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 四
安戎雷厉风行地和罗九阳对面床上的室友对换了床位,在一帮死党帮忙下当晚就搬进了罗九阳的宿舍。
他对罗九阳的妈妈下了保证:在罗九阳病愈石膏拆除之前,他负责全面照顾罗九阳。
“擦擦洗洗的我也不要你弄”,罗九阳的妈妈很讲道理地说,“我会请个佣工来帮忙,他女朋友也可以帮忙做做,费用嘛……..。”
“我出”。安戎毫不犹豫地说。
“帐到时候再跟你算,你现在先把保证书写给我。还有,我最担心的是他缺课,你晓得他不肯回家就是因为不想脱课。我这个儿子呀,从小就用功,左邻右舍都说他聪明,成天在家从不出去闯祸,读书从来不要我操心,这种地方可是一点也不象他爸……..。”
“阿姨,上课的事我也包了,”安戎很没耐心听下去,急躁地说,“我保证不让他脱一节课,我推他去教室,楼上的教室我背他上去。”
“说说容易做起来难,你就先做起来吧,求主和你在一起。”
一切安排妥当,十一点都过了,恩妮累得精疲力尽,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宿舍时,发现一屋子的人居然都没睡。
“罗九阳受伤了?”张合欢见她进门,劈头就问。她从来不关心罗九阳,这问话问得倒挺关心。
“右腿腓骨骨折,踢球时受伤的”。恩妮疲倦地说,看到晶晶低着头在玩手指甲,竖着耳朵在听。她忽然恍然大悟,她们这是在陪晶晶呢,晶晶不睡,在等罗九阳的消息?
本来还想讲,把细节讲得清楚些,免得她们相信外面的误传,可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她说今天真够忙的,晚饭到九点才吃上,安戎搬过去照顾他了,没事了,三个月以后拆石膏。。
“怎么就踢伤了?”屠薇意犹未尽地追问一句,画外音大概只有恩妮听得出来。
“意外嘛,”恩妮爱理不理地回答,这时她想到另一件事,她想晶晶肯定愿意照顾罗九阳,人多好办事,为什么就不能让晶晶尽一点力?
把罗九阳照顾好,这个担子不轻。
她转向张合欢,知道虽然晶晶不瞧她,但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她都会听进去。她说罗九阳不回家养伤,就住在学校里,你们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晶晶象小孩一样点了点头,恩妮看在眼里,有些欣慰有些妒嫉。她感觉拿她没办法——她根本还是个孩子,等人来关心等人来照顾。好在自己也不是敌人,就象安戎和罗九阳不是敌人一样。
恩妮也没想到日子会变成这样,每天都得去男生宿舍,在那儿吃了晚饭再回来,每天总有一帮子男生聚在那里,大家打趣说笑,热热闹闹,象过节一样。
“得,等这条腿长好了,你再朝那条腿踢一脚,让这日子再过下去。”罗九阳开玩笑地对安戎说,脸上气色明显好起来,过不了多久准保发胖。
安戎说恩妮你每天都要来,明白?建议你晚饭的时候来,有吃有喝的比较划算,有的时候可能需要你去食堂打打饭。
“你是谁呀你?在这儿发号施令?”
“我是谁?我不是领导吗?呵呵,这事不是由我负责吗?你可不能不来,你要是不来…..,你要是不来那还有什么劲。”
“毛病!”
说虽是这么说,她自然每天去,不但去,还盼着去。她也的确是晚饭十分才去,有一次去早了,他们二个在一起做功课,打扰了他们她很抱歉。
罗九阳的妈妈派了个钟点工来,自己也天天来,带上好饭好菜,她开始还悄悄问她儿子:今天课都上了?他背你上楼了?后来就不问了。
那个周末他妈打了个电话来说要去机场接他爸,不过来了,安戎就对恩妮说你跟我去食堂打些饭回来,你会配菜我不行,我帮你提东西。
他们走在通往餐厅的水泥路上,安戎一直不说话,恩妮说你知道我爸和你妈以前是校友吗?
知道一点点。
什么叫知道一点点?
安戎又不说话了,恩妮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担忧。他们二人中间似乎隔着一块布满地雷的雷区,他不愿意踏进去,怕一踏进去就炸得粉身碎骨。
那就只能由她来说了,解玲还需系铃人,她说安戎。
嗯?
对不起。
什么?安戎疑惑地看看她,那份不安显然表明他已猜出她要说什么,但他很快掩饰起来说,你说什么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还不知道?!还要我说?别欺负人好不好?!”恩妮突然就发作了,嚷嚷起来,她觉得很冤,自己又不是男人,自己是个女人,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动荡不安,他却在装蒜。
“哟,怎么了?别……,我,我怎么欺负你了?”安戎立时就慌了,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朝她伸手,她把身体一扭,把他甩开了。
“怎么了? 哎呀,你就打我一下吧,这比什么都好,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不行?…….”。安戎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手足无措,看着她要哭的样子,吓得不轻。
她一甩手,蹬蹬蹬地往前走,进了食堂,看到周围这么多的人,心里就平静下来。她是来打饭的,要配菜,有六七个人要来吃饭呢,她得稍微花点心思。
安戎百思不得其解地瞄她一眼,又瞄她一眼,确定没事了,就偷偷不可思议地吐了吐舌头。
来吃饭的都是安戎的死党,恩妮忽然发现罗九阳是没有朋友的,再回想,他连手机都很少打,真是特别安静的一个人。
男生宿舍是六个人合住,几个室友中也凑过来一起吃。别人笑说他们是被安戎收买了打工的,他们也的确帮忙推推轮椅什么的。那个胖胖的外号虫子的男生见罗九阳他妈没来,就问你妈呢?
