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正文

<极度深藏> (10)

(2013-04-16 13:49:16) 下一个

10

警方先审问了罗诚彬。罗诚彬讲述了从自己被绑架到宋雷报警前的详细经过,对自己不愿意杀死池敬文的过程作了尤其细致的描述,最后说:“宋雷杀死池敬文以后,我原以为一切快结束了,一直在心里祈祷希望警方能在煤气把我们熏死之前赶到。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宋雷突然举着刀向我逼过来,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想把我也杀了,这样一来现场将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一切证词都只能听他一个人的说法,警方死无对证。我就跟他扭打起来。因为我和他之前消耗了不少体力,因此这个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最后,我稍微占据了上风。宋雷见无法得逞,突然刺了自己肩膀一刀,我吓了一跳,就停了手。就在这个时候你们破门而入。我在警车上才想明白,宋雷刺自己一刀,是企图栽赃陷害我,让你们误以为是我想杀他。”

郑周问:“你们三个觉得是那个叫田宗的策划实施的这一切?”

“对,几乎可以肯定是他。”

郑周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警飞快地记录下罗诚彬的证词,继续问到:“还有什么情况需要告诉我们吗?”

罗诚彬迟疑了一下,说:“有。池敬文临死前,哦,不!是宋雷刺了他一刀以后,他情急之下说出了三个字。我猜,这三个字与他提到的那个秘密有关,他是想以此换取宋雷不杀他。”

“是哪三个字?”

Ding(音丁)Xi(音西)Gu(音古)。”

女警抬头看了一眼罗诚彬,问到:“是哪个Xi字?”

罗诚彬说:“这我也不知道。”

女警又问:“他的普通话标准吗?”

“很标准。”

女警察不再问,在本子上写下了“丁西古”三个字,然后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郑周问:“宋雷听到这三个字了吗?”

“听到了。”

“他是什么反应?”

“因为当时煤气已经开始泄露,他一心想逃命,根本不关心这些。不过,他答应过池敬文,如果池敬文说出秘密,他会尽量让池敬文死得很快,减少痛苦。宋雷他...实际上履行了承诺。”

“你讲一下宋雷动手的细节。”

罗诚彬的脸上略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讲述这样血淋淋的细节并不是听上去那么容易,即使是对于一位医生来说。他尽量挑选着听上去平和的字眼完成了叙述,最后说:“宋雷用那把刀刺中了池敬文的心脏部位,没几秒钟池敬文就咽了气。然后宋雷开始动手剖开池敬文的腹腔。”

“关于那个田宗,你能讲讲他的情况吗?”

罗诚彬看了一眼郑周:“你知道,作为医生,我不能把病人的情况对外透露。”

郑周点点头:“没错,但有一个情况例外,就是在这个病人是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下,况且,此人目前在逃,对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是个威胁。”

罗诚彬对女警说:“我能喝口水吗?”

女警走到自动饮水机前,用纸杯接了杯水,递给罗诚彬。罗诚彬一口喝干,抹了抹嘴,讲述起来:“田宗是我四个月前接手的一个病人,他是我从事心理治疗以来遇到的最复杂的一个病例。用容易理解的话来描述,田宗具有多重性格,而他自己能够在几种性格之间来回变换。目前我还不能肯定,他的这些变换是在他的主观控制之下,还是他无意识间进行的。我唯一能肯定的是,田宗自己也不知道,哪一种性格是他的本来面目,哪一种性格是他在表演。有一次他来诊所作定期检查,我发现他象是变了一个人。以前来检查,他总是沉默寡言,不愿意配合,对我提出的问题,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回答得文不对题,这给我对他的治疗带来极大困难。但是那次,他从一进门开始就滔滔不绝跟我讲述他从前的经历,而且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表达能力很出色,我甚至完全插不进去话。他讲了大约两个小时,讲到某些经历的时候,他站起来在屋子里开始表演,就象一个人在演话剧,完全进入了角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是,那天他走了以后,我把他的录音整理出来,把他的讲述与他的档案对比了一下,发现有不少矛盾的地方。”

罗诚彬停下来,回忆着细节和档案事实,继续说:“比如说,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在一个话剧院当演员,但他的档案显示,那段时间他是在一家工厂当工人,而且他从没上过大学,这些都有国家机关的材料为证。但是,他那天在我这里,讲述他当演员的时候演过的角色,项羽、李白、曹操等等,还表演过某些段落。我后来才知道,他从没当过演员,更没演过那些角色,他讲述的那些所谓‘表演经历’,全部来自他的幻想。”

女警趁空插话:“这么多内容,我没法全写下来。你诊所里有记录吗?”同时又递过来一杯水。

罗诚彬接过来喝了一口,说:“我诊所里有记录。你们去找我的助手韦雪,她会帮助你们。”

郑周问到:“田宗的这种状态,我是说处于幻想状态,是持续性症状还是有发作期?”

