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的最后一天,由于我们本身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纯粹瞎逛,所以学习海风,随意漫游。
先在酒店附近的八一好吃街过过嘴瘾,然后开拔。
行至重庆渝中区长江索道站的时候,打算买票,乘坐索道体会一番。也许太座和我自外地来,状态不如当地人那么自信,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只见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两个重庆小姐姐,突然站起身来,迎面向我俩走来。第一时间我的反应,这俩是不是诈骗分子?这年头电话诈骗,旅游诈骗实在太多了,数不胜数。让人出门在外总是多一层担心,会不会被嘎腰子?可她俩一张口,顿时打消了我的疑虑。她们自我介绍是旅行社的,今天的一辆一日游大巴,还有两张票没有卖出去。原价160元,现在可以降价120给我们,游览内容多多,最后也包括这条长江索道缆车的乘坐,从对面坐回来。如果我们现在在本站买票,起码要排队两个小时等候,登上缆车几分钟就过去了,时间上太不划算,性价比太低。我们当晚要离开重庆回成都,时间紧迫,这个一日游正合胃口。加之,小姐姐百般承诺,本次一日游是良心奉献,没有购物内容,我们要做的就是上车以后不要对其他游客透露,我们少花了40块钱。这个要求也太简单了,没有勇气拒绝。两年前太座一人参加上海苏州杭州的七日游节目,在杭州被忽悠买了一床丝棉被,索价3000大洋,不仅给行程的携带增加了很多困难,而且至今也没有盖过,束之高阁。小姐姐情真意切,款款道来,定睛细看,两位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比成都普遍身材较矮的川妹子强去太多,很难让人抗拒。而且,而且,两位操的是一口纯粹的重庆口音,听来十分舒服。我虽然不是正宗四川人,但是居住许久也能够听出四川各地的不同方言。四川话里数自贡话最难听,乐山话则是特别可笑,成都话软绵绵吱吱呀呀的,不适合男性说,而重庆话那可是硬邦邦的,孔武有力。此次回国主要居住在成都重庆两地,最大的一个体会就是绝大多数人说话都是川普,亦即四川普通话,又称椒盐普通话。最开始时莫名其妙,啥时候形成了这个习惯?琢磨了很多天以后才明白,因为虹吸效应,成都重庆近几年吸收了太多的外地人口。北方人自不必说,四川各地县份上的人也来了不少,为了掩饰他们自己来自于小地方的心理阴影,集体开口说川普。听罢这二位高颜值美女原汁原味的重庆话,二话不说,立马成交。
让人失望的是,上车以后的导游是另外一位小姐姐,不仅容颜大打折扣,半路上还先后带大家去了4个地方购物,这是后话。
在重庆旅行,总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坡度。别的城市有街道,有大道,有广场,而重庆有的,是一层层石梯、一段段坡坎、一条条蜿蜒的街道。它没有规整的棋盘式路网,却自成格局,就像一张立体拼图,随时可能给你带来意外的惊喜。
几乎所有外地游客到重庆,第一站都会奔向李子坝。旅游大巴也不例外。这里没有名山大川,却能吸引数百人守候在轨道下方,只为等待那一瞬间:轻轨穿楼而过。
铁轨轰鸣,列车从空中奔驰而过,在人们的眼前钻进楼里。每当车厢出现,总能看到人群里爆发笑声与惊呼。很多游客,包括外国人,会在那一刻猛地张大嘴巴,身边的朋友飞快按下快门,合成出轻轨“开进嘴里”的照片。魔幻与幽默,在这一刻奇妙地交织。
其实,重庆的魔幻远不止于此。
在老重庆人的记忆里,除了十八梯,通远门的“九梯子”和“望龙门梯子街”更能代表山城的日常。狭长的石板阶,两旁是紧挨的居民楼,推窗就能喊邻居。当年挑担的棒棒军走得比谁都快,肩上的竹棒一晃,货物就稳稳到了目的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棒棒军几乎撑起了重庆的搬运业,一根竹棒挑起了千家万户的生活。他们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是这座立体城市最真实的背景音。只可惜,如今的棒棒军越来越少了。
(网络图片)
顺着山城的脉络往下走,就会遇见白象居。它并非普通的居民小区,而是抗战时期的缩影。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大批难民和机关撤入重庆,白象山一带被开凿出防空洞和庇护所,成为当时市民最重要的避难之地。如今重建的白象居依旧保留了那种特殊的格局:狭窄的街巷、曲折的楼道,仿佛还残留着当年躲避警报、扶老携幼的场景。只是今日行人稀少,静得只能听见风声。但拐过一条小巷,便能见到湖广会馆,雕梁画栋,庄重而典雅。它见证着明清移民入川的历史,也见证着抗战时期的山城坚韧。白象居和湖广会馆,一个是苦难中的避难所,一个是迁徙中的文化根基,共同构成了重庆记忆中厚重的一页。
魁星楼也是充满传奇色彩,它最初建于清雍正年间,供奉魁星星君,象征文运与科举。历史上,它几经兴废,直到1991年才迁至临江门并重建,飞檐斗拱依旧古意盎然。
但最魔幻的并非它的外观,而是它与现代写字楼之间的一座空中连廊。魁星楼广场一侧,看似只是寻常的“1楼”,可穿过连廊,另一头却直通对面大厦的第22层。人在桥上走,脚下车水马龙,抬头高楼林立,仿佛置身科幻片的场景。从清代的科举祈愿,到今日的魔幻象征,魁星楼本身就是重庆历史与现实叠加的写照。
