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照黄昏》 （14）

 

看房前，高雪盈曾犹豫过，是优先考虑他们两人的上下班方便还是也多少考虑点学区房的因素。

师姐劝她，刘旭东和她还年轻，收入会越来越高，以后等孩子快上小学了（上了小学也没关系）再考虑换独立屋，甚至可以保留townhouse作为出租屋，更经济也更符合俩人目前的实际需要。

高雪盈向田老师女婿David咨询过房屋贷款后，David私下给她推荐了相熟的地产经纪Wendy。高雪盈和Wendy聊完，知道了一处townhouse 的信息。

位于L市城南的大学在本地很有名气，毕业生尤其是工程系的毕业生非常抢手，大学内宿舍有限，大学附近的租房市场很紧俏，尤其是，那一带很少有新盖的房子。高雪盈和刘旭东冒着大雪去看房，房子是全新的，外部已经完成，还可以挑内饰，这一点就打动了高雪盈。在国内J 市的那套婚房是刘旭东父母早前房改时买的老房子，位置很好，房型老旧的顶楼一居室，朝东，俩人结婚时按高雪盈的想法装修过，买了全新的家具电器，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住过全新的房子。

最终，高雪盈买到手的townhouse 价钱并不便宜。

Townhouse离大学有段距离，要坐几站公交车，还有一趟公交车直达downtown，高雪盈上班不用倒车。刘旭东开车走环城路去上班，赶上不堵车20分钟就到了，比住公寓的时候还快。Townhouse有个非常不错的室内公用空间，里面有个小小的健身房，还有个大厨房和大餐厅，住户可以随时登记，免费使用。出门走两条街，有个带儿童游乐场的小公园，再走一条街有个小商业区，非常方便。

唯一的缺点是，Townhouse离环城高速路有点近，站在门外能听见高速路上昼夜不停的噪音。

不过高雪盈觉得俩人平日都上班，最多就是夏天晚上开窗睡觉的时候可能受点影响，再说他俩很皮实，谁都没有睡不着觉的问题，吵点也没大影响，这个缺点可以忽略不计。刘旭东照旧没意见，只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三个卧室，能给他留间最小的当书房吗？

高雪盈搬进townhouse，买了全新的卧室和客厅家具，公寓里用过的家具送人的送人，捐掉的捐掉，只留了几件比较新的搬走。她的衣服只挑了喜欢的带走，稍微旧点的、不喜欢的都捐了，连带刘旭东的旧衣服，足足捐了三大包。

搬家那天，早先订的家具已经运到townhouse里。吃过午饭，高雪盈开车拉着两人的电脑和贵重东西先走，刘旭东开着租来的最小尺寸的U-Haul，拉着其余的东西，和老肖一起过来。

当天直到夜里1点，高雪盈仍激动得睡不着，她穿着结婚时买的、出国后几乎没穿过的白缎长睡袍，披散着头发，从整理了一半的更衣间里出来，主卧里灯火通明，没看见刘旭东。

走廊里的灯都开着，主卧正对面的卧室面积最小，也就7、8平米，屋里已支起了书桌，联好了电脑，刘旭东正背对着门，坐在地上低头整理东西。

高雪盈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崭新米色地毯上，一步走到他身后，蹲下来，双臂环住他脖子，低声问，“你怎么也没睡啊？”

刘旭东用下巴蹭了下她手臂，说，“睡不着，你呢？” 下午刘旭东往楼上搬东西，上来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在地上来了个前滚翻。

和他们差不多同时来的新移民，此时此刻，有的还挣扎在或重新上学或找专业工作的路上，有的还陷在孩子是自己带还是送回国让老人帮忙带的困境，有的还在拼命攒首付买房…他俩已顺利渡过了最艰难的前三年，双双找到了满意的专业工作，甚至不需要国内老人的支持，完全靠自己就住上了人生第一个全新的，比他们此前住过的任何一个住处都大、都漂亮、都满意的房子，怎能不高兴？

高雪盈咯咯笑，“走，咱们下楼喝一杯，庆祝庆祝！”

下午，老肖帮他们把U-Haul里的东西卸下来，水都没喝就走了，之后俩人一直收拾东西，晚饭也没正经吃。

刘旭东说了声好，扔下手里收拾了一半的书，拉着她的手就下楼了。

出了小卧室的门就是楼梯，直直的，有点陡，一个人走足够宽，两个人走就觉得窄了，刘旭东在前，高雪盈趴在他后背，让刘旭东背着，嘻嘻哈哈地下楼。

楼梯正对着大门，隔着个连接大门和客厅的小过道，左拐是厨房。厨房是小小的U型，高雪盈选了时下流行的深栗色橱柜，黑色台面，订了冰箱、电炉、洗碗机和微波炉在内的全套不锈钢电器，搬过来的几样厨具和简单的餐具，她半个小时就全收拾好了，台面上除了两个水杯，空荡荡的。

