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
你
忽隐忽现
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让人在恐惧中期待
[1]
在秋天,库布里特大草原,显得更加辽阔。清晨草原上流动着的迷茫的雾气,到了中午已经荡然无存。大地沉浸在一片阳光之中。阳光仍然是炙热的,但从北边不断吹来的风却已经凉了下来。
这正是动物们开始长膘的时节。不久天气就会变得寒冷,冬天将至。那将是对草原上所有生命的一次考验。对于他们,世界毫无诗意,生活只不过就是时时刻刻永无止息的生死博弈,成即生,败即死。成功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你只能成功,这就是生活。是啊,在这个大草原上,活着可真不容易啊!即便对于老虎,这草原上的王,也是一样。
没有谁能像草原上的野草那样,死得如此辉煌。在秋天,那高高的蒿草已经变得金黄,阳光下,随风起伏,于是整个大草原就成了波涛翻滚的金色的海洋。空气中飘动着干草的醇香。近处凌乱散布着青黑色的残枝败藤,远处一片片杂树林,有些依然是深绿色的,有些已经变得焦黄,还有些竟然整片整片的变红,像野火一样在燃烧。
现在就在这草原上,你能看到成群的食草动物正悠闲地咀嚼着喷香的草叶。身形清俊的鹿,屁部滚圆的驴子,还有浑身健壮的野牛,而天空中苍鹰正在盘旋。这景色如诗如画,但实际上那些成年的动物们一刻也没有真正地专注在这香甜的秋草上。他们不时抬起头,警惕地搜索着不远处的草丛,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四周任何异常的声响。他们知道危险无处不在,些微的疏忽,就会酿成杀身之祸。只有身边的那些幼崽,才可以真正的一心一意享用着这上天为他们准备的美味,但这样的好日子也将很快过去。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和父辈们一样,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下,再也没有曾经的好时光了,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是啊,就在这美丽的大草原上,危险无处不在。而真正的危险永远就是从你所忽略的那个地方开始的。
此时,就在这群鹿的前方的草丛里,一双发着光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是一只壮年的雄性老虎,“立”,这库布里特大草原上老虎中的王,真正的王中之王!虎王伏在乱草之中,身形异常伟岸,筋骨硕健如钢。如果你能看到他,你自会被他的凛凛杀气吓得浑身颤抖,想跑都迈不出步子了。只可惜,你看不到,他一身斑斓的皮毛已经完全隐没在杂乱的背景之中。荒草间,只有这双眼睛,放着寒光,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前方的鹿。那些鹿十分警觉,但却完全忽略了这个角落。虎王身经百战,现在是行动的时刻了。
他开始缓缓地撑起后腿,腰部塌陷,前肢伏地,全身形成了一张优美的展开的弓。他的前爪已经在小心地试探着向前移动。轻,这时一定要轻,轻得悄无声息,悄无声息地接近,接近再接近,然后一跃而出。这样才能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那只他已心仪的鹿。他开始屏住呼吸,头部保持不动,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那只最鲜美的鹿。突然间,这双眼睛闪现出一道杀机,他的身体后引蓄势,接下来就要发出这致命的一跃了。
可就在这时,虎王的眼睛却一下子变得迷离了,接着皱起了眉头,他咧了咧嘴,脸上显出愁苦的神情,随后绷紧全身的肌肉,好像在十分用力地忍受着巨大的苦恼。这苦恼似乎还在愈加深重,他的后腿已经开始颤抖,哆哆嗦嗦地苦撑着,他使劲咬紧着牙,嘴还在苦苦地裂着,眼睛像要哭泣一样眯成缝,进而整个身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嘭”一声巨响。
“NO!”接着一声近乎绝望的长吼从虎王浑厚的胸腔中迸发出来。
当大地安静下来时,立回头看去,空中几片败叶残茎正飘落下来。
他随即转回头,愤怒地跃出草丛,前后肢体展开,聚拢,展开,聚拢,只一眨眼的功夫,虎王就已经雄踞于方才鹿群吃草的地方。四下环顾,尽显王者之气。但有什么用呢?这时,草地上连个鸟儿都没有了。
“唉,又放屁了!”
