次让沈菲把门关好,沈菲这才发现门还是没有关紧,她这次把它关紧,然后又不由自主把门反锁上。大师这才示意她坐在那张椅子里,沈菲好像是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坐了下来。坐好之后大师开始端详她,沈菲很紧张,不敢看他,一直垂着眼。这时大师抬起了右手,手指握成剑指,指向沈菲的胸口。沈菲就感觉胸骨开始疼痛,(而且疼痛在两三天后才消失。)他指了片刻,就把手放开变成掌,开始不停地抖动,抖动的幅度小而急促,然后反复上下移动,像在把什么东西捋到下面。沈菲随即感觉胸部一股气流向下走。最后,他的手停下来,再次握成剑指,指向她的小腹。沈菲感到气流也聚到那里开始发热。她闭上了眼睛,感觉周身温暖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样舒服。后来听见大师轻声说:好了。沈菲睁开眼,看见大师好像精疲力竭。低头靠在椅背上,挥挥手,然后她就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从那以后,病好了。

 

*

在回家的路上,沈岩再次想到谢老板的莫测高深。他不知道谢是被蒙在鼓里呢,还是根本就不信只不过是为了他才破费这一大笔。而在车上,谢老板竟也不再谈论刚才经历的事情,却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大师带女人练双修。他说,那些请大师带练双修的都是一些高官的家眷,还有年轻的女歌星、女影星。沈岩听着听着,渐渐感觉欲火中烧。

沈岩很早就和月玲分床了。最初,他一心向上奔,压力大,又想干出点儿成绩,那时天天忙碌,没有太多的精力,而且和月玲的生活貌合神离,后来仕途越来越顺,权力越来越大,但月玲已青春不再,而且他对月玲越来越反感,所以依然没有性欲。不过,在外面,沈岩这方面一向谨慎,不敢轻易乱来。结交谢老板之后,谢老板开始为他安排一些女人。不过有一段时间,沈岩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开始迷恋上服药。这样,他又开始热衷养生,四处寻找秘方,服用各种保健品。这次回来之后,沈岩心情更为沉重,感觉人突然又老了许多,但性欲却异常亢进了起来。一天谢老板为他安排了一个特别的女人,让他销魂解忧。沈岩来到他常去的那家宾馆的房间里。等到那个女人走进来时,沈岩看到她却不禁大吃了一惊。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回复 悄悄话 花开

一次花开,
便是一场相逢。
或者,
是想象。


2016/8/18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