厨房在屋子中间，左侧连着客厅，客厅玻璃门外是后院，客厅里堆着东西，还没整理好，厨房右侧连着餐厅，餐厅窗外就是前院，餐厅里放着他们从前用过，从IKEA买的长方形原木色小餐桌和四把椅子。晚饭时候，Wendy 特意来过，给他们送了瓶红酒，放在小餐桌上。

刘旭东拿起红酒，在抽屉找到开瓶器，两下打开酒瓶，高雪盈从橱柜里拿出仅有的两个高脚酒杯。

刘旭东倒了两杯酒，先递给高雪盈一杯，举起自己的跟她轻轻碰了碰，“首先要感谢领导，买房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啥忙也没帮上，领导有方，我才能住上这么满意的房子！” 说完，轻轻抿了一口。

高雪盈也小小喝了一口，“感谢刘旭东同志多年的大力支持，你一直努力工作，让我没有压力地念书，找工作，没有压力地买到满意的房子。”

俩人又碰了一下，刘旭东笑眯眯地，“还有件喜事要跟领导汇报一下…”喝了口酒，“…年初我申请的那个项目经理职位… HR昨天正式通知我，下个月…”

话音未落，高雪盈扑到刘旭东身上，抱着他的脸用力亲着，耶耶地高声叫起来，刘旭东本能地想让她放低声音，再看周围，才意识到是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家里，可以尽情地放肆，也跟着她高声叫起来…

雪化之后，春天跟着一场暖过一场的风来了，门前的花开了，屋后的草绿了，路边的树也发芽了。

高雪盈把出国前大伯送给她的字挂在客厅墙上，把婆婆买的巨大的红色中国结挂在餐厅，又量好所有窗子的尺寸，预备下次回国的时候订做窗帘，再顺便把俩人的结婚照一起带过来挂在卧室。

高雪盈从小就爱打扮，挣钱以后最爱买衣服，出国带出来的漂亮衣服有限，念书的时候没心情买，上班之后买衣服也不敢太随心所欲，毕竟在公寓里住，有钱买却没地方放，现在她终于拥有了一个从没有过的巨大的步入式更衣间，哪能不竭尽薪水地买买买呢！有两个月她都不敢给刘旭东看信用卡账单。入夏之后，刘旭东也没功夫看账单了，他现在忙得常常半夜才进家门。

Townhouse里的电器都是全新的，高雪盈把搬过来的能水洗的衣物都用洗衣机洗了一遍才收进衣柜，从前她听前台秘书Mandy 偶然提到，住公寓的人衣服上有股味道，混杂了公寓住户各家的饭菜和公用洗衣房的味道，她就尽量少做饭，不用公用洗衣房。现在，她闻着自己和刘旭东内衣上散发出的柑橘洗衣液味道，感觉从没有过的幸福。

Townhouse的邻居华人不多，大多是本地有小孩子的年轻家庭，高雪盈认识了几家邻居，顺利地发展成自己的客户。

Townhouse 里最让高雪盈满意的是连着主卧的卫生间。卫生间是二楼三个卧室共用的，面积挺大，长方形，有标准大小的推拉窗，两头各有个门可以进出，坐便器被堵矮墙隔在一角，洗手台上设计了两个洗面盆，单独的全封闭淋浴房，可以坐两个人的浴缸让她和刘旭东享受到从前梦想中的共浴。

刘旭东趁着打折，买了全套滑雪装备，放在可以停两辆车的车库里，预备冬天和朋友们一起去滑雪。高雪盈除给后院添置了桌椅遮阳伞和烧烤炉，也跟着同事买了不少露营装备堆在车库里，准备夏天去山里露营。

住过一阵，新鲜劲儿过去，高雪盈发现Townhouse 说是自己有前后院，其实不论是前院种花还是后院种草，物业公司全包了，就是门前的树，也是物业公司种好的，自己一点主都做不了。人想做主的时候，却发现其实根本不能做主，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物业公司为了省事，前院种的都是易打理的灌木，在她眼中毫无美感，后院就是窄窄的一块草地，物业公司为了方便剪草和维护，邻居间一点隔断都没有，邻居家的小孩子常常把球踢到她后院里来，再径直跑过来捡球，高雪盈想在客厅自由地少穿点衣服或者和刘旭东干点什么都不行，让她体会不到住在自己房子里渴望享受到真正的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