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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蓝色的浮冰 第二章(8)

(2013-11-10 18:49:40) 下一个


窗户上透进来的阳光的影子晃醒了我,我睁开眼,看到雨过天晴,窗帘被阳光照得明亮亮的。墙上的电子表显示已经快十一点了,直子依然躺在我的身边睡觉,脖子枕着我的胳膊,腿压着我的腿。窗外传来汽车穿行的声音,一辆救火车从远处响着笛声开近,又渐渐远去。太阳一点一点地升高,透进屋内的阳光从地毯上慢慢爬上床来,把我们的身体温暖地裹住。

直子在睡梦中喃喃地说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翻了个身,背部冲着我,头依旧枕在我的胳膊上。我们都没有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薄薄的白被单。直子翻身的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单被她的身体的翻动掀开,她的赤裸的脊背露了出来。我贴着她的背部搂着她,环住她的脖子和胸膛,让她的身子蜷缩在我的怀抱里。

我喜欢看着直子酣睡在梦里,喜欢这样温柔地搂着她,让她睡在我的怀里。卧室的光线明亮,直子的皮肤在我的褐色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白嫩,胳膊上显露着几条细微的青筋,像是原野上流淌的细细的溪流。被单滑到了直子的腿部,她的身子大部分都赤裸着露在阳光里,肌肤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很光滑和柔和。直子的乳房向着床面倾斜,乳尖呈褐色,顶部的皱褶中间有一点深褐色,像是一个针眼隐藏在皱褶之中。乳尖的底部是一圈略黑的光晕,上面有几个微小的深色的颗粒。她的额头上也有几个深色的小颗粒,像是青春痘被抠破留下的痕迹。她有着修饰精巧的弯曲的眉毛,上眼皮涂着深色的眼膏,棕黑色的睫毛下垂在眼帘上,细小的毛发像是刷子一样盖住眼睛下面的区域,睫毛的末梢有些弯曲地卷着。她的小腹平坦光滑,腰肢很细,黑色的头发掩映住了一半耳朵。她的有些向外翻的性感的嘴唇略微张开,可以看见里面的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一缕黑色的发丝落在嘴唇上,发丝垂在牙齿中间,像是在睡梦里咬着头发。直子的脖子不长不短,下巴在脖子上投下了一道倾斜的黑影,让一部分肌肤显得有些黑。她的圆滑的肩膀侧歪着,腋窝有一点儿弯曲的棕黑色的腋毛露出,右手臂被压在乳房和床上的被单之间,左手臂自然地搭在小腹上,细长而白晢的手指呈半圆形弯起。太阳的光点在她的身上洒下点点金粉,肌肤上像是有万千粒金沙在闪耀。她的平坦的小腹的下端凸起一个缓缓的坡度,上面生长着茂密的弯曲的针一样的黑森林,腹股沟的凹处隐藏在森林的阴影里,一条通向蜘蛛巢的小路在森林里时隐时现。

看着阳光下直子赤裸的美丽的躯体,我就想起以前曾经一些看过的法国或者意大利的一些油画,画面中的女人慵懒地躺在床上,身上全裸或者只遮着一点纱巾。那些油画上的躯体让我感觉一种美,一种可以欣赏但是很难唤起欲望的美。直子的身体在均匀的呼吸中轻微地起伏,让眼前的这幅油画有了动感,她的温热的肌肤,身体起伏的呼吸和肌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却让我的身体有了兴奋的反应。我感觉身体的一个部位在硬起。我知道昨晚已经做过两次了,此刻那个部位应该老老实实的安静疲软地歇息,但是此刻它却不安分地长大,比平时伸长了两倍,涨红了脸,睁开了眼睛,顶在了直子的向后凸起的臀部上,像是在渴望着再一次进入。

