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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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照黄昏》 (7)

(2021-01-17 17:19:46) 下一个

 

“我从小跟着家里人学下棋,有一段下得还不错,后来知道不可能走专业路子,就下得少了…刘旭东和我都是J市人,他从小喜欢下棋,也下得不错,找到我家,想学棋,开始一个月,他就没赢过我,一个月之后,我就再也下不过他了。”高雪盈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刚开始故意输给我?他说,那时他根本就没把我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难怪!”罗姐也笑了,“那天我送孙老回去,路上说起你和刘旭东,老头儿就说,刘旭东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高雪盈认真想了想,“还真是呀!刘旭东从认识我就没夸过我漂亮,不是说我脚大就是说我脸黄!对了,罗姐,孙老怎么会记得我?”想到孙老居然会提起自己,她的好奇心顿时被吊起来。

“孙老说,他记得你眼下的这颗小痣!”说着,罗姐抬手指了指高雪盈左眼角下一颗小米粒大的浅褐色小痣,“还有,刘旭东等你的时候,站在他家楼下,把烟头都扔在他花盆里了!”

“孙老记性这么好!不下棋真亏了!”高雪盈调侃道。

“孙老啊,压根就是个老顽童!如今见面,每次都提我第一次到他家,连着吃了两根柳阿姨做的西瓜冰棍,说我把他那天的定量都吃完了!”说完,罗姐自己也笑了,声音不大,就像麋鹿颈下系的小小铃铛,叮铃叮铃,引得她周围的空气都被感染般,一同欢乐起来。

“孙老还住在这儿吗?”

“孙老上个月刚回去,天好了,老头儿要到全国各地四处走走,别看他那么大年纪,一点闲不下来,能在这住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我真没想到孙老这么风趣,多年前的事,小细节还能记得那么清楚!”高雪盈心里难免有小小得意,孙老居然能记得她从前的那点微末小事。

再看罗姐,眼里带着探寻,“雪盈,我跟你打听个人…你说你跟着家里人学下棋,你也姓高…你们J市那个高苏荣的国手,你…认识吗?”

高雪盈高高地翘起嘴角,异常骄傲,“那是我大伯!”

罗姐伸手轻轻拍拍高雪盈手臂,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激动,“我刚入行的时候,你大伯连胜N国两位国手,我跟着师傅去J市采访过你大伯…离近了仔细看,感觉你跟你大伯的眉眼挺像,尤其是你们的眉毛和高鼻梁…没有没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小!”说完这句话,挑起眉梢,平平的齐刘海好像也跟着晃动,眼睛瞬间如注入了一束光,整个人在光束中闪亮起来,让高雪盈想起在师姐咖啡馆里在众人面前和孙老聊天的那个罗姐。

罗姐只闪亮了一瞬,很快黯淡下来,“那次去J市,我逛了不少地方…你们那有个公园,名字不记得了…不大,有个湖…湖里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看!”

“罗姐,你记性可真好,我大伯和我爸哪都不像,就鼻子和眉毛像…”高雪盈说到这儿,咯咯直笑,“你提到的那个湖是那是从前老干部俱乐部后湖,从前我和刘旭东一到暑假就爱去那划船!罗姐,以后你有机会去J市,我带你去划船,后湖最美的地方外地人根本不知道!”

罗姐笑笑,“好啊!我有个表妹也住J市,有机会我们约着一起去划船!”

高雪盈正要张口和罗姐聊聊中文学校的事,哗啦一声,大门开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曾在办公室见过的老大姐直直走进来,见到高雪盈在,不免一愣。

老大姐的装束和上次高雪盈见到的没有丝毫变化,她只站了瞬间,高雪盈立刻闻出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那是在中餐馆厨房,被油,被烟,被东西南北各种不同味道熏染经年,渗进头发和皮肤里,根本洗不去的味道。

罗姐站起来,拉着老大姐跟高雪盈介绍,“这是ZAN公司特意来给你送支票的Shirley,在我这等你一会了…这是潘翠花,潘姐。”

高雪盈站起来,非常诚恳地说了一大串早就准备好了应景的场面话,然后把公司的信,支票和小礼物都交给潘姐。

潘姐接过高雪盈递来的东西,脸上没什么笑容,明显很敷衍地说了句,“谢谢!”也不待她反应,扭脸看向罗姐,嘴角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也颤动,“罗儿,我…”

罗姐握住潘翠花的手,攥了攥,“潘姐,这是你和孩子该得的,是ZAN公司按规矩办事,你要谢也是谢人家!”

潘翠花又转过脸,看向高雪盈的目光中明显有了感谢的意思,但话说得还是敷衍,“罗儿说的对,谢谢你啊!”

