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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如冬雪(21) 情不知所起

(2020-01-07 16:52:40) 下一个

星期六上午,安红在中文学校练完瑜伽后,没有参加后面的唱歌,开车去了学校附近的Tim Hortons.

早上送露露到教室时,在学校走廊里没有看见子哲。因为要下楼去练瑜伽,她没有等子哲,而是决定练完瑜伽后,到咖啡馆来找子哲。前几天考车时,子哲说想去看她们合唱团跟中央电影交响乐团在Nepean剧场的演出,事后她管萍姐要了两张免费票,今天要交给子哲。还有子哲的麒麟护身符,也要还给子哲。

从中文学校出来,沿着Green Bank街道,开过一个路口,右拐,就进了一片商业区。在商业区的街道上左拐,再右拐,开过一家银行,前面就是一片空旷的停车场。

她把车停在停车场上的一个周围没有车辆的空位上。因为才考过车,趴车还是不熟练,她有点不敢把车停在别的车中间。她拿着手包走下车来,按了一下钥匙上的遥控键,把车锁上。她抬起头来,看见马路对面一座红砖建筑,顶上镶着 Tim Hortons 几个暗红色大字。

太阳从天空照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地上,树上和建筑上依然到处都是没有融化的雪,但是没有风,阳光充沛,气候暖和,是个寒冷的冬天少有的好天气,甚至给人一种像是早春的感觉。

看着晴朗的蓝蓝的天,白色的云朵,她觉得今天心情很好。不光是天气好,早上建明打了一个Uber去机场,回国去参加面试,把婆婆也带走了,家里只剩下了她和露露。自从谈离婚以来,家里的气氛就很压抑:婆婆不理她,建明即使跟她说话,最终往往不欢而散,以吵嘴结束。现在他们好不容易走了,安红觉得自由了好多,心情也舒畅起来。

她穿过停车场,跨过一条马路,就来到了Tim Hortons。

隔着窗户向里看去,她看见里面有不少人坐着,还有一些人在排队。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咖啡馆内,用目光把各个座位扫了一遍。她看见有两桌上坐着中国人,在边喝咖啡边聊,看着像是中文学校出来的家长,其中有一个看着面熟,一定是哪里见过。

她的目光落在窗边的一个双人小桌子上,看见子哲坐在桌边,正在聚精会神地敲着电脑。她眯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种开心的微笑。她把头转向柜台,看见柜台前有几个人在排队。她走到队尾站住,想买杯热饮再过去见子哲。

队伍人不多,没等几分钟,就轮到安红了。

她走到柜台前,看见一个长得像是印度人的小姑娘正站在收款机后,面带笑容看着她。

Can I have a small hot chocolate? 安红问道。

Sure, anything else? 印度小姑娘的手伶俐地敲着收款问。

No, thanks, that’s all, 安红说。

$1.95.

Credit,安红从钱包里掏出信用卡说。

把信用卡在收款机上刷了一下,看着收款机显示出付款完毕的信息后,她从收款机上抽出信用卡,向旁边走了两步,站到一处空柜台前等热饮。她一边等着饮料,一边扭头把目光转向子哲坐的桌子,看见子哲依然在低头敲着电脑,看着神情很专注。

印度小姑娘很快就把一杯热饮放到了安红面前的柜台上。她谢了小姑娘,拿起套着纸套的杯子来,捂在手掌里,感觉手心很热。

她转过身来,目光再一次扫向子哲坐着的地方,却看见桌子边没人,只有子哲的电脑摆在桌面上。

哎,人哪里去了呢?

她端着热饮,四处看了一下,看见子哲的背影正走进靠近门口通向洗手间的走廊。

原来是去洗手间了,她想。这人也真够可以的,电脑就这么放在桌上,没人看着,要是被人拿走怎么办?

想到此,她端着热饮向着子哲的座位走过去。

 

***

车开进滑铁卢市区,按照GPS的指示,娟子很顺利就把车开到了候鸟住处的楼下。娟子把车停在楼前街道边,坐在车上给候鸟发了一条微信:

我到了,在你楼门前呢。

娟子挎上手包,拿着手机下了车,伸展了一下腿,按动钥匙把车门锁上。手机响了一声,娟子看见是候鸟的回复来了:

马上就下来。

娟子走上楼门前的台阶,看了一眼大楼。楼很高,看着也挺新的,像是有二十几层的样子。推开门口的一扇玻璃大门,迎面是一个大休息厅,厅的两面是落地玻璃窗,窗前摆着两对长沙发,墙上是一幅现代派的油画,墙角摆着几盆绿色的植物。厅的左侧是一个玻璃门,门把手处有个黑色的门卡。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推门出来,看了娟子一眼,走出大门去了。

阳光从玻璃窗照了进来,照在眼睛上有些晃眼。娟子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圆镜子,对着镜子把头发捋了一下,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今天出门前她特意化了一下妆,挑了一件绿色双排扣外套穿上,让自己显得年轻了几岁。她不想让候鸟的同学看出自己比候鸟年龄大许多。

刚把镜子低头收好,一抬头就看见候鸟来到身前。

嗨,一直在等着你呢,候鸟说。我宿舍在楼上,跟我上楼吧。

你们同学在吗?娟子问道。

都出去了,就我自己,候鸟说。走吧。

跟着候鸟走进楼门,来到电梯前,看着楼道里往来的年轻的学生,娟子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都有些不好意思跟候鸟并肩站着了。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就在不久前,自己还是他们的这个年龄,坐在图书馆和大教室里复习功课,晚上沿着校园里的小径走回宿舍,看着满天的星斗。时间简直越过越快了,不知不觉中,一年又快过去了。

你们这楼看着很不错啊,娟子看了一眼电梯顶上闪烁的小灯说。

是挺好的,跟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租的,他们选的地方,候鸟说。离学校不远,走着十来分钟就能到,从窗户里就能看见学校的楼。

挺贵的吧?