我端详着直子的熟睡的面孔,想把心里的欲望压下去,但是欲望却像是拦不住的潮水,在卷着浪花一潮接一潮地涌来。我能觉出身体的硬起的部位痒痒的,头部和头部下端的根部散发着奇痒,有一股粘滑的透明的液体自头上无声地溢出,顺着膨胀的蘑菇头一样的光滑的表面流了下来,流到了直子臀部的细嫩的肌肤上。我抚摸着直子的胳膊上的青筋,把她的乳房握在掌心里,心里涌起想跟她再一次做爱的冲动。

直子似乎还在梦里一样,翻了一个身,把面部重新对着我,半球形的松软的乳房露在我的面前,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我低下头,用嘴含住她的小粒葡萄一样的乳头。因为右手被她的脖子压住无法动弹,我只能用左手托起她的乳房,捏住,让乳房鼓起。我能感觉到刚才松软的乳头在慢慢硬起,挺立起来。直子在我的挑逗下从梦里醒来,她闭着眼,手先是触摸到了我的胸膛,随后指尖移向我的赤裸的腹部,在腹部的肌肉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继续向下,停留在了我的坚硬着挺起的部位。她像是攥住手动档一样地攥住了我的硬起的部位,用手一松一紧地捏弄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我靠近,腿勾住了我的腿。我吮吸着直子的乳头和下面的乳晕,用舌头把乳尖挤在舌头和牙之间,让乳尖不能动弹。我的舌头轻轻地从乳尖的底部舔起,舌尖由下至上地舔着圆柱一样挺立的乳尖,最后把舌尖停留在乳尖顶端的皱褶上,舔着皱褶中的针一样的细口。直子的身体一阵紧缩,她的腿分开,让我的腿顶进到她的两腿之间的地方。我的舌尖继续轻轻地吮吸着她的乳房,舔着,顶着,用嘴唇像是吸奶一样地嘬着。我把另一只手从直子的脖子底下抽出来,用两只手捏住她右面的乳房,把乳房捏得鼓鼓的,让乳尖在上面涨起,像是气球的顶端的小尖。我含住直立的乳尖,舔着的乳尖四周的褐色的颗粒,嘬着乳尖顶上的缝隙。缝隙里流出一丝淡淡的甜味,像是乳腺里的味道顺着缝隙流出。我用舌头绕着乳尖旋转,随后轻轻地用牙尖咬着乳尖的根部,顺着乳尖的挺立的柱体一路轻轻地咬着,一直咬到乳尖顶部的皱褶。每咬一下,直子的身子都要哆嗦一次,她的手紧抓住我的头发,像是感受到疼痛,但是又沉浸在疼痛后的快感里。我吮吸完右边的乳房之后,把嘴挪到直子的左边的乳房继续吮吸,同时用手指捏着右边刚才吮吸过的还在挺立的乳尖,让乳尖继续保持兴奋状态。直子脸色涨红,身体绷直,胸部不断起伏,呼吸沉重,脚尖向上挺起。

我受不了了,直子喘息着说。我要你进来。

我两手捧住直子的脸,手掌紧贴着她的温热的脸颊,凝视着她,一遍遍地吻她的嘴唇,咬她的嘴唇,随后把一只手伸进她的两腿之间。直子在我的抚摸下脸色绯红,体液像昨晚一样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如涓涓细流沾到我的手指上。我压到她的身上,把她的两腿分开,又一次进入了她。在我进入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轻声叫了一声,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后背。我抬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亲着她的嘴唇,一手托起她的脖子,让她看着我的硬起的部位的一截不断出没在通向蜘蛛巢的小径里。直子的脸色通红,嘴唇张开,吸着气,皮肤绷紧。她的巢穴夹紧了我,粘滑的体液自巢穴里不断涌出。我松开她的脖子,全身压到了她的身上,在进出巢穴的同时亲吻着她的嘴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直子喘息着说。