虎王于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还是不能憋住。“唉,憋不住,怎么就是憋不住呢!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屁呢?!”
夕阳西下,辽阔的草原,一片血染,点点金光在草尖上跳动。天边一个橙红色的巨大火球正迅速坠落。而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牧歌般悠扬的声音:
“部,部,部……”
那声音浑厚中透露出庄严,历时长久,中气不减。它听起来平稳连贯而无可奈何。
虎王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向着声音传来处望去,是阿宽。不用说了,阿宽今天也一无所获。
又一天就这样过去,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肉了。
可能是一种全新的病毒,在夏末,出现在库布里特老虎的世界里,并迅速地传播开。进入秋天,平原上的老虎纷纷开始吃起黄豆来了。
库布里特草原,到处生长着一种硕大的黄豆。秋天豆子熟了,个个浑圆饱满,滚动在胀裂开的豆荚中,油光闪闪,像一排排奔跑着的驴屁部。“太鲜美了。”当被病毒感染的老虎第一次吃到豆子时,不禁赞出口来。于是只要一闲下来,老虎们就会伏在草丛中,不停地拔开豆荚,将豆子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这比吃肉文雅而容易。况且,以前空闲时感到的王者的寂寞,而今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老虎毕竟不是吃素的。病毒只不过给他们带来了一种虚幻的快乐,但若想生存下去,还是要吃肉的。豆子进了肚子,却不能吸收,于是全部化作了气。那得产生出多少的气啊!因此,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库布里特大草原上,开始四处响起大王宏伟的屁声,不舍昼夜,没完没了。大王的屁尽管雄壮,作为欣赏固然可以令人振奋,但动静过大了。伟人的屁,在形式上,就不是屁了,但在本质上,终究也还是屁,就是一种声响而已。我已经说过,在这个大草原上,动物们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所以当大王的屁声一响,众生灵就立刻一通狂奔,四散着去了。在没有了芸芸众生的草原上,老虎显得十分脆弱。是啊,生存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嘭”
……
[2]
在这个秋天里,屁的问题,让虎王感到憋屈得慌。十多天没吃到肉,真的很饿了!不过,对于老虎,十多天没吃肉并不是太要紧。他仍然有足够的力量捕获猎物,只要能摆脱屁的困扰,或者至少能在关键的时刻憋着不放。“可哪来的这么多的气体呢?”虎王伏在草丛中,一边大把大把地吃着豆子,一边苦苦思索。真是郁闷啊!他浑身有着无尽的气力,但就是憋不住这个屁。
不一会儿,肚子又鼓胀起来。又来了,真烦啊!虎王烦躁地站了起来。他的倔强的脾气也来了,像所有的伟大的王一样,他要主宰一切,让他的意志在世界上通行无阻。他立在那,拉足了架势,四肢撑住,虎目圆睁,牙关紧咬,全身的肌肉收缩,身体坚硬得像一块石头。身姿雄健!“我能!我-能!!”他对着自己的内心吼叫着。
但不一会儿,他的嘴角不禁地又苦苦地裂开,脸上现出愁容。然后,虎王开始颤抖,先是两只后腿撑不住了,进而,脸上的肌肉一块接着一块地抽搐,最后,全身开始抖动,哆哆嗦嗦的,样子真可怜。
“嘭”又是一声巨响。
失败!