还好,是一个同学家长买的房,租给我们,便宜不少,候鸟说。

电梯门开了,几个学生走下来,从他们身边走过。娟子跟候鸟还有几个学生一起走进电梯。候鸟站在门口左侧,伸手按了一下十一层的按钮,另外一个学生按了一下十五层。

帮我按一下四层好吗?电梯靠后面站着的一个女生问候鸟说。

候鸟伸手按了一下四层。

谢谢。

不客气。

电梯颤动了一下,开始上升。电梯里没人说话,娟子也沉默着。四层到了,女学生走下了电梯。电梯门重新关上,继续上升。

一路上还顺利吧?候鸟打破沉默问道。

挺顺利的,周末路好开,娟子说。

娟子微笑了一下,看见候鸟也笑了一下。候鸟把脸转向电梯按钮,又回过头来看他。年轻真好,那张脸虽然不好看,但是依然带着青春特有的光泽和朝气。

到了,候鸟说。

电梯在十一层停下。娟子跟着候鸟走出电梯,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一个刷着黄色的房门前。房门上安着一个数码锁,候鸟伸手按了几下,把房门推开。

请进吧,候鸟侧身说。

走入门口,一股夹杂着饭菜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娟子抬头望去,看见屋子左手是一个看着有些凌乱的厨房,右面是一排木质壁橱。厨房对面是一个小客厅,客厅一面是落地的大玻璃窗,左边靠墙摆着一个长沙发,右面靠墙摆放着一个电视,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着几个菜盘子和两个酒杯。

刚做好饭,你就到了,候鸟说。

你不是说不会做饭吗?娟子有些惊异地问。

不会,不过小时老看着我妈做饭,又上网查了一下,做了几个家乡菜,候鸟弯腰从地上把一双拖鞋放在娟子脚下说。换上拖鞋吧。

娟子脱下脚上的靴子,换上拖鞋,把绿色的外套脱下来。候鸟接了过去,走到客厅,搭在沙发扶手上。

先看看我的屋子吧,候鸟说。

候鸟往前走了几步,走过客厅,往右手一转。娟子看见右手是一个细长的走廊,走廊两面有几个房间,门都关着。

这是我的屋子,候鸟走到第二个房门口说。旁边几个是同学的,还有一间是洗手间。

娟子跟着候鸟走进房间。房间不大,进门是个窄小的门廊,右面是白色的墙,左手是个挂衣服的壁橱。走过门廊,前面是卧室,右手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放着一个床头柜和一个五斗橱。左边靠墙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放着台灯,几本书,一个黑色的耳机,电脑和鼠标,桌后是一个黑色皮转椅。屋子的尽头是一扇窗户,窗外是蔚蓝色的天空和几块白云。

很干净整洁啊,娟子扫了一眼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说。

早上刚收拾的,候鸟说。平时都很乱。

床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头发稀疏,带着衣服黑框眼镜,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

这是—乔布斯?娟子问道。

嗯,我的偶像,候鸟说。他是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我到初中时还是一直贪玩,淘气,不好好学习,我爸妈简直愁死了。他们想了各种办法,送我去补习班,请家教,都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好好学。后来上了高一,有一天,很偶然,我在书店读了乔布斯的传记,特别受感动,然后我去听他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

你高中就能听懂他的演讲?

当然听不懂了,候鸟说。我的英文那时很差,只能听懂几个词儿,但是我听了几十遍,没准儿有上百遍,终于听懂了一些。

哇,你厉害啊,娟子说。

从那之后我觉得人生就不一样了,候鸟说。我想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所以猛地一下子就开始用功了。我爸觉得是他引导我好好学习的,其实不是他,是乔布斯那本书和他的演讲。那时我想,我也想成为乔布斯那样的人,想去斯坦读读书,于是就特别努力。

有志者,事竟成,娟子说。太感人的理智故事了,没准儿以后你真能成为乔布斯那样的呢。

乔布斯说,只有爱你所做的,你才能成就伟大的事情,候鸟说。我觉得我很幸运,找到了计算机软件这个行业,这就是我喜欢做的事儿。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进斯坦福那样的好的大学 --

滑铁卢很不错了,娟子说。斯坦福太难进了,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当时也收到了几个更好的学校计算机系的录取通知,候鸟说。但是他们学费太贵了,对家里是个很大的负担,滑铁卢的学费相对便宜多了。

你很知道心疼家里啊,娟子说。

他们真是挺不容易的,候鸟说。我们吃饭去吧,不然该凉了。

娟子跟着候鸟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像是茄子里面加上肉馅儿,一个像是白菜里面卷上肉馅,一个炒鱿鱼卷,还有一盘切好的酱牛肉。

候鸟把桌子向着沙发推了推,自己去厨房拿了筷子,盘子和纸巾盒来,又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对面,给娟子倒上葡萄酒。

这个是茄夹子,这个是白菜闷儿,都是小时我妈爱做的,候鸟用筷子点着盘子说。

这是蒸得吗?娟子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茄子问。

是蒸的,候鸟说。蒸锅还是找人借的,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菜,不知道做得怎样。

很好吃,娟子尝了一口茄子说。这是怎么做得?