我亲吻着直子的脖子,由脖子亲吻到了耳垂。我舔着她的耳根,咬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朵里轻微地吹着温热的气,直子像是受不了痒痒一样地歪着头,缩着脖子,手紧紧地掐着我的胳膊,身子不时地颤抖一下。我咬着直子的耳垂,身上觉得像是火一样的燃烧起来。汗水又一次从全身的毛孔里冒了出来,顺着下巴和胸膛滴到直子的身上,和粘稠的体液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汗水,那些是体液。直子的指甲在我的背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划痕火烧火燎的灼烧着我的神经末梢。她平躺在我下面的身子上下颤动着,迎合着我的撞击,不断夹紧火热而湿润的巢穴。我感觉像是银河里的一辆高速前进的列车,正在穿过一阵又一阵迎面撞来的耀眼的流星雨。流星雨猛烈地击打着列车的车壁,在列车上撞出一道道灿烂的火星来。火车的车体越来越热,几乎要脱轨,像是一匹野马一样地狂奔。车身被灼烧得越来越红,像是一列火山熔岩铸成的通体赤红的列车,一辆在银河里迎着亿万颗燃烧着的星星的撞击,即将脱轨的列车。刹那间直子发出一阵无法遏制的颤抖,她的指甲随着颤抖狠狠地掐入了我的肌肤。直子的颤抖像是给了带着火焰奔腾的列车一个信号,列车猛地加速,脱离了运行轨道,以超过极限的速度一头撞进了燃烧着火焰的一个巨大的星球,在星球内部爆炸。伴随着颤抖而尖利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炽热的火焰从火车里喷发出来,像是一只只四处散发着烟花的焰火。火焰从星球内部升腾起来,排山倒海一样地向外延伸着,刹那间就吞没了一切,摧毁了星球上的一切山崖,把星球彻底融化,融化成一层厚厚的炽热的蒸汽。我听到了一阵无法遏制的呻吟。在呻吟声和一阵一阵的颤抖中,炽热的蒸汽凝化作了体液,如泉水一样从直子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我紧紧地顶住直子,搂住直子,在亢奋里把夜里新产生的精子都射在了她的体内。

直子像是一滩从山顶流过山坡的泥石流一样,瘫倒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的四肢放松,刚才弯曲着的绷紧的腿此刻伸展开来,一条腿依靠在床里面的墙壁上。直子闭着眼喘息着,胸脯还在一起一伏的动着,手抚摸着我的汗津津的背。我喘着气,腹部的肌肉紧贴着她的光滑但是变得黏糊糊的腹部,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身上散发出一股汗味儿和体液混合起来的强烈的气味。

刚才就像是昏厥了一样,直子喘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好晕啊,觉得像是飘上了云端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们昨晚到今天的第三次了吧,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现在你是我的了,我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说。

疼,她皱了一下眉,用手指摸着嘴角说。嘴唇都让你给咬破了,你好狠啊,太能折腾我了。我要让你折腾的起不来了。

再让我折腾一下,我把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

折腾吧,我要以牙还牙。直子说着狠狠地咬了我的嘴唇一下,把我的嘴唇咬出了血。

 

直子把我侵润在她体内的已经疲软的东西挤出体外,伸手从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盒里拉出几张纸巾递给我,也拿了几张擦着身上的液体。我把身上残余的黏糊糊的体液和汗液擦掉,重新躺好,跟她随意地搂抱着,腿压着腿,依偎在一起。她有些害羞地把被单拉过来盖住身体,让我们挨着的身体隐藏在白布下面。直子抬起头,手指尖在我的嘴唇上抚摸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房间。我的卧室是一间很小的房间,门的左边是一个放衣服的高度一米五左右的棕色衣橱和一个一人多高的黑色的书架,右边是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床的一头的墙壁的拐角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的书桌。屋子的尽头是一扇临街的老式木头窗户,每当下雨的时候,窗户的缝隙里会渗进一些水来,沿着有些黑色霉点儿的木头缝流动,有时会流到窗户下面的墙纸上。墙纸也是同样的古老,边缘鼓起一些皱褶,像是随时都会脱落下来。窗户下是一个棕色的带扶手的单人沙发,一个我可以把身体全部蜷缩在里面的沙发。我每天都在这个沙发上坐着,沙发的垫子已经被我坐得凹陷了下去,中间的毛绒已经被磨得光秃秃的。这个房间什么都显得很古老,像是一座爬满常春藤的古堡里的阴暗的房间。