虽然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但心情更加沉重。他卧倒在地,闷着头,继续大把大把地往嘴里扔着豆子。
吃着吃着肚子又鼓胀起来。虎王徐徐起身。这次要放松,眉头舒展,嘴放松,肩,肘,胸,腹,放松。他后腿支地,躯干竖直,闭目,前肢抬起,做抱球状,如此站成马步桩,养息调神,好似修炼内功。“放松,放-轻-松”他嘴角微笑,悠悠然心中默念着。但很快竟头昏脑胀,恶心欲吐,到底身子一软,又是一声巨响。他一屁部坐在地上,吃豆子。真是活活气死了。
好,好,好!又来了!来吧,来得好。他再一跃而起,前肢撑地,后肢一蹬,倒立起来。虎王倒立都是雄姿威严。他的两条后肢先微微蜷起,待身体稳定之后,又伸直。然后,竟然把左前肢离开地,只用钢筋铁骨般的右前肢支撑起这万乘之躯。大王将左爪握成虎拳,挥舞着为自己打气。“嘭”,立一头栽在草地上,满眼金星。
那天晚上,在睡梦中,大王终于放纵自己,尽情地放了一夜的屁。半空中的月亮都被震得摇动,早早地就落了下去。
[3]
第二天的中午,虎王再一次接近了一群正在饮水的鹿。然而就在总攻即将发起的一刻,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恐惧。对于虎王,这种悲哀简直难以言表!这里是他的草原,库布里特,他的王国。在这里,他曾使所有的动物闻风丧胆,他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就在去年,他曾撕开了一只健壮无比的公牛的脖颈,那喷射而出的腥热的鲜血,让他心满意足。他粗暴赶跑了一头闯入领地的雄狮,打碎了一只正当壮年的金钱豹的头颅。所有这一切只能证明,他才是这草原上的王中之王,他可以自由行走在他的疆土之上,无所畏惧。然而只是一个屁就打碎了所有这些虚妄的意念,原来在这草原之上竟没有谁是自由的。大王的生命在本质上也是一样的脆弱。
果真,这恐惧并非空穴来风。现在,他空空的肚子里已经鼓胀起来,充满了风。飓风正摧枯拉朽般向着向着那扇紧闭的门呼啸而来,虎王只好把注意力从鹿群转向肛门。他集中全身的力量紧紧收缩肛门括约肌,但连日的折磨已使立的意志疲弱,肛门松弛。“唉,算了个逑的,就是它吧。放了就痛快了!”于是嘭的一声巨响,虎王放过大屁之后随即跳出来,冲向鹿群。虎力大但身重,虽然奔跑更加迅速,但不能耐久。所以要想捕到猎物,必须首先接近到足够近的位置,然后突然发起攻击,瞬间将猎物扑倒。那些弱小的动物都生长得异常机敏,即便是虎王也远不是每次都能扑获到猎物。一旦失手,老虎会立即停止,长途奔跑将消耗大量能量。而现在虎王一路狂追,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委屈和不能理解。“他妈的,你说可哪来的这么多的屁呢?”在奔跑的时候,虎王心里想到了理解万岁!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前方一只老鹿跑不动了,他越跑越慢。鹿群正在越来越远,老虎正在越来越近,老鹿还在吃力地跑,脸上显出恐惧、悲凉与渐渐加剧的绝望。终于虎王一扑而上,将他压在身下,没有咬断他的喉咙,先是兀自喘个不停。
放在过去,不要说虎王,就是一般的老虎,也是绝对不会扑这等老鹿。老虎只抓幼鹿或者年轻肥美的女鹿。但现在不同了,时势异也!虎王太饿了,老虎也是人嘛!所以尽管这次捕猎让他感到郁闷甚至耻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撕开老鹿的腹腔,一口咬下了老鹿的肝脏。老鹿的肝已不再鲜脆,血色发暗,有很多的纤维,但虎王贪婪地咀嚼着,香啊,真香啊!