就是把茄子切成两片两片的,中间不要切断,把调好的肉馅儿夹在里面,像是三明治。放蒸锅里蒸个十五分钟,最后浇上酱油,醋,糖和香菜调好的汁儿。那个白菜卷也类似,就是用白菜包上肉馅儿,在蒸锅里蒸,然后浇上汁儿。

嗯,好吃。娟子夹了一块白菜卷儿,尝了一下说。做这些菜,花了不少时间吧?

没有,都是很简单的菜,候鸟说。你来了,我特别高兴,我们干一杯吧。

候鸟举起杯子来。娟子也把杯子举起来,说:

我不太能喝酒,一喝就晕。

你喝了这一杯,我告诉你的歌好消息,候鸟说。

什么好消息?

你先喝了,候鸟说。

娟子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说:

我真的喝不了,你就告诉我吧。

谷歌面试有结果了,候鸟说。

他们要你了?

差不多吧,还有些手续要走,候鸟说。

啊?真的? 这么快?娟子惊喜地问道。

嗯,他们效率很高的,候鸟说。我面试时,穿了你给我买的西服,按照你说的,把脸上的痘都遮住了。他们以前出的技术挑战问题,都是我在LeetCode上做过的,答得很顺利。面试时的问题,也没有特别难回答的,加上我上个学年的成绩很好,对找实习工作也很有帮助。他们会通知学校内部的找工作系统,把我排在前面。

真棒啊!娟子说。我知道你就一定能行的!

多亏了你给我买的西服,还有教给我怎样把脸上的痘遮掉,给我增强了不少信心,候鸟说。谢谢你。

哎呀,这投资太值了,娟子说。你不用谢,等你毕业有了好工作,把工资分给我百分之十就行。

哇,原来是高利贷啊,中了你的圈套了,候鸟说。

嗯,是利滚利的,娟子笑着说。

吃完饭我先带你去校园转转,看看我们学校,候鸟说。然后我们可以去德国小镇St. Jacobs,那里除了有正宗的德国熏猪蹄和黑啤酒,还有一个Farmers Market, 挺好玩的,听说是加拿大最大的农贸市场呢,有各种手工艺品,还有各种小吃。从那里可以坐马车,到Mennonite  Farm参观,也挺好玩的,农场里演示枫糖浆怎么收集和制作,很长知识。对了,滑铁卢还有一个特有名的桥 ---

什么桥?

你看过《廊桥遗梦》吧,候鸟说。电影里的那座桥,就在我们这里,离Farmers Market不远,叫West Montrose Covered Bridge,俗名叫Kissing Bridge。你要是想去看的话,我们也可以去看。

真的啊,原来这座桥在这里啊,想去。

然后我们还可以去逛逛街,喝奶茶,候鸟说。你不是喜欢奶茶吗,我们这里有九家奶茶店,校园里还有一家。

你有这么多时间吗?娟子问道。别太耽误你功课。

没事儿,候鸟说。谷歌实习搞定,我就不担心了。这学期实习,也没那么紧张,偷两天懒,也没事儿的。你能在这里待两天吗?

不行啊,明天晚上我们合唱团要跟中央电影交响乐团演出,下午三点半就得到剧场走场子,娟子说。明天我回去参加演出,你忙你的。

 

***

安红走到子哲的桌子边,看见除了电脑之外,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一本英文小说,还有两张棕色的纸。电脑旁边,一根黑色的电源线从桌上坠下来,连到墙上的一个电源插口上。

她好奇地弯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想看看子哲在写什么。她看见一个熟悉的文学城博客的页面和一个熟悉的头像,一下呆住了。

这是系我一生心的博客,那个她失眠时经常去看的博客。

子哲怎么也看这个博客?她有些奇怪地想。

她把脸凑近屏幕,仔细看了一眼,看见博客里的一篇文章正处在编辑状态。

难道子哲是系我一生心?

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向着洗手间方向望了一眼,看见洗手间的门开了,里面一个人走出来,但是不是子哲。她低头重新看电脑,看见是一首诗《相爱的雪花》:

《相爱的雪花》

一个多雪的漫长的冬季

他们相遇,在阴郁的云层里

一个是浮在云层中的小水点

一个是飘在空中的小尘埃

在云层里对流,只一擦肩回眸

就再也难以忘记

他在空中寻觅

她在云层中翘首期冀

在零度C的气温下

他们被风卷到一起,重新相聚

水汽和尘埃,凝结成冰晶

从云层中坠落

降落是个痛苦而缓慢的过程

路途很长

冰冷刺骨

冰晶凝结水汽,

生长出枝杈状的美丽雪花

他们的手臂触摸到了一起

拥抱到了一起

环绕在一起

风兜着他们旋转

想把他们隔离离

但是他们已经粘在一起

裹在一起

再也无法分离

即使最强的风

也无法在他们之间吹出一毫米的距离

他们在风中相拥着缓慢飘逸

落到了一株老树的树底

停住, 在铺着雪的草地上

现在我们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雪花啦,他说

明天太阳会再次升起

也许我们会变成蒸汽

但是我们的心已融合在一起

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离

。。。

屏幕上出现了保护屏图案,再也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了。她有些发呆地看着屏幕,脑子里想:

原来子哲是系我一生心!怪不得总觉得跟子哲相识好久了似的。

她直起身子来,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像是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她转头向着洗手间方向看去,看见子哲从走廊里出来,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她悄悄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脚步,躲开了电脑屏幕。她看见子哲一边走一边微笑着向她挥手,她也笑了笑,举起手来,向子哲挥了挥。

嗨,你来了,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呢,子哲走到她身边说。

刚做完瑜伽,就过来了,她说。

你们瑜伽课提前结束了吗?

没有,翘课了,她说。没参加后面的唱歌。

坐吧,子哲说。

嗯。

她点点头,把热饮杯子放在小桌上,脱下羽绒服,放在子哲对面的椅子背上,坐了下来。她伸手拿过手包,把拉链拉开,从里面掏出水晶麒麟,递给子哲说:

上次考车时你让我带在身上的麒麟,忘了还给你了。

你留着吧,子哲挡了她的手一下说。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好运。

真的啊?她问子哲说。你要是真舍得送,我就留下了。

真的,子哲说。能够遇到你,已经是我最好的运气了。

听见子哲的这句话,她瞬间觉得自己石化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子哲的话。她低头把水晶麒麟放回手包里,心里很高兴。

 

***

两匹健壮的马拉着一截白色的车厢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蹄声得得地敲着柏油路面。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娟子开心的脸上。娟子和候鸟坐在车厢前排,一边听着车上农民导游的介绍,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拿手机对着窗外拍照着。

马车拐进田野小路,在土路上颠簸着。路两边是一颗颗参天的大树,空气中弥漫着野外空气的新鲜的味道儿。走了一段路之后,娟子看见树上绑着一个个灰色的铝制小桶,树与树之间还有架起的朔料管道。

这些小桶就是枫糖储藏罐,导游介绍说。每个罐子上有个导管,连着一个插头。在树干上打个小孔,插入插头,枫液就顺着导管流进罐子里。那些管道,是让枫液顺着管道流进一个大储藏罐里,或者直接流到枫糖汁加工的地方。

马车来到一座巨大的谷仓一样的红房子前停下。娟子和候鸟下了马车,跟一些游客一起围成一圈,听导游的介绍。

熬制枫糖有两种办法,导游介绍说。最一般的就是用大锅熬,你们看见那边树下的两口大锅没有?那就是熬枫糖浆的。把储藏罐里的浆液倒入大锅,下面用木头烧,等水分都蒸发完了,就剩下纯净的糖浆了。一般来说,从树上采集一百升枫液,可以熬出两升半的纯糖浆,这些糖浆可以做出二十磅的糖。

传统的用大锅熬的效率太低了,导游继续说。所以第二种制作糖浆的办法,就是用电炉熬,大家跟我进红房子里,去看看怎么用电炉制作糖浆吧。

娟子和候鸟跟着导游走进红房子,看见里面有巨大的锅炉,有各种黑色的管道,还有一个个敞开盖子的长方形铁槽。

你们刚才看见的树欲树之间的那些导管,有些枫液就是从那些导管,通过屋顶的管子,直接流进这里加工,导游说。

参观完制作过程之后,从红房子出来,娟子和候鸟去了旁边的一个农舍里。农舍有两间屋子:一个像是食堂一样的大屋子,里面摆着很多长条桌子和凳子,另外一个小一些,像是厨房,有农民在里面现场烙煎饼。

娟子和候鸟买了两个刚出锅的浇上了枫糖汁的煎饼,要了两杯新榨出来的苹果汁,在大屋子里找了个长条桌子坐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身上感觉很惬意。

新作出来的枫糖汁,口感就是不一样啊,娟子咬了一口煎饼说。

真是,从来没吃过这么松软和可口的煎饼,候鸟说。

你那么喜欢乔布斯啊,还把他的像挂在屋里?娟子问道。

乔布斯,马斯克,都是我的偶像,候鸟说。毕业以后,我要先去硅谷大公司工作,然后去小的StartUp,以后我要自己做一个StartUp,开发一个像脸书和Uber那样一个颠覆一个行业的产品,一个革命性的产品,让所有人都能够用它。

哇,那就把我的高利贷直接转成你未来的StartUp的股份吧,娟子说。我也不要很多,给我百分之五就行了,然后我就天天祈祷你成为小扎,那样我就可以过上游手好闲的美好日子了。

不行不行,候鸟说。百分之五太少了,百分之五十吧,候鸟说。

那你要是赔钱了,我不是惨了吗,娟子说。

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候鸟说。

那你不是世界上头号大傻瓜了吗?娟子说。

我只能算二号,候鸟说。头号这个称号,得给相信我会成为小札的那个人。

嘻嘻嘻,娟子笑了说。我们就做梦吧。不过,理想是浪漫的,现实是骨感的,你要一步一步来啊。

所以我现在一点都不敢大意,每天在单位,都是第一个开始工作,最后一个离开,候鸟说。我必须要保持成绩好,实习得到最高评语,在谷歌这样的大公司拿到实习机会,才能毕业后去硅谷,去实现我的梦想。

我觉得你的计划可行,娟子说。候鸟,你一定要努力,我的游手好闲日子就指望你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明天我开始继续做LeetCode,候鸟说。

你谈起计算机来蛮有自信的,娟子说。一个充满自信的男人是最帅的。

我觉得我本来就挺帅的,候鸟说。你觉得我很难看啊?

