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昨天晚上就想返校了,勉强挨到今天早上,爸爸和奶奶想让她跟着搬家公司的车到新房子里看看,她不肯。
安戎说只剩下一个名额,会替她留着,但她必须从网上下载表格,填好后扔进图书馆里贴有“小北山登山活动”标签的信箱。他说为了存证,不接受网上报名,先来后到根据下载表格上的号码为准。
她不去想他怎么为她保留这最后一个名额,她只尽可能早一点返回学校。
进校门的时候想看一看他那辆重型哈雷在不在, 晶晶说那辆橙色摩托车是他的,她拐到自行车棚去看了看,没有。
用学校的电脑下载了表格,填完扔进信箱,回到宿舍看见屠薇刚刚起床,她真的是看见她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睡衣睡裤皱得缩上去,披头散发,眼角都是眼屎。
她记得屠薇的耳廓上好象有三个耳洞。
屠薇伸伸懒腰,刚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全,就笑眯眯地说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们出去玩好吗?
恩妮知道说的是去逛马路,在城里长大她的休闲玩耍主要是逛马路,象小北山登山那是大事,一年难得碰到一次。
她说好啊。
坐在床上看屠薇梳妆打扮,差点象奶奶那样啰嗦一句把牙齿刷一刷,她最近才知道屠薇一天只刷一次牙,因为睡觉不吃东西所以早上不用刷。
她说你嘴里有味的时候张合欢和晶晶都没站出来帮腔,理儿就跑到屠薇那边去了。她没法争无处辩,牙齿和口臭都是屠薇她自己的。
“去哪里玩?”恩妮问。
“空中街,当然是空中街。”
“你还要吹头发贴睫毛?”
“很快的很快的,就几分钟。”。
出了学校,校门口就有汽车站,小商小贩都挤在校门口,书店音像店是学校经营的,一家餐馆一家小吃店向学校交租。
公交车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开,二旁地面到处开挖,灰尘铺天盖地,在二十一世纪的这个年头,城市的这个角落暂时是个大工地。一排巨大的水泥柱子是正在建设的轨道交通,据说通车后去一次空中街只需二十分钟。
“我男朋友也投资房地产”。屠薇指着一排正在兴建的房子说。
车厢里摇得要命,恩妮和屠薇都使劲抓着头上的扶杆站着,哐啷哐啷的行车声给耳朵塞上了东西。 恩妮立刻想到了那张照片,唐家二兄弟都是做房地产的,但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屠薇的耳朵。
这句话让她 非常想看看屠薇的耳朵。车子颠得快散架一样,虽然不挤,她们二人站得还是很近,本来是为了方便说话,现在她想看耳朵,人要后仰,也怕车子一摇她的脸会贴上去。
屠薇见她一摇一摇地不说话,以为她没听清,车子早开过了那片小区,她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逛马路是恩妮的强项,别人在小河边长大,她在商店边长大。商店里商品的千变万化时时更新是她从小就看惯的。她是逛商店的老手,逛商店是她的休闲活动。
空中街上人头攒动,地标建筑摩天楼金银岛大厦通体晶亮,玻璃外墙沐浴在阳光里,墙上有模糊不清的街景和蠕蠕移动的人头。
“要是将来能天天进出金银岛大厦就好了。这一辈子也不白活了。”屠薇羡慕地看着穿着一个红色英国骑兵制服的门卫说。
“里面好像基本上是旅馆餐厅。”恩妮说。
“知道。我是说这么漂亮的房子,人在里面是不是特别享受特别神气?”
“房子啊,”恩妮不以为然地说,“这里原来是个门口卖糖炒栗子的水果店,外国人来投资造了金银岛大厦,有啥啦,房子就是给人住的地方。”
“我们从这里一直逛到江边好吗?”
“好呀”。
空中街二旁的店面几乎全部装修过了,国际一线品牌的名店也有了,恩妮说我们看什么?看衣服好不好?
我带你去看一个披肩,二十万块钱一件,火鸡羽毛的。
二十万?
进了那家皮草专卖店,门口有专职迎送客人的小姐,店里灰色系列的装潢典雅而高贵,诺大的店铺里几乎没有顾客,只有一大帮售货员小姐。
那件二十万块钱的披肩呢?挂在这里的?