不久,虎王在午后的阳光中趴下来。饱食之后,内心平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小姐在为自己做着全身按摩。秋天的风带来阵阵凉爽,这就更加惬意无比。金黄的稻草在眼前晃动,阳光仿佛化成了一阵轻烟,在空中袅袅的飘浮。鸟儿在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鸣啭,五角、六角的金星顺着草叶滚动,飞溅出来,在空中闪闪烁烁的,又在风中熄灭了。大王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安详地睡去。当他的眼睑沉重地合上时,他听到了马勒第549号交响乐中的那只悲哀的圆号。那个号手中气无比充盈。漫长的乐曲中只有这一只孤独的圆号在吹奏,从始至终,没有一丝的停顿,也没有一丝的起伏。开始那号声是温馨的,流淌着童年的即景。然后,渐渐变得朦胧而忧郁,但依然动听,令人着迷。后来,就越来越沉重伤感,以至于不堪,痛苦难言,直彻心肺。最终竟然变得恐怖之极,连大王在梦中都瑟瑟地颤抖起来。在恐惧中,他迷迷糊糊地睁开虎目,他听见:
“部,部,部……”
这声音让虎王回来了,回到这实实在在的库布里特的大草原上,这个他曾经的王国,现在却无处不在地笼罩在屁的阴霾之中。
于是,虎王又开始闷着头大把大把地嚼起豆子来。过不多久,“嘭”又是一声熟悉的响动。
“嘭”又是一声
“嘭”又来了
“嘭”
……
[4]
夕阳就这么落下去了。
虎王将最后一把豆子扔进嘴里,拍拍虎爪,站起来。那只老鹿还剩下一半,大王看了看,又把那剩下的一条后腿撕下来。然后,他用嘴拖着那副鹿架向着阿宽的领地走去。
每一只老虎都有一颗孤傲而封闭的灵魂,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领地,即便是虎王也不能踏入,否则这领地的主人会不顾性命地攻击入侵者。当立在阿宽的地盘里走了没有多久,远处就传来了阿宽示威性的吼叫。虎王丢下口中衔着的鹿架,凝神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注视。他等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声呼啸。顿时阴风席地而起,卷动草间的残枝败叶随风飞扬。立的目光威严而镇定,呼啸过后,他沉稳地转身向回走去。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满天星光的青色的苍穹之中。
虎王的身影刚一消失,阿宽从不远处的杂木林中闪身跳将出来。只两三跃就近到那半架鹿旁,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吃了起来。最后连大腔骨也“咔嚓咔嚓”地咬碎,将里面的骨髓“吱吱啦啦”地吸得干干净净。唉,老虎从来是不吃腐肉的,但人饿极了,什么都干得出来,老虎也一样。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东西,吃什么样的东西成为什么样的人。食物改变着我们,谁都一样。
[5]
身后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当我刚一消失,阿宽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扑向这只腐鹿。我知道他就躲在附近的那片杂木林里,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也知道,这半只腐鹿够他支撑七八天的了。但我不知道,七八天之后,他会怎么样。越往后,进入深秋,老弱的动物就死得差不多了,很难再碰上这样的机会。想到这里,我再一次对屁充满了恐惧。这屁到底意味着什么?它的本质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我第一次在这个大草原的夜晚,感到迷茫。谁会想到,作为兽中之王,我也会有一天品尝生活的艰辛。
我堂堂虎王,落魄到今天,你可能觉得可怜可笑。但你怎知道,你自己、你们人类就不可怜、不可笑、不可悲、不可恨呢?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阿宽饱餐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事关我们老虎的生死存亡。
往日的自信与沉稳都没了。我变得愤怒、咋呼而唠唠叨叨,一副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琐碎的样子。我一只爪拄着下颌,另一只爪没精打采地向嘴里塞着豆子,同时守卫着身边这最后一只老鹿的后腿。
[6]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找到屁部了。吃到肉了睡得就踏实,白天自然精力旺盛,心情也随之开朗。我揉揉眼,转转头,左右“咔咔”掰响两下脖子,然后起身,一个后空翻,落地接着一窜,跃上前方的高坡,一声仰天长啸。回来看时,那条后腿还在。我咽下一口口水,叼起它向着西边的草原走去。
今天我要去见她。
对,虎妈!