不,越来越帅,帅得逆天了,娟子说。

 

***

跟子哲聊天很愉快,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了。

前面一张桌子上的家长们站起来,说笑着向着门外走去。安红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惊叫了一声,说:

哎呀,快到中文学校下课的时间了,得回去接孩子了。

我也该走了,子哲说。

哎,对了,差点儿忘了,我找萍姐要了两张免费票,给你带来了。

她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两张票来,递给子哲。

谢谢,正想问你呢,子哲接过票来说。太好了,又可以看你的演出了。

票不太好,在后排,凑合看吧,她站起来说。

免费票,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子哲也站起来说。音乐会,听就够了,不用坐前排。

她看着子哲,有点儿想抱一下再离开,但是看见屋里还有另外一拨中文学校的家长还没走。中文学校熟人多,有些人她不认识,但是别人认识她。要是别人看见她和子哲坐着聊天,而且还抱了,怕有人会猜想什么。

等等,我收拾一下,一起走吧,子哲说。我车就在前面停车场。

她踌躇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太妥。要不是因为喜欢子哲,倒可以大大方方的跟子哲一起走。但是。。。

我还是自己走吧,她说。你等我走了再走。

那好吧。子哲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说。你先走,我收拾一下东西再走。谢谢你帮我找票。

谢谢你把麒麟送给我,她说。过去一直都不信这些吉祥物护身符什么的,但是上次考车,运气好得不可思议,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了。

好多事,都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子哲说。你信,它就灵。希望它能帮你逢凶化吉,像是上次考车一样。

那我们。。。明天晚上剧场见了,她说。

明天见,子哲笑笑说。期待你们的精彩演出。

别期望太高,没准儿还唱砸了呢,她笑笑说。

她跟子哲挥手再见,走出了咖啡馆,向着停车场走去。

她走到自己的车边,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把车门打开。她坐进车里,把手包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她看了一眼手包,伸手拿过来,从里面掏出水晶麒麟,看了看,又用手摸了又一下。

子哲能舍得把对他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一定是他很喜欢自己喽,她想。

真没想到,子哲就是“系我一生心”,读了那么多他的文章,终于和现实里的人对上号了。

真好,以后能有个信物放在身上了。看到它,就会想起子哲来。

她把水晶麒麟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放回手包里。她把手包重新放回副驾驶座上,脚踩着刹车,拧动钥匙,把车打着火。她打了一下左转灯,查看了一下左右视镜和盲点,把脚从闸上松开,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

从Farmers Market的停车场开车出来,娟子按照候鸟和GPS的指示,没过多久,就开到了一处河边。

远远望去,一座漂亮的廊桥像是一列长长的火车车厢一样,横跨在宽阔的河面。河面不是很宽,水很平静地慵懒地流着,镜子一样反射着天空的蓝。岸两边是连绵的开阔的铺着白雪的草地和树,草地中间几间有几间绿顶白屋的农舍。路面大部分也被雪覆盖,中间有些地方露出黑色的柏油和石子。

娟子把车停在离桥不远的一处岸边。她和候鸟走下车来,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廊桥。桥顶没被雪覆盖的地方露出深褐色,侧壁是暗红色,也许是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红色有的深有的淡,在四周的雪的衬托下异常显眼。河中间的桥墩是白褐色,砖石中间夹杂一些干枯的枝杈。岸边长着一些灌木丛,叶子都落光了,只有一些枝杈杂乱地团在一起,中间点缀着雪。

一辆黑色的小马车从身后刮哒刮哒地驶来。娟子回头一看,几乎看呆了。马车是四轮的,前面拉车的马是黑色的,后面的车棚也是黑色的。车棚子里坐着一对身穿黑长袍,头戴黑帽的夫妇,他们对着娟子和候鸟友好地挥挥手笑笑,马车就从他们身边驶过,碾过地上的雪,消失在廊桥里,在雪上留下一些马蹄和车轮的痕迹。

天啊,刚才一瞬间,我还以为回到中世纪了呢,娟子说。这里简直太美了。还有那些坐马车的人,简直像是从中世纪穿越回来的。

听说这是门诺教徒,他们依然喜欢坐马车出行,保持着简朴的古风,候鸟说。

他们走进桥边,看见路边竖着一个蓝色的介绍牌,上面有一些文字介绍。

这座桥是安大略省唯一遗留的廊桥,由John Bear 设计,候鸟看着牌子念道。由Woolwich镇授权,这座桥设计于1880年,用于替代格兰德河上的一座老桥。一年之后,这座桥由John和他的兄弟本杰明建成,全长198英尺。桥上建造廊子,用于保护木质桥面和桥架。这座在当地俗称接吻桥,后划归滑铁卢县管理,1937年后省政府接管前面的路和桥,重建和加固了桥面和桥体。。。