那是什么?直子的眼光落在衣橱顶上放的一个老式的黑色唱机上。那是我在马路上捡的一个被主人扔掉的唱机,它曾经孤零零地躺在便道上,像是一个等待着领养的小猫,在我路过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在我跨过它的时候,它伸出了唱臂,勾住了我的裤腿。我蹲下身,抱起了它,把它领回家,擦干净,放在了衣橱的顶上。第二天我领着它去了哲学博士的房间,哲学博士抚摸着它的圆圆的脸庞,把一张同样古老的唱盘放上。它的唱臂轻柔地抚摸着唱盘,在上面弹奏出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来:晨曦透过笼罩着森林的薄雾,照在蓝色的多瑙河上。人们在河边的绿色草地上翩翩起舞,小姑娘们兴奋地跳着,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小舟在水面上荡漾,绿树春意盎然,野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你心跳的好快啊,直子摸着我的胸膛说。到现在还没能平静下来。

你饿吗?我吻着直子的头发问。想吃什么,我去做点儿饭来吃。

什么都行,直子把头贴着我的手掌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厨房。

真好伺候,我说。你的裙子可能还湿着呢,等一会儿我把湿衣服拿到地下室的干衣机去干一下。先去给你找件我的T恤和短裤,你凑合着穿吧。

 

我带着直子下楼来到厨房。厨房的一侧是电炉子,冰箱,水池,洗碗机和放东西的台子,另一侧是一个带着六把椅子的黑色餐桌。餐桌后面是一个大窗户,窗户旁边有一道门直接通向后院。厨房的墙上有一排放东西的浅色木质橱柜,炉子上面有一排铁钩子,挂着各种各样的锅和不锈钢的勺子。我拉开餐桌旁的黑色椅子,请直子坐下。跟直子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厨房不再是平时的那个冷清的厨房,而是变得充满了亲昵的气息。打开冰箱,我看见里面只有几个西红柿,一条黄瓜,一盒蘑菇和一盒鸡蛋,于是我快速地炒了一个蘑菇,又炒了一个西红柿。我先把油放在锅里,倒进鸡蛋去,用铲子翻了一下,就赶紧切西红柿,结果把鸡蛋给炒糊了,有一大块鸡蛋糊在了锅底。我手忙脚乱地把西红柿倒进锅里,放酱油的时候又放多了,西红柿显得很黑很难看。直子坐在餐桌边看着我做饭,一边随意的跟我继续聊着天。不一会儿,炒菜锅里的水就开了,我把切好的西红柿和黄瓜倒进锅里,倒进了一些酱油,放上盐,等水又一次开了的时候把搅拌好的鸡蛋撒在汤里面,随后放上一些切好的葱花。我把做好的汤盛了两小碗端到餐桌上,从抽屉里拿了两双叉子勺子和两个小碟子放在桌上。直子问我哪里有餐巾纸。我把台子上放的四方的餐巾纸拿了几张递给她。在冰箱里找了两瓶啤酒出来,拧开盖,把一瓶递给她,一瓶我自己拿着,跟她碰了一下啤酒瓶说:西红柿炒糊了,凑合吃吧。

很好吃的哦,直子用勺子盛了一些西红柿和蘑菇到小碟子里,尝了尝说。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吗?

晚上自己做饭,我说。白天在学校里吃自己带的三明治,或者方便面。我们系里有个小厨房,里面有微波炉,我有时把方便面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吃。你们系里有厨房吗?