[7]
虎妈可是咱库布里特大草原上的一颗明珠!细腻温婉,风情万种。骚得很啊!不过,我们和人可不一样,能骚,那是资本,是值得骄傲而且就应该撒着花地去骚,没必要约束自己。人总说他们也是动物,我对此表示非常鄙夷。人就是人,不是动物。不服,你女人敢和我们虎妈比比?你小伙子敢拿出你那个家伙和我比比?你如果比我还虎,那下回我用你的鞭泡酒喝。没有母老虎,一只男虎永远也不会成为一只真正的男虎。老虎行为的深层目的是母老虎!母老虎是老虎的总设计师。她使极少数的虎成为王,成功者;使大多数的虎一钱不值,失败者。每年春天,她让草原上孤独封闭的老虎,开始交流。三年前的春天,我主动找到当时的虎王,和他进行了一次交流。我咬断了他的脖颈。虎妈从此就是我的了。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被一只更年轻更强悍的虎咬断脖颈,这没什么。你是什么样的虎,就会有什么样的死法。就像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死法,一样。这很残酷,但很公平!
我现在正走在虎妈的领地上。
我把那只鹿腿扔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自己伏卧下来,漫不经心地开始吃豆子。但我已在风中嗅到了那渐渐浓烈的骚味。
她,就要来了。
“这娘们儿可真骚啊!”
她真的来了。我没有抬头,毫不理会地继续大口大口地嚼着豆子。她先是销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径自走到那只鹿腿前,吃了起来。我面无表情地专心吃着豆子,可眼睛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她。我知道她也饿坏了,可这娘们儿却还是先用牙小心地撕去鹿皮,用虎爪拨去鹿腿上粘的稻草,然后才开始慢慢地吃起来。当吃完腿上的肉后,虎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那根粗大的胫骨。
这时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8]
她的舌头一动,我的心里就是一下奇痒。她不停地舔着,我可就忍无可忍了。突然间,身体下的那根肉棒挺了起来,又粗又硬,并且还不断地膨胀。我心中奇痒,身体燥热,口焦舌裂,两目冒火。再也爬不住了,立起来,身体不停地扭动,前后四爪已经烦躁地在地上扒出了四个深坑。
我看也没有必要羞羞答答的了。
直截了当地说吧,我发情了!
这可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简直匪夷所闻。作为一只成年男性老虎,有性欲是正常的,尤其是作为一只虎王,性欲强烈得简直就像一名高级干部。但问题是,我是老虎,不是干部,我不应该随时发情啊!我应该只在春天发情,而不可能在秋天里发情啊!
我下意识地用虎爪摸了摸底下的肉棒,热得烫手,像摸着一根刚停下来的大货的车轴。我的确是发情了!
我再看看金黄的草原,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时心中涌来一阵悲凉的波涛。
我突然意识到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享受这大草原上王者的尊严了!
我在地上烦躁地刨着,喉咙里发出像滚水似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虎妈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她抱着那根大骨棒,收回舌头,抬起头看到我时,脸蛋蛋竟然如近晚飞霞般地红了起来。立在那,扭扭捏捏的,翘个大屁部,眼神儿早就变得迷迷离离。哎呀,乖乖的,你说这娘们儿啊,早不是小姑娘了,还扭扭捏捏的像个高中生。这虎妈,谁受得了啊!
我大吼一声,纵身一跃,将虎妈扑倒在地,她连打了几个滚儿。我追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去……
你看到这里不用害怕,也别瞎想。首先,我们老虎从来不谋害同类,这一点我们和人类有着深刻的不同。我们光明正大。所以我并不是要咬死虎妈。其次,我们老虎的性爱行为相当正派,而且规范,就像你们的领导开会作报告一样。我们可不像你们人类那样,搞出那么多的变态的性交行为。而且过于复杂,花哨,一点儿也不实用,只是大体掌握,都能算个PHD了。我们老虎的爱简单,原始,粗旷,……,给力!