哇,这么早就建了,很有历史了,娟子说。原来建造廊子是为了保护桥,我还以为是为了美观呢。

这边天寒地冻的,我听说木头桥寿命不长,二十来年就不行了。候鸟说。但是做成廊桥,保护桥面,免得风吹雨打侵蚀。下雪时,雪也不会落在桥面上,而是从尖顶上直接滑落,给桥减轻了负担,寿命就可能到一百多年呢。

有道理,娟子说。

听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过去都是马车过桥,马见了河面可能会被惊吓。有了廊子,马就不害怕了,候鸟说。

还真是,娟子说。

按照牌子上说的,1937年后,这座桥的桥面和桥体都重建和加强过,怪不得桥面看上去不像木头的,而像是沥青和水泥的。

要是原来的木头结构,怕也没法儿让汽车通过吧,娟子说。

对不起,可以帮我们照张相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娟子转过身,看见一对像是情侣的青年男女站在身后,男的手里拿着一个手机。

可以,没问题,候鸟接过男人的手机说。

那对情侣在桥头中间依偎在一起。候鸟拿着手机,前后走了几步,连续拍了几张。

好了,候鸟把手机递还给男的说。

谢谢谢谢,男人说。

不客气,候鸟说。

要不要我给你们照张?

娟子和候鸟对看了一眼,说:

好。

候鸟把手机递给男人,跟娟子一起走到桥中间。

靠近一点,自然一点,男人看着手机说。

娟子感到候鸟的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

笑一下,cheese, 男人喊道。

娟子对着镜头微笑起来。

好了,男人连着按了几下手机说。

谢谢,候鸟说。

你们也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吧?男人把手机还给候鸟,问道。

是啊。

听说这座桥叫接吻桥?

牌子也是这样写的,候鸟指了一下旁边的蓝色介绍牌说。不知道为什这样叫?

据说如果在桥头亲吻,许个愿,然后憋住气走到桥尾,愿望就能实现,男人说。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传说啊,候鸟说。

谢谢你们,我们先过桥去了,女人拉了一把男的说。

男人和女人向着桥头走去。他们在桥入口处搂抱住,亲吻了一下,随后牵着手走进桥廊里去了。

我们过去看吧,娟子说。

好,候鸟说。

走到入口处,候鸟的脚步停了下来。娟子脚步也停了下来。

我们也像他们一样,许个愿吧,候鸟挠挠头说。

你想许个什么愿?娟子问道。

我想许个愿,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你后能永远跟你在一起,生一大堆孩子,候鸟说。

娟子看着候鸟,眼睛湿润了。她看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年轻的脸。她相信候鸟不是在骗她。此刻候鸟说的就是真心的想法儿。但是。。。

娟子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抬起来,摇了摇。

看到娟子摇头,候鸟的眼神中闪过一种失望。

也是,哪里有这么好实现的愿望,候鸟有些尴尬地解嘲说。所谓的传说,都是骗人的。其实我也不信,桥这么长,谁能一直憋气走到桥尾啊?有那肺活量,直接拿游泳冠军了。我们进去吧。

候鸟说完,抬腿向着桥里面走去。

候鸟 --- 娟子在后面叫了一下候鸟说。

嗯?候鸟转过身来问道。

可以亲一下,愿就。。。别许了,娟子说。

啊?候鸟有些疑惑地看着娟子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愿能不能实现,娟子说。

娟子走到候鸟面前,把手搭在候鸟肩膀上,闭上眼,把嘴唇凑了过去。过了有两秒钟,娟子才感到一张干燥的嘴唇,笨拙地落在了她的湿润的唇上。娟子把手伸到候鸟背后,抱住了候鸟的后背。

虽然只是轻轻笨拙的一吻,但是娟子依然觉得有些晕眩。嘴唇很快分开了,娟子把头依靠在候鸟的肩上。候鸟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样,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娟子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娟子扭动了一下身子,从候鸟手臂中挣脱出来。她抬头看着候鸟,看见候鸟也在看她。

哎呀,终于把初吻送出去了,候鸟抿了一下嘴唇说。

不会吧,娟子说。长这么大,不会一个女生都没亲过吧?

你可能不会相信,候鸟说。只是拉过手,真的没亲过。我知道自己不好看,在女生面前自卑感特强,怕被人嘲笑,怕被人骂流氓,所以虽然想过,但是没跟女生亲过。

把自己说得这样惨,是想博别人的同情心吗?娟子说。

真的就是这样啊,我从来没骗过人,候鸟说。

好啦,我信啦,娟子微笑了一下说。别傻站着了,我们进去吧。

候鸟把手伸出来,牵住娟子的手,领着娟子走进了桥廊。

廊桥很长,也很安静,没有人和车通过。娟子跟着候鸟在里面走着,转动眼睛看着四周。廊子只是外面是红的,里面依然是木头原色。廊顶上一根根木头交叉叠放着,形成一个尖顶。尖顶下是一根根木头横梁,横梁下面是木头侧壁。侧壁上有一个个小窗户,窗户上有一道道横梁,侧壁有的地方还斜钉着一根根木板,像是加固侧壁用的。窗户下面是刷成白色的木质板壁。阳光从窗户的横栏里照进来,倾斜着落在夹杂着湿泥的沥青路面上。