“去机场接我爸了。我爸在越南开了家厂,几个月才回来一次”。罗九阳特别老实地说,还不忘呲牙咧嘴一下表示他很痛。
点点人数见都到齐了,大家围坐下来吃饭,又有人来了。
先进来的是张合欢,手里捧着一只挺大的砂锅,人一出现自有一种气场,晶晶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安戎马上起身打招呼说,稀客稀客。
“什么东西这么香?”虫子嗅嗅鼻子,垂涎三尺地说。
“你行啊”,张合欢哥儿们似地嘲讽地说,“人家晶晶她妈给罗九阳煲的鸡,你倒一闻就闻出来了,可是我事先声明,每人只限尝一块,听见没?
“煲鸡啊,那有什么……。”有个人轻轻嘀咕一句,张合欢马上说那你就别吃。
张合欢把砂锅放在二张书桌拼起来的饭桌中央,锅盖一揭,香气扑鼻。
“是一整只鸡,这是什么?虫?”有男生探头去看,指指锅里问。
“冬虫夏草”。晶晶轻轻地说。
“是冬虫夏草煲鸡啊,怪不得这么香。”
安戎说罗九阳你得多吃些,看人家专门替你煲了送来。
“你们吃,”罗九阳说,“冬虫夏草煲鸡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嗳,你这个人……”,张合欢一听就不乐意了,脸一板象个大妈似的要训人,恩妮一看赶紧站起来去拉晶晶,说晶晶你过来坐在我旁边。
这个岔一打,那二个人也就不说什么了。恩妮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清楚他们二人的关系,——谁瞧谁都不顺眼。
张合欢说晶晶你在这儿吃?
在这儿吃。恩妮抢着替晶晶回答,一抬头看见罗九阳气得把眼睛朝天花板上翻,见她看他,人立即就萎顿下去,还歪歪嘴表示自己很痛。
晶晶立即就露出关怀备至的表情,一瞅一瞅地偷偷瞧他,担心得不得了。
张合欢挤一挤坐了进来,大家很闷地吃了一会儿。有不熟悉的女生加入,那几个男生都收敛起来,吃完饭大家都要赶回去做功课的。
安戎说张副主席咱们学生会今年组不组织登山活动了?
张合欢说经费倒是有的,就是有人提议划龙舟,有人又建议搞一次野餐活动,具体怎么搞还要听听群众意见。
恩妮不停地替晶晶夹菜。发现晶晶胃口奇佳,吃得比她还多,夹给她的菜一点不剩都吃光,这倒让她有些惊讶——这么瘦小的人,怎能吃下这么多。
他们的老规矩是吃完就散,安戎有时候会象掐秒表似地拿着只手表赶人, ——都走都走,我们要做功课了。
不过今天饭吃完了,安戎却还在跟张合欢聊天。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张合欢不起身,安戎好象也不好意思赶。
恩妮惦记着自己的功课,这张合欢天天见面,实在算不上客。她不想陪了,说我先走了,你们再坐一会儿。
“我要上厕所。”罗九阳突然很冲地冒出一句,边说边往起站。一顿饭从头吃到尾他都不说话,这会儿象憋坏了似的一出口就有火药味。
“合欢姐,”晶晶急得催张合欢,一边又不放心地去看罗九阳瘸瘸拐拐呲牙咧嘴往起站的痛苦模样。张合欢斜眼瞧瞧罗九阳,露出一丝嘲笑,掖揄着说:“人家自己上不了厕所,咱又帮不上,还是快走吧。”
恩妮心想张合欢怎么这样?
她们一走,罗九阳马上说:“妈呀,总算走了,快把人憋死了”“
“那就快去呀?厕所里又没人,要人扶着去?”安戎问。
“谁想上厕所?就是想上也不能当着女生的面说是不是?这不是想赶那女的走吗?这个人,男不男女不女,什么事都瞎搀和,一看就反胃,恩妮你还让她坐下来吃饭。”“
“我……?”恩妮听了不高兴,怎么怪我?。
“张合欢工作很认真,能力也强,这届学生会工作搞得有声有色,都是她在搞,她的工作是有口碑的。”安戎说。
“工作能力算什么?她是那种材料就该干那种事,做得好不好那得跟她的同行比,我是说这人那德性。要说家里没钱想赚钱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怎么就那么来劲,什么事都要管,好象天下都是她的,权力欲大得邪门。跟张晶晶说了多少次别雇她,离开她 ,上学还要什么人照顾?她就是不听。瞧她们现在这付样子,这女的成了主人,得意洋洋,颐指气使,什么都得她作主,出钱的张晶晶反成了个苦巴巴的小媳妇…..”。
“什么出钱?”安戎听不懂,转脸问恩妮。
“晶晶家每月给张合欢二千块,钱不多,意思意思,感谢她老照顾晶晶。”恩妮照着晶晶告诉她的版本说。
“有这种事。”安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