我当时只是一口咬住了被我打得仰面朝天的虎妈的那对儿雪白的大奶子。对,我们老虎也有前戏,佛普蕾!我们老虎严肃但并不乏味!而且我还得再啰嗦一句,虎妈这娘们儿,真也太骚了!你看看,一只老虎,却长出一对儿如此雪白粉嫩,娇滴滴似叶下藏桃,明晃晃如金榜题名的大奶子。我真被它们折磨得受不了!
不过,在我讲述我和虎妈的性爱之前,请允许我先描述一下我的这只已经崛起了的虎鞭。因为世上流传着太多关于它的错误说法。我知道你们对于我的这活儿相当感兴趣,但考虑到我现在所处的具体情境,要安心给你们讲述虎鞭是相当困难的。
所以我只能三言两语简而言之了。
[9]
首先,“虎鞭”一词,纯属瞎说八道胡编乱造!真理存在于这个世界,人的心中却充满了谬误。人类为这个世界制造出了太多的谎言、偏见、谬误、歧视和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东西。你就看我这胯下之物,它明明是一只棒!大棒!霹雳狼牙大肉棒!它有这么长,更有这么粗,沉甸甸,硬梆梆,结结实实,鲜红发亮,皮肤撑得几乎透明,皮下血脉暴涨,憋得蜿蜿蜒蜒如遒藤盘古树。更让虎妈们胆战心寒的是这只大棒上布满了鲜嫩嫩血刺啦的大肉刺儿。它在虎妈的身子里只消轻轻一动,那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不能停下,又实在不能承受继续,矛盾,相当矛盾!当高潮来临,世界顿时解构,全身细胞分崩离析,化作一阵阵钱塘大潮。一下紧缩,即一滴如烟似梦的巫山云雨,滴落下来,世界一次毁灭,又是一次重生!
去年春天,我用这只大棒将虎妈捅得惨叫声响遍了库布里特大草原。草原上近百只老虎都听着这凄婉的呻吟,躺在地上一齐痛苦地爪淫。只有阿宽呆坐在那里,用一只虎爪不断地敲打自己的脑袋。到了一轮圆月升起的时候,阿宽已经满头鲜血淋漓。
第二天,草原上的花儿就都开了。
虎妈这时被我狠狠咬住一只大奶子,扭动着腰肢,嗷嗷哭叫,却只叫得我脊柱骨从尾尖一节节向上,酥到了天灵盖儿。他妈的,她这只大奶子,软绵绵,甜丝丝,还散发出缕缕幽香。这也太他妈的不可思议了!我松开口,一边压住这娘们儿,一边低头好奇地观看这究竟是怎样一只神奇的奶子呀。只见这奶子洁白如玉,饱满圆润,上面一粒粉红娇嫩的小奶头儿,硬硬挺立。我一伸虎爪,将奶头一捻,虎妈就如同触了电一般,浑身一抖,口中哀求到:大王,不要,不要。我厉声呵斥:不,我要!我就要!接着,再他娘地一捻,她就又是周身一颤。好玩,太好玩啦!我索性一口咬住了她的大奶子,用舌尖在她的奶头上一通乱搅。虎妈顿时全身乱颤,惨叫不迭,意荡神迷中竟一把抓住了我那根直挺挺已然快要爆开的肉棒棒。啊呀呀!我一个激灵,大脑瞬间短路,双足不由得一震,跳起足足五米之高。我在空中低头下看,虎妈仍牢牢地抓住我的龟头。对这点我要再次解释一下。我们堂堂老虎长个龟头,那岂不是笑话!我那头,可不像你们人类,我的那个头,应该叫小虎头!虎头虎脑,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光如玉,沉甸甸好似一把胶皮小榔头,颤颤巍巍,咧着嘴儿,口中含一滴晶莹滑润的甘澧汁。我研究了人类108种性交姿势,对于吹箫一式颇感兴趣,本想明年春天和虎妈一起探讨一下。我想可能需要虎妈仰卧,我坐在虎妈身上,张开两个前肢,像诗人那样仰望星空,虎妈捧起我的阳具,噙在嘴中,为我吹奏那美妙销魂的欢歌儿!但只是好梦经不住一个屁,我恐怕再也看不到库布里特的春天了。唉,我现在总是这样婆婆妈妈易于伤感,像个有文化没意思的灵长类,真是可耻之极!总之那一刻,虎妈痴呆呆仍牢牢地抓住我的虎小头,不肯放手,我的肉棒直挺如旗杆,我身悬空中,舒展如旗帜。
“啊!”我大叫一声,随即落下,挥起一掌,将虎妈打松了手,直滚出十米开外。
虎妈停下后,翻过身去,前肢伏地,后肢立起来,臀部上翻。我于是终于看到幽深湿谷中那只已经微微张开的神奇的魔戒。那是此生的终点,来世的起点。
时候到了。