罗诚彬说:“有发作期。实际上,田宗平时表现十分正常,根本看不出有精神问题。可是我目前无法判断具体哪些因素能引起他的大脑被幻想所控制。另外还有一点,他对别人对他的态度极其敏感,尤其无法忍受别人说他是疯子,或者骂他疯狗。他的档案显示,曾经有一次有人骂了他一句‘回去打两针狂犬针吧!’,他后来几次试图杀死对方。幸亏对方有防备,都没得手。他因此被关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一段时间。这次,我估计也是因为池敬文骂他‘疯狗’,他才那么恨池敬文,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不仅如此,他还恨我和宋雷,于是他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把我和宋雷也卷进杀人事件里。如果那只手铐不断裂,我也逃脱不了杀人的干系。”

郑周说:“我不得不说一句:如果这个田宗能策划出这样一起案子,我看他不象是个精神病人。”

罗诚彬说:“就象我刚才说的,田宗的性格十分复杂,他不犯病的时候,智力水平超过平常人。”

 

在郑周询问罗诚彬的几乎同时,陈凯和顾震东在医院询问宋雷。

宋雷伤得不重,在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治疗后就没事了,虽然抬胳膊还有点疼,但基本不影响正常活动。

“是姓罗的想杀死我!”宋雷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先把自己被绑架的过程讲了一遍,然后说:“我醒来以后就看见我和罗诚彬被铐在了一起,地上还躺着另一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人叫池敬文,是个文化馆的干部。然后没多久,那块写着字的木板掉下来了,我和罗诚彬看到了上面的字,我告诉了池敬文,当时就把那家伙吓傻了。一开始,没人想杀人,但是那个煤气罐开始漏气了,姓罗的就慌了。明摆着的,不杀那个姓池的,我们三个都得死。但是尽管那样,我还是不想杀人,姓罗的非要干,我也有点慌,没办法,只好跟着他。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姓罗的在动手,我的手跟他铐在一起,跑也没法跑。我这人心软,连蚂蚁都杀不了,哪能杀得了人?!后来,姓罗的从姓池的肚子里取出那个装置,激活了手机,我用它报了警。没想到,他也想干掉我,我就和他扭打。打来打去,把手铐给拧断了,刀偏偏在我这一段。你别看姓罗的是个知识分子,可是他一点都不文弱,拼到最后我已经拼不过他了,姓罗的纂着我的手刺伤了我。他还想接着下手杀我,你们就来了。多亏你们来得快,不然我非死在那家伙手里不可!”

陈凯问宋雷有没有其它情况,宋雷摇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技术科做的对手铐的化验分析报告摆到了刑警队的案情分析桌上。

根据报告,那支手铐是利用一些常见材料经过人工加工制成的,两只金属套管来自废弃的建筑材料,利刃是由一根钢筋磨成的,连接套管的是另一根钢筋,凶手将利刃和钢筋垂直焊接在了一起。由于所用的钢筋均为不合格的报废品,因此在不算强大的扭曲力作用下,容易发生断裂,这正是造成手铐断裂的原因。具体地讲,手铐的断裂是扭曲力和拉力的综合作用造成的。从对断裂口的金属组织所作的化验可以得出结论:造成断裂的两股拉力,其作用方向完全相反,且持续了一定的时间。

“也就是说,”陈凯把报告放到桌上,说:“罗、宋二人,一个要动手杀死池,一个不愿意杀,因此两人才会朝相反的方向用力拽手铐,最终导致手铐的断裂。问题是:他们倆中的哪一个是要杀人的那个?”