有,直子说。但是我很少去那里,都是去餐厅随便买些吃的,或者吃个苹果当午饭,要不就饿一顿。

我也是,经常中午不吃饭,晚上吃很多。我说。

我们坐得挨得很近,我坐在餐桌的一头,直子就坐在我的右手,腿很自然地碰到一起。我边吃边仔细端详着直子,她的眼睛深邃,里面闪着一种快乐和幸福的光芒。她讲话很平静,我们一边吃一边聊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发现有很多共同的爱好,都喜欢抽烟,也都经常去图书馆看书,去游泳馆游泳,天气舒适的时候在C大的小河边坐在草地上看书和周末去Byward Market去喝酒。

吃完饭之后,我把碗碟和杯子用水冲了一下,放进洗碗机里。关上洗碗机的门,扭过身来,我看见直子正在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我问直子说。

现在可以去看你的画了吗?直子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本来是来看你的画的,到现在都没让我看到。

那我们上楼吧,我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说。画都在楼上卧室里,有好几百张呢。

 

我们重新走回卧室,我把小书桌前的椅子拉开,让直子坐在书桌前。我弯腰从床底下把过去的画都搬出来,放在小书桌上。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到厨房去冲点儿咖啡去,我吻了直子的头发一下说。我回到厨房,用咖啡壶煮了一壶咖啡,倒进两个褐色的咖啡杯子里。咖啡很烫,虽然加进了牛奶和糖,依然冒着热气。

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直子在看着眼前的一幅画。画面沉浸在一片蓝色之中,几块四方的像是魔方一样的透明的冰块悬浮在空气中,透过冰块可以看见后面天空上的苍白的星星。近处是一个坐在房顶上的背影,一个低垂着头的少年的背影,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长头发,平平的肩膀,微弯着的背部和抱住膝盖的胳膊肘。天空笼罩在一片淡蓝色之中,月亮大得像是太阳,四周笼罩着苍白的光晕。房子像是童话里的房子,四四方方的,上面有着金字塔形状的带着斜坡的房顶。房顶是白色的,像是铺满了雪。画面的右下角有一株火红的树,一株已经干枯,没有枝叶,但是枝干像是血一样红的树,枝杈像是遍布人体的血管。

直子低头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我的画。那些画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浮冰,有的是在蔚蓝的海上随波逐流的透明的浮冰,有的是搁浅的沙滩上的融化了一半的冰块,有的是漂浮在空中的奇形怪状的冰块,就像达利的那些超现实主义的画。直子仔细的看着每一幅画,手指有时在画面上轻轻抚过,像是抚摸着心爱的物品。她有的时候看着画面凝神沉思,像是进入了画中的世界,消失在了蓝色的月光和平静的海水里。

我走到柜子前,在老唱机上放上了一张《如歌的行板》唱片,把音量调得很低,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听唱机里传出来的乐曲。我喜欢这个转动时带着沙沙的摩擦声的老唱机。我爸就有一部老唱机,比这部唱机还老,它放在一个深色的四方的木头匣子里,外面是一个可以穿过一把小锁的门鼻。因为年头久远,它的齿轮磨得有些脱扣,放唱片的时候会时快时慢,速度不匀。我爸的老唱机就放在小时候我住的阁楼顶上的一个木板搭成的架子上,我有时站在一个小椅子上把它从架子上搬下来,放在小书桌上,掀开木头匣子的顶端,注视着唱机的唱针。我爸有一些老唱片,还有一些新唱片,老唱片大部分是他搜集的京剧一类的唱片,像《四郎探母》,《失街亭》,《群英会》和《铡美案》那一类的。新唱片是一些古典音乐,像贝多芬的交响乐和拉赫曼尼诺夫的古典曲。我不知道他买这些新唱片做什么,因为他从来也不听这些新唱片。我对京剧一窍不通,所以我选择听新唱片,尽管我也听不懂,但是那些古典音乐总能给我带来一些奇妙的感觉,让我融化到音乐里面去。哲学博士送给了我一摞他不知从哪里鼓捣来的老唱片,绝大部分都是古典音乐,也有几张披头士唱片,和一些没听说过的歌手的唱片。夜晚的时候,我经常放上一张老唱片,关上屋里的灯,打开书桌上的小台灯,然后坐回到窗户底下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听音乐。