我站好,先整理了一下华丽的皮毛,然后,挺着我的魔杖,迈着庄严的步伐,正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到之后,先将两只前爪重重搭到她的背上,然后骑跨上去,前爪抓紧了她背部的皮毛,挺起我的那条灼热的魔杖,向着那魔戒就要插下去……
[10]
这就是我的库布里特大草原。太阳就在我正前方的天空中,晃着我的眼睛。我的眼中一片金灿灿的光芒,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阳光正发散出最后的温热,她温暖着我。大草原上的果实都成熟了。
就在我全身的气血即将迸发之际,“嘭”的一声巨响……
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要破碎的!
我感到身子底下的虎妈一软,瘫在了地下。接着我听到了一阵带着抽搐性质的神经质的笑声。
霎时间,我的心暗淡了!刚才还雄心勃勃让我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地睥睨着我的大草原的魔杖,转眼间,软下来,耷拉在地上,像一条被剪断的脐带让我失去了我与我所有荣耀的联系。我默默地转过身,垂着头离开了。
身后虎妈仍然在放肆地笑着。我心中木然。我知道,魔戒永远是属于胜利者的。我不需要同情,让她尽情地笑吧。只是我宁愿被下一个虎王,一口咬断我的脖颈,也不愿这样地离开。一个失去了王国的国王走回自己昔日的领地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厚脸皮的。我不会再想虎妈了,她已经属于一个新的时代。虎妈永远属于新的时代,而我需要考虑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了。对于一个虎王,这是何等的耻辱与悲哀啊!
[11]
就像我所预计的那样,在这个秋天剩下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捕获到猎物。
看着草原上的鹿群、牛群、羚羊、野马和驴子们都长出了膘,皮毛变得油亮,而我却日渐消瘦,感到越来越虚弱了。我仍然能够奔跑,但就是无法驱散屁的困扰。
天明显地开始冷了。一天晚上,我卧在寒冷的夜色里,突然嗅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气息。我一下子扔下手中的豆子,端正了身体,抬头远眺,双眼放出冷冷的寒光。是阿宽进入了我的领地。
他来要干什么?
在清疏的月光下,阿宽的身影渐渐地依稀可见。我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我,立,仍然是这大草原上的王。虽腹中饥饿,身体消瘦,但是只要我伏踞在这里,就足以震慑住这大草原上的一切生灵。果然,阿宽站住了,不敢再近前半步。我已经能看到他紧张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这让我心中生出一丝欣慰。阿宽向我喊话:“大王,是我,阿宽啊。”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天多亏您送来的肉。谢谢您啦。而且,”他停了停,“那天吃完了一顿肉,我突然觉到了点什么,可是我不敢肯定。所以反复试验了好久,最终才敢确定。这才来向您汇报一下”我仍然一言不发,但已经渐渐不耐烦了。“那天我吃饱了肉,就没吃豆子,结果就一天没放屁。我就想是不是这放屁是因为吃豆子吃的?后来我反复试验,发现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知道这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了,简直像天方夜谭。但是,大王啊,我是反复反复地试验过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吃豆子放屁。大王啊,不能再吃豆子啦。”
“住嘴!你这是放屁!”