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跟人牵手一起走了,这种感觉真好,娟子想。刚才的吻也不错,让人动心,也许真的会爱上候鸟了呢。

 

***

安红把车开回中文学校,在停车场里转了两圈才找到一个趴车的地方。她锁住车,沿着铺着残雪的路,走进中文学校的楼里。她穿过大厅,顺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露露的教室外。

教室的门还在紧闭着,看样子老师还没有下课。门外有十几个家长在等着接孩子,看见安红来了,都纷纷跟安红打招呼。

听说你们明天晚上要跟中央电影乐团同台演出了,一个家长对安红说。你们合唱团现在水平越来越高了啊。

主要是关老师名气大,认识人多,安红说。另外我们合唱团人多,每个人,再带上家属,能卖出不少票去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水平也得在哪儿,水平不行也不行,另一个家长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合唱团了,好多人都想进你们那里唱歌呢。

欢迎大家来我们团里唱歌,安红说。我们不怕人多,人越多越好,现在还特别缺男生,要是有男的爱唱歌的,欢迎推荐到我们团里来。

安红一边跟家长们聊着天,眼睛一边瞟着楼道,想看看子哲来没来。过了几分钟,她看见子哲上楼来了。子哲走到孩子教室门口,从门上的小窗户向里看了一下,随后走到一边,靠着楼道里的墙站着。他拿出手机来,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孩子下课。

从安红站的位置,她不用扭头就能看见子哲。她跟家长们小声聊着天,眼睛不时地偷偷瞟向子哲。子哲在低头看着手机,看一会儿手机,抬头看安红一眼。

就像是有默契一样,两个人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谁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只有两个人能互相感觉到瞟过来的眼神,和无言的话语。

安红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已经把她和子哲拴在一起了。

 

***

灯关上后,房间里突然一下黑了下来,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娟子和候鸟穿着贴身的衣服,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在被子下相拥在一起。

虽然隔着内衣,依然可以感觉出肌肤的温热。

你真美,黑暗中候鸟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

没觉得,娟子低声说。

太漂亮了,候鸟说。

别这么说,娟子说。我知道我没那么漂亮。

你是最漂亮的,在我眼里,候鸟说。

嗯,好吧,只要你喜欢,娟子说。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去了洗手间。洗手间的门关上了。娟子看着候鸟。黑暗中,她看不清候鸟的面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候鸟双臂搂紧她说。

我也是,娟子说。

我爱你,候鸟亲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嗯。

你爱我吗?候鸟问娟子说。

嘘。。。。

洗手间门开了,脚步声从洗手间出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

你爱我吗?候鸟继续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还不知道,娟子抚摸着候鸟的头发说。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候鸟说。

嗯.

能这样一直抱着睡吗,?候鸟说。

嗯。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抱着你睡就好了,候鸟说。那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娟子嗯了一声,把头埋在候鸟的脖子处。

候鸟这孩子太单纯了,娟子想。虽然两个人躺在一起,躺在很小的单人床上,候鸟只是抱着她,连乳房都不敢碰。换作任何另外一个男的,恐怕会早就。。。了。

想起这几年交往过的男的,娟子觉得很感慨。有段时间因为寂寞,被人一约就出来了,去了旅馆,自己还以为对方是真爱,过后就被甩了。还有一个是别人介绍的,见了几次后,发现跟自己完全合不来,果断分手。在交友群里,有个男的约她出来,在车里想做,她不喜欢,就没同意,用手帮他射了,对方还不高兴。过后那个男的几次想再约她,娟子都拒绝了。夏天有次在外面喝酒醉了,叫了一辆Uber回家,司机是个很帅很养眼的小伙子。酒后乱性,撩了一下,在车里做了,过后再也没见过,连手机号都没留。

难道世界上一往情深的男的都绝种了吗?

希望还没有吧。

静谧的黑暗中,候鸟紧紧地拥抱着她,身子一动不动。娟子可以感觉出候鸟的心跳和呼吸,还有隔着内衣传来的肌肤的温暖。一种舒适的让人放松的温暖。什么语言都是多余和累赘,相拥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言语。

就这样抱着入梦,在梦中也不要松手,娟子想。

 

***

晚上把露露哄着了之后,安红洗了一个澡,出来后依在床上看手机。

建明和婆婆走了,家里显得异常安静。她觉得自己紧张的心也松弛了下来,感觉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家了,可以完全放松。

她点进“系我一生心”的博客,翻到以前的博文,一篇一篇地翻出来看。

因为知道“系我一生心”就是子哲,以前有些觉得晦涩难懂的文章,能和现实对上号,也就不觉得难懂了。网上的“系我一生心”,跟她见到的子哲又不太一样。现实中的子哲性格温和,从来不外露自己的感情,给人感觉是个很有克制力的人。网上的子哲,有时颓废,有时失落,有时抑郁,有时冷漠,有时厌世,看得出来是个敏感,渴望爱而缺爱的人。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两面吧,她想。

读“系我一生心”博客里的文章,她觉得似乎子哲就站在自己面前,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包裹和伪装自己的一层层纱布切开,把里面的肌肤和伤疤都摊开来让她看。有几篇文章,里面流露的感情,让她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她把子哲最近的博文重新读了一边,觉得好几篇就是写给她的,可惜当时没读懂。她读到了一篇博文的开头,看见子哲写了一段话:

朋友,

当你在绝望的时候,

当你在低谷的时候,

当你身处逆境,感觉不到希望的时候,

你一定要坚强,

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相信自己,

相信有人在注视着你,祝福着你,深深的爱着你。

她看了一下日期,正是自己离家出走那天晚上,在咖啡馆遇到子哲之后贴出来的。她想起过去告诉过子哲,自己失眠时有时去读“系我一生心”的博客。她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子哲知道她会来读,写给她,鼓励她的。

她又把子哲写得《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重新读了一遍。现在读起来,觉得字字都是写给她的: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早上六点,睁眼就想起了你。这两天总是这样,醒来就先想起了你。

前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容全然陌生的一个人,一个美丽而又端庄的女人。梦见亲了一下她的面颊,醒来却忘了所有的梦中的一切,只记得亲她的面颊的时候那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

昨天看见网上有篇文章,里面转载了一段林徽因致沈从文的一封信,里面说:“如果在‘横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或是为别人。人活着的意义基本的是在能体验情感。能 体验情感还得有智慧有思想来分别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别人的!”

看后觉得有些好笑,这里面的‘横溢情感‘是指徐志摩’吗?‘僵死麻木的无情感’难道是梁思成?如果是这样,那为何跟梁厮守一生,不跟徐在一起呢?

要是能够每天都能见到你,那该多好啊。想象一下你坐在我身边,读你的书,看你的电视,喝冒着香味的绿茶,偶尔把你的头靠在我的肩上,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啊。一向不喜欢大起大落的那种悲欢离合,更喜欢那种静静地相爱,让感性在心底悄悄流过,有一个温馨的安稳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在日常的生活中找到美。

圣诞晚上闪烁的彩灯,雪夜的壁炉火光,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情人间喃喃的细语,下雨天为你打着伞,阳光日陪你逛街,酒吧里半醉后绯红的面颊和莞尔一笑,于我来说,要胜过在爱琴海游轮上与喧嚣的游客在一起。只想有一天,能安安静静的与你在一起,我做我的事情,你守在我身边,过一份岁月静好的生活。

很久很久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了,都觉得自己的心麻木了,再也不会爱上一个人了。

直到遇见了你。

直到遇见了你,才知道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她看着子哲写得“直到遇见了你,才知道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感动着,一时间无法继续读下去。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让心情平静下来,才开始继续读。她重新读了子哲写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时读起来,知道是子哲写给自己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每年一到冬季,心情总有一些抑郁。虽说冬季只是雪多和冷而已,但是四五个月的冰雪天气实在太过漫长,加上总是在家里做枯燥的提不起兴致来的电脑工作,与人交往不多,很少出去,每天掀开窗帘看着窗外阴郁的冬云,免不了让人感到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

不过今年的冬季,心情却变得好了许多。入冬的一天,偶然遇到了她。要说遇见她的那一天实在是个运气很糟糕的日子,车被撞了,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做成,回家晚了,还耽搁了送孩子去弹钢琴。但是因为遇到了她,就都不觉得怎样了。之后就像是有缘,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安排,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她。

一开始只是有一种好感,并没有觉得怎样,但是有一次看见她的演出,那种光彩照人实在让人感到震撼,之后就无法忘却。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说得就是这样吧。

村上说过,“少年时我们追求激情,成熟后却迷恋平庸,在我们寻找,伤害,背离之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相信爱情,这是一种勇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也许每个人在世上都有一个能一见倾心的另一半,只是有的人一生都不会遇见,所以不会相信。而当你突然遇见自己的另一半时,你会在心里实实在在地感到,真真切切地感到,无论你以前遇到过什么样的人,她才是你的另一半。在遇见她之前,你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存在。在遇见她之后,你才知道什么叫相逢恨晚,什么叫久别重逢,什么叫命中注定。虽然已经不是年轻时光,但是人生很长,还有几十年。当你遇到你的另一半时,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只愿经历一切沧桑之后,能够依然相信自己,相信未来,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一轮明月挂在天穹。月光从黑蓝的天空倾泻下来,撒在静寂的雪地上,把雪染上了一层微黄。

子哲! 她心里叫了一声说。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喜欢我,我也是同样喜欢你啊。

子哲!不知道你是否此刻也在看着这样明亮的月光,是否在想起我。我多想让你知道,我看着月光,心里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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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有缘有你' 的评论 :
谢谢有缘,是的,那个电影里的廊桥就在滑铁卢。
子哲不是故意起身让安红知道的。
哈哈,文学城是没有“系我一生心“的博客。这是小说,不是纪实
有缘有你 回复 悄悄话 小拥好啊!真不知道原来廊桥是在这里拍摄的啊?又长知识了 :) 子哲当时起身,是看到安红来了吗?是故意留给机会让安红知道他就是那个博主吗?还有,这个博客没有哦,文学城里没有这个博客。哈哈,被小拥骗了一回 :)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香草儿' 的评论 :
是啊,没离完婚之前,安红还要小心点儿。虽说建明出轨在前,但是建明的反应可能是无法预测的
香草儿 回复 悄悄话 看安红和子哲总有点提心吊胆的,怕他们被健明抓住什么把柄,离婚又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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