若想感受重庆的现代艺术气息,国泰艺术中心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它的外观由纵横交错的巨大红色梁柱组成,远远望去,就像一捆倒扣的筷子,因此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筷子楼”。每当夜幕降临,灯光次第亮起,整个建筑就会变成一团跳动的火焰。站在广场上抬头望去,光影交错间,仿佛可以听到城市的心跳声。
有人说,重庆的火锅、重庆的夜色、重庆的国泰艺术中心,三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共通之处:热烈、奔放,却又内在有序。这种张力,正是重庆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旅游大巴随后把我们拉到了沙坪坝。导游小姐姐介绍说,这里虽然不在市中心,却是重庆的文化之城,云集着重庆大学、四川外国语大学、西南政法大学等名校。家中小妹当年便毕业于川外,后来考入中国社科院读研,又辗转到美国学习,目前在纽约任教,每年暑假带学生去意大利罗马实习。我路过川外时特意拍了张照片发给她,算是一份遥远的问候,也让这座校园多了一丝熟悉的温度。
沙坪坝不仅校园林立,它也承载着复杂的历史记忆。1982年寒假,我和太座去昆明桂林旅游,回来时路过重庆,特意跑去重庆大学打卡,还专门去了红卫兵烈士墓。墓园内青草掩映的石碑上,许多名字后面标注着“1967年逝世”,有的甚至不到二十岁。他们不是战死沙场的军人,而是倒在同龄人的枪口之下。那段岁月,重庆成为全国武斗最激烈、死伤最惨的城市,一年间死亡人数达到1100,机关枪、火箭筒、坦克,学生和工人们真的把沙坪坝,双碑等街区变成了战场。烈士墓今日荒草丛生,碑文风雨剥蚀,成为一个难以言说的存在:既不能否定,又无法公开纪念,唯有沉默,却分外沉重。
这份沉重,也让我在白公馆渣滓洞面前选择了犹豫。小说《红岩》曾经写得那样壮烈,江姐、许云峰、小萝卜头一个个鲜活,但真正参观时,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小说的主要作者罗广斌,曾在这里被关押,在屠杀前成功越狱。然而,建国初期老毛对过去在国民党统治区干革命的地下党员,提出了“保护使用,长期考察,逐步提拔,量才使用”十六个字的方针,(珊瑚姐也有“降级安排,空置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的16字方针的版本)既要用他们,又不能完全放心,不轻易提拔。罗广斌最终在1967年被迫害跳楼自尽,他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倒在自己人手里,成了那场浩劫的牺牲者。罗广斌的遭遇,就像这座城市的另一重伤痕,令人痛惜,也让人反思制度与人性的复杂。
渣滓洞 (网络图片)
沿江而下,夜色渐深,旅游大巴驶向南岸区。车窗外灯火渐亮,朝天门来福士像一艘巨舰横亘江畔,雄姿勃发。江面翻滚着倒映的万家灯火,江岸高楼霓虹闪烁,夜色中仿佛给城市披上光的外衣。
朝天门码头是这座城市最具代表性的地标。早些年,朝天门是重庆最繁忙的交通枢纽,几条长长的石阶从江水边伸向高处,挑担的船工、候船的旅客、吆喝的茶摊,汇成了一幅原生态的重庆画卷。码头旁,棒棒军们成群结队等候活路,谁要搬行李,谁要扛大米,吆喝声此起彼伏。那时候,朝天门就是他们的主战场,一根竹棒养活了一家人。
(以上三图来自网络)
八十年代以后,城市高速发展,高楼一座座拔地而起。最终,朝天门迎来了“来福士”的登场。这组摩天大楼像一艘庞大的巨舰,稳稳停靠在两江交汇之处。那横空的水晶连廊,如同凌空的甲板,宛若一条银色的巨龙跨越长空。有人说,它与新加坡的金沙空中花园极为相似,实际上,二者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 文学城热门博主五湖兄已然佐证。
但不同的是,新加坡的海风是清柔的,而重庆的江风是浓烈的。站在来福士高处俯瞰,蓝色的嘉陵江与黄色的长江在脚下交汇翻涌,江雾氤氲间,仿佛能看见这座城市几十年来的蜕变:从一条条石梯、一群群棒棒军开始,到如今的摩天楼林立。
重庆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它既有旧街的斑驳与沉默,也有新城的繁华与光影;它在过去与现在之间不停切换,就像那条从“1楼”直通“22楼”的天桥,让人永远摸不清它的边界。
或许,这正是重庆的魅力所在。它是一座立体的城市,一座魔幻的城市,更是一座在烟火与历史中顽强生长的城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角,迎接你的会是台阶、江水,还是肩挑重担、脚步铿锵的棒棒军。
( 出去标明的网络图片,其余皆为自拍)
重庆话很象武汉话。
“几乎所有外地游客到重庆,第一站都会奔向李子坝。旅游大巴也不例外。这里没有名山大川,却能吸引数百人守候在轨道下方,只为等待那一瞬间:轻轨穿楼而过。”
“铁轨轰鸣,列车从空中奔驰而过,在人们的眼前钻进楼里。每当车厢出现,总能看到人群里爆发笑声与惊呼。很多游客,包括外国人,会在那一刻猛地张大嘴巴,身边的朋友飞快按下快门,合成出轻轨“开进嘴里”的照片。魔幻与幽默,在这一刻奇妙地交织。”
还特别喜欢水星兄无敌的文字!:)
水星兄的大作是真正的图文并茂,魁星楼的空中连廊,看照片就晕了。那些从古到今的建筑和风土人情,水星兄都信手拈来。 ‘重庆的江风是浓烈的’,很喜欢这一句,水星兄笔下的重庆就是如此。我要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去重庆,一定得来再次拜读水星兄的大作,跟着你的足迹走。
哈哈,来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