“嘭”
我霍然立起,狂怒地吼叫着。作为两只雄性老虎在这里唠唠叨叨的磨叽,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虎是兽中之王,就应该独来独往,他们天生就注定是孤独的、封闭的,他们不需要交流。而且我是库布里特的虎王,你阿宽有什么资格来教导我?我怒视着阿宽吼叫道:
“你这是一派胡言。” “嘭”。“谁让你来找我?” “嘭”。“你是来拯救我嘛?” “嘭”。“你是来教导我嘛?” “嘭”。“你给个我滚,滚开!” “嘭”。“嘭”。
阿宽吓得连连后退,转头要走,可刚走两步,又掉回头,哀求道:
“大王,我是真心为您好,求求您啦,就别再吃豆子了。要不然就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我“嗷”地一声向前一扑。阿宽立刻转身飞奔着逃走了。
我站住,胸脯仍然急剧地起伏着,满腔的怒火无以发泄。
“啊!啊!啊!”我大叫着,前纵后跳,左奔右突,挥虎爪,扫虎尾。“住口!住口!住口!谁用你来教我,我是虎王,我是虎王!我就要吃豆子,我就要吃豆子!看吧明年春天我依然是库布里特的万兽之王!”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更强悍、更凶猛、更迅速。于是我开始在月夜之下发奋练习。蹿腾跳跃,奔跑突袭,我练习着各种捕猎的技艺。过去正是刻苦地练习,使我日益强大,终于战胜老虎王,成为新一代的虎王。现在我还要更刻苦地练习,我坚信只有刻苦才能摆脱困境走向成功!
直到最后,我一下累倒在地,眼冒金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12]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着夕阳如火般灭去。
冬天已至。
而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我,这大草原上的王,曾经多么的强健,奔跑在无边无际的库布里特,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量。但所有的力量最终将会耗尽,气血散去,形体枯绝。我现在是如此的虚弱,双目凹陷,身体瘦削,像是搭在骨架上的一具皮毛。
我双目闭合,静卧草中。一轮巨大的圆月缓缓升起,停在我头顶之上。
就在这时,我的鼻翼轻轻扇动了一下。风中吹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混杂着另一股诱人的味道,难以抵御。
我心中如一湖止水,突然动了一下。
这是阿宽,还有
一只鲜美的,正淌着血水的鹿。
这一次阿宽拖着那只肥鹿,大胆地走近。
我已无力呼啸,但仍然竖直头颈,保持着王者的气度。
“大王”阿宽开口了。“这是一只刚捕到的鹿。您吃了吧。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我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阿宽。他长得更加强壮了。一身漂亮的好皮毛,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银辉。我能感觉到,那头鹿被撕裂的脖颈正冒着白色的热气。但我没有看它。我又闭上了眼。
“大王,您就吃了吧!”阿宽近似哀求地说。
笑话!我是这库布里特的万兽之王,怎么可能吃你施舍的一只鹿!
我闭着眼,在寒冷的月光中,一动不动。
阿宽走了。
[13]
我就这样死去了。
伏踞在这广袤草原的正中,保持着王者的气度,死去了。
面前停着一具已经僵硬的肥鹿。
临死的那一刻我懂得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永远超出我能力之外,
有很多事情永远让我无法理解,
但至少我能选择有尊严的死。
能这样有尊严地死去,我为之骄傲!
这是我的
自由选择!
立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