我看着弯曲的唱臂上的细小的唱针在圆圆的唱片上滑动,看着唱片旋转着,上面的一条条纹路变得模糊。随着唱机里面飘逸出来的遥远的音乐声,我会觉得心里什么东西被一只纤细的手触动,就像是心瓣被一阵微风拂过一样,让我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秋天的俄罗斯的红色和黄色揉在一起的平原,冬天冰雪覆盖的白皑皑的白桦林和冰封的湖面,夕阳西下时远处连绵不断的黑色的山峦,地中海碧蓝的海水和旖旎的风光,酒吧里喝了半杯的啤酒,咖啡馆里放在白色的小盘子上的咖啡杯和搅动方糖的小勺,这一样一样的东西从唱机里流出来,随着唱机的转动在空气里旋转。从窗户里进来的光线照着唱机,把唱机的一半藏在黑色的暗影里。唱机被光照亮的地方,唱盘在沙沙地旋转,唱机针轻轻地触摸着唱盘,细长的唱臂上反射着银色的光,这一切都造成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好像这是一个远离尘寰的虚幻的世界,一个无边无际的宁静的世界。过去我曾经幻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坐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听音乐。我们会在昏暗的灯光里拉着手坐在床上,背部靠着墙或者靠着摞在床头的被子和枕头,几个小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唱机的沙沙的转动,沉浸在不断飘出的蓝色多瑙河的乐符里,让思绪在空气里像河水一样地静静地流动。然后她会把身子倾过来,温柔而羞涩地吻我的嘴唇。她的嘴唇会带着热度和湿润,带着不可抗拒的魅力,俘走了我的心。我会把她推倒在被子上,解开她的衣服,跟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和流动的音乐声里拥抱,抚摸,亲吻和做爱,忘掉明天要交的作业和考试,忘掉世界上所有的烦恼,忘掉一切,就好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有今晚没有明天一样。现在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这个女孩,她就是直子。

 

直子还在凝神地看着我的画。我背靠在墙上,抱着膝盖,听着带着沙沙的唱针摩擦声的曲子,像是着迷一样,唱机里流出的曲子把我的思绪带到很远的地方。一只很瘦的手臂。细长的手腕。微微躬起的手背。一根很长的琴弓。歪着的头。消瘦的脸颊。黑色的眼圈。茫然的神情。缓慢移动的琴弦。低垂的长睫毛。瀑布一样的黑头发。颤抖的手指。赤裸的双脚。画框里的神情呆滞的女人。漂浮着冰块的褐色的可乐。地铁通道里拉小提琴的乐手。黑色的琴盒。冰场上旋转的冰刀。祈祷的双手。岩石上点着的蜡烛。火焰熊熊的山林。单调的铁轨。地铁空寂的车厢。熟睡的婴儿。跨过栏杆的腿。歪倒的沉船。窗台前绿色的植物。红褐色的山崖。阴霾笼罩的城市。青灰色的烟雾。

我这样地抱着膝盖靠着墙坐着,一遍一边地听着《如歌的行板》,坐了有两个小时,直到直子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直子站起来,走到床边,扑到我的怀里。我淬不及防,脑袋撞了墙一下,后脑勺像是肿了一个包一样火烧火燎的疼。

我爱你,直子紧紧搂着我的脖子说。你太伟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能画出这样好的画的人,我真的太喜欢了。你的画,每一张我都喜欢,每一张都画得很棒,每一张都让我心动。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你确信吗?我揉着后脑勺上被撞起的包说。

确信,当然确信,直子吻着我说。另外,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漂浮在海里和天上的冰块的灵感?

大麻,我依旧摸着后脑勺说,当我吸大麻的时候,我会看见蓝色的浮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直子骑到我的腿上说。还有大麻吗?我想来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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