卖掉了。
真的?屠薇瞪大了眼睛。
小姐要是喜欢的话我们这里还有一件,毛色差些,夹杂色,不过价格可以便宜一半,小姐要是喜欢的话…… 。
我们只看看,我们没有钱。恩妮态度蛮好地抢上去说,她说二十万的披肩也有人买,外地人买的吧?
是的,是个大款。这种衣服要珍贵有多珍贵,正宗国外进口,有钱也抢不到……。
象我们这种年纪的小姑娘也是大款?恩妮开始掏糨糊。
人家是大款的小蜜。
恩妮偷笑,想你们不要太会摆噱头。她说大款带着小蜜来买,二十万块钱马甲袋要装一袋子了,拎进来你们吓吗?
当然吓得喽,小姐说。
旁边一个小姐听出什么来,不放心地说:不要瞎讲八讲,谁会把钱放在马夹袋里来买东西?肯定是刷卡的。
出到街上,屠薇说行了行了,算你聪明,买得起二十万块钱披肩的人真是有的,别不信。
我又不需要披肩,多高的天价也跟我没关系。
她们逛进PRADA专卖店,在散挂的衣服和单调的色彩间走动,色彩灯光和音乐营造起一种特殊的气氛,恩妮说我们试试这件黑的。
她能够接受露出肌肤的黑色衣服,黑色刚刚开始流行。
料子很厚,不太适合江湾市的夏季,衣服倒是件短袖。屠薇说我不穿,象丧服一样。恩妮被二个小姐带进试衣室,换上衣服,只见要胸有胸要腰有腰,领口很低酥胸雪白,二条玉臂也光滑好看。
进来以前已经看过价钱,八千,她根本买不起。
她转着身子让屠薇看,屠薇说换件其它颜色的。
她把衣服脱下来让屠薇拿着,好换回自己的衣服,屠薇翻了翻价牌,二眼立刻放出光来,她说买了吧,这衣服高级。
我买不起,你买吧。
我才不在这儿买,屠薇嗤之以鼻,我的衣服到国外去买,我男朋友说国外便宜,选择还多,我可看不上这儿的东西。
这话提醒了恩妮,她立刻看了看屠薇的耳朵,只有二个洞,一想不对,侧面照拍的是左侧脸,她说你把脸转过来我看看?
真是三个洞。
屠薇说你干吗?
没啥,你男朋友姓唐?
屠薇倏地盯住她,你说啥?
恩妮意识到闯祸了,唐阿姨说的是“轧姘头”,屠薇的反应也激烈,唐阿姨说的人肯定是她了。妈呀,一圈兜下来她溜出去过夜原来是跟唐家阿大!
这怎么说也是不正常的,和盘托出真相会不会让屠薇没面子?自己的皮也没厚到把这种事随便挂在嘴上。她眼珠一转说:你男朋友姓唐?
你怎么知道?
是还是不是吧。
是。
那就行了,反正我知道了。
屠薇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她笃笃定定。她在撒谎,人人都在撒谎,她撒谎是为了避祸,这个理由很正当,她也不认为屠薇一定要知道真相。
屠薇将眼睛眯了眯,细眼后面的眼神锋利地闪一闪,脸上却笑了,她说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偷听?你也听得懂广东话?
恩妮不回答,背起双肩包径自往外走。
屠薇追上来和她并肩,乐滋滋地说你穿那件衣服真的好性感,你干吗不买?
恩妮以为没事了,刚想回答,屠薇却话锋一转说:我是追求爱情的人,好珍惜他这个人,他有没有太太我不在乎,他不会放弃家庭我也理解,但要是他真的养了一批不给我知道,那我没法忍受。我爱他,爱情会让我不顾一切。
天! 恩妮在心里惊叫一声,脸上就变了色,她说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有病啊?你脑子进水了?
就那唐阿跷还跟你抢?以前他们没钱的时候谁正眼看过唐阿跷?歧视残疾人是不对,但有钱了他就不跷了?
屠薇嘴角一牵,满意而狡黠地笑一笑,凑到恩妮的身边来,手一插,就进了她的臂腕。恩妮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她的底气,她嘴里那股口臭她也只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