“半小时前,检验科已经送来了另一份报告。”郑周说着,举了举他手里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是罗、宋二人的伤情报告和检验结果。他们两人的各一只手腕上都有痕迹很深的手铐印,最深的部位甚至磨破了皮,出了血。综合分析他们各自磨破皮的部位,和在手铐相对应位置找到的皮肤组织,可以肯定陈凯刚才所说的。也就是说,罗、宋两人各自朝相反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拽手铐,僵持了至少两三分钟,手铐本身的钢筋质量不过关,抗扭距力不够,最终导致手铐断裂。”

“因此可以判断出,”郑周喝了口水,继续说:“宋雷在对我们撒慌。他说手铐是在罗企图杀他的时候断裂的,根据报告那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用力方向和时间都是不规则、不规律的,绝不会产生‘两股方向相反、且持续了一定时间的力’。这样的两股力,只有在两人为是否杀死池而僵持不下的时候才有可能产生。”

众人纷纷点头。

郑周继续说:“宋撒慌,显然是想掩盖真相,企图对我们造成误导,作出对他有利的判断。从这个角度分析,罗诚彬的证词应该是更接近真相的一个。而且,小陈问宋雷还有没有什么其它情况,宋雷表示没有,他隐瞒了池敬文说出了那三个字的事。”

陈凯接着说到:“看来他是想找机会自己去寻找那个秘密。”

“找机会?”顾震东扬了一下眉毛:“虽然还没有定论,但照我的估计,他这辈子是别想呼吸到监狱以外的空气了。”

“另外,池、罗二人被绑架的经过,”陈凯说:“我和东子已经去文化馆和诊所调查过。文化馆门房的老刘和诊所护士韦雪提供的证词与罗诚彬、宋雷二人的叙述完全吻合。宋雷被绑架的过程目前没有目击者。”

郑周说:“从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能够基本弄清案件的整个轮廓了。那个田宗,出于某种原因痛恨池、罗、宋三人,于是策划绑架了他们。他事先做了一个装置,用该装置将罗、宋两人的各一只手与一把刀固定在一起。之后,他利用一个定时装置使煤气罐开始泄漏,然后用那块木板将所谓‘游戏规则’通知罗、宋二人。田宗的如意算盘是:池、罗、宋三人要么都被煤气熏死;要么罗、宋杀死池,然后他们俩或者因为我们没能及时赶到被煤气熏死,或者会因为杀人罪难逃法律制裁。一箭三雕!无论如何他们都难逃一死,真够阴险!”

陈凯说:“可惜他没想到,他做的那个装置质量不够好,断了。”

“我有个问题。”顾震东想起了什么,问到:“如果池、罗、宋三人都是被麻醉以后关进了那间密室,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宋雷报警的时候,是怎么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的?”

“问得好!”郑周冲着东子竖了一下大拇指,说:“宋雷给110打完报警电话后,他没说具体位置就挂了。110随后按那个号码打过去,结果没人接,却有自动答录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一个地址,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就是密室的地址。看来这个田宗,是想让我们警方参与这个游戏,跟时间赛跑,否则过程不够刺激。”

“关于这个田宗,”陈凯补充到:“我们已经有人去调查了他。”

另一组警察已经去过文化馆,通过王今找到了他老婆,了解到了田宗的其它情况。王今老婆说,田宗是她的一个堂伯,因为他的病,亲戚们很少和他往来。她婚礼前,不知道田宗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跑来说一定要参加婚礼。他这样的状态,没人希望他出现在婚礼上,但是直接拒绝又怕刺激了他。她父母吱唔了半天,最后实在磨不过去,就勉强同意了。没想到,在婚礼上他差点闹出事。

说起田宗的平时,王今老婆也了解不多。她只知道,田宗是区里一个业余话剧团体的积极份子,热情极高。团体里的其他人一开始不知道他的状况,都一致认为他是个好演员的材料。等后来大家了解了他的情况,就纷纷找各种借口不来了。最后话剧社只剩下了田宗一个,他还是每周按时去,一个人自编自演。再到后来,话剧社正式解散,活动场所租给了别人,他才停止。

顾震东问郑周:“怎么处理宋雷和罗诚彬?”

    郑周略作思索说:“宋雷肯定是刑事拘留。至于罗诚彬,现场的化验报告基本能证明他的证词是可信的,而目前我们还没有其它证据,因此现在不能对他刑事拘留。不过,我们可以以协助调查重大刑事案件的理由对他实施限制性拘留15天。先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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