高雪盈想像罗姐那样,握一握潘翠花的手,再说上两句场面话,可看着潘翠花手上和衣袖上红红绿绿的颜色,手怎么都伸不出去,只能让自己的笑意看上去比刚才更深些。

潘翠花仔细把支票折叠好,放进随身背着的花花绿绿的挎包里层,拉上拉链,又打开带着公司标识的礼品袋,见里面装了件带着ZAN公司标识的大红T恤和一张华人超市的购物卡,一把掏出购物卡,兴奋地问高雪盈,“卡里有多少钱?”

高雪盈瞟了眼罗姐,曼声细语地,“卡里有50块钱,不多,我们经理说,公司对这您的事情表示歉意,也提醒我们自己以后加强和客户的联系。”

潘姐听了,把卡使劲塞在罗姐手里,“罗儿,这卡你留着吧。”

高雪盈有点替罗姐尴尬,这潘姐也太那个了…

罗姐没跟潘姐客气,神态自若地接过卡,顺手放在身后桌上,“好,我留着,正好今天要去买菜。”

潘姐显得特别高兴,浮肿的圆脸上漾起了几条纹路,“罗儿,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要准备开晚饭,你知道的。”

罗姐从办公桌上拿起那个购物袋,“上次你跟我说天天要用的书,我在家里找了找,真都找到了,你给天天带回去吧!”

潘姐接过购物袋,看都没看,继续说,“我们天天真有福气,有你这个好阿姨。”

“天天有你这妈妈才是有福气,潘姐,再咬咬牙,等孩子大学毕业,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潘姐双手握紧提袋,抿紧嘴唇,眼里漾着明显的水光,用力嗯了几声。

潘姐离开了,她身上的气味还在空气中继续弥散着。

高雪盈转了转手里的水杯,看看坐在对面的罗姐

送走潘姐回来坐下,罗姐就垂眼看着手里的购物卡,右手食指在购物卡上不停地画着圈,“我刚来L市就认识潘姐,那时她刚生天天没多久,我们一起在餐馆后厨打工,她洗碗,我打杂,一眨眼,十多年了…”

高雪盈听刘旭东说起过,他们公司在L市的分公司是除总公司外最大的分公司,能有今天的规模,Roy 绝对功不可没,都说Roy当年吃尽了苦头。

“罗姐,今天你有了自己的学校,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高雪盈的话挺安慰人,罗姐放下购物卡,喝口水,舒缓下情绪,“我们那茬儿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差不多…打工,上学, 上班,按部就班慢慢来, 大差不差的,没什么值得说的…到是你们这一波,什么样的故事都有,以后你要是有空,就常来我这里坐坐,我想搜集点素材,写写咱们这些新移民的事。”

高雪盈到此刻心里才算舒了口气。一开始认识罗姐,她就是想通过罗姐这条线,认识更多的人,借以开拓业务,可随着跟罗姐接触越多,她越想了解罗姐这个人。在刘旭东口中,罗姐是个貌似“出墙在先”有故事的女人,在师姐夫妇口中,罗姐是个看似拥有一切却被丈夫抛弃的“可怜人”。

罗姐又继续说,“雪莹,谢谢你今天特意来给潘姐送支票,我知道你在ZAN里做事,可事情一码归一码,潘姐这事,上次我要是直接找你,也让你为难,是不是?希望你别见怪,以后接触多了,我肯定不少麻烦你!”

高雪盈从踏进门见到罗姐第一眼,心里那点小小的忐忑被这番话彻底抹平了,心里蓦地冒出个念头:她真心想交罗姐这个朋友!

罗姐说今后可能要麻烦高雪盈的话,不出一个月就应验了。

格致中文学校的围棋课开了两三年了,教课的是国内来的退休大学老师田老师。田老师业余五段,棋下得好,也会教孩子,平时周六周日下午走路来学校教课,教完课正好回家吃晚饭,暑假围棋课除了周末,再加上周二周四两个下午。田老师和罗姐一直合作得非常好,来学围棋的孩子人员非常稳定。

田老师的老伴儿中风了。

田老师和老伴儿来L市原本是来给女儿带孩子的,到罗姐这里教围棋是田老师难得的休息时间,现在女儿的孩子刚长大,田老师老两口刚想跟着女儿一家出门玩玩,田老师老伴就中风了,好在发现和治疗及时,除了右腿走路不利索,没落下太大后遗症,田老师若是想再跟从前一样来罗姐这里教孩子下棋,尤其暑假将至,课程更多,就明显力不从心了。

当过老师,又会下棋的高雪盈自然成了罗姐心里围棋老师的第一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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