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春天 2020》41

辛夷看着对面方雅欣洞悉一切的样子，有点奇怪，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笨的吗？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方雅欣的眼睛竟这么毒，可“奸夫”…她不能认，那她和他成什么了？“啧，我一个单身女子，何来奸夫？”

方雅欣用纤长洁白，涂着艳红指甲油的食指点点桌子，“像我这种光明磊落、公示于人前的叫丈夫，你那种掩掩藏藏、暗自窃喜的就是奸夫！哼，小心眼儿，我认识你多少年了，没见过你情绪这么反常，说吧，那人究竟谁？”

辛夷这才无话可说，若是按方雅欣的定义，他们之间的事眼下谁都不知道…她双手握拳，用力深呼吸几下，低声吐出几个字，“耿逸飞！”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辛夷等着方雅欣冷笑一声，继续如往日般大加指责耿逸飞，好让她找到足够的理由拒绝他。

“嘁，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啊！这有什么可保密的？”方雅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耿逸飞是她家隔壁邻居，“…呃，平心而论，他挺不错的，头发多，个儿高，聪明，会说话，也能干…他那么小，丁阿姨就去世了，这么多年在外面估计吃了不少的苦头，回来大伟哥也没了，其实他就跟孤儿差不多…他这人认真想起来没什么大毛病…嗯！以后你好好管教，肯定会有出息的！”

辛夷听完方雅欣这番话，依旧没底气地说，“雅欣，我以为你会是最反对的那个。”

方雅欣抽了口烟，抬起一条眉毛，“我干嘛要反对？现代社会，两情相悦，他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其实吧，雅欣…我还没想好是不是答应他呢？”辛夷到底说出了心里话。

方雅欣扬了扬两条眉毛，把烟盒推给辛夷，“说来听听。”

辛夷点上烟，抽了一口，说出至今最纠结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从前我问过嘉伟，嘉伟说了快100个理由…可他…”她摇摇头，她都替他找不出理由。

“回头你问问，他为什么喜欢你，不就完了，这有什么？嘁！”方雅欣不以为然地弹了弹烟灰。

“其实…他…去年…曾跟我说过，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我，这能算理由吗，雅欣？”

方雅欣抽了两口烟，“我是学自然科学的，从学术角度，自然科学是可以计量和计算的，当然也不绝对，自然科学的统计，不过是某个点或是某个时段物体的某个状态…可是，我对社会科学的统计一向持否定态度…世界上每个生命个体都有自己的独特表现…换句话说，自然科学可以在一个点上建立模本，有统计学上的意义，社会科学怎么可能存在模本？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没有模本就没有统计意义…还记得从前咱俩说过的吗，只有自然科学和法律是有标准的…世界上的人千差万别，情感类型也千差万别…你羡慕我的情感经历，怎么不知道我其实更羡慕你…如果你是因为大伟哥的事在前，不能接受他，我没什么好劝你的…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也许兜兜转转，他才是你真正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足有半支烟的功夫，两人都没说话。

“从我认识王医生，他就好像一直跟在我身边…其实小时候我不是那么喜欢他，有点傻，不会说话，成天就会背那些没用的古书，哪像大伟哥能带我玩儿，哄我开心，那怕像耿逸飞那样欺负我也行…可长大了，我渐渐觉出了他的好，他从来不会拒绝我，但如果我走得远了，他会拉我一下…大伟哥对我好是责任，耿逸飞欺负我是妒忌，王医生对我好没有理由，他说从小就喜欢我，看见我就高兴…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祖上几代都是名医，他只要背背祖传的医案，在北京城就足够了…可他说他一定要学胸外，当舅舅的学生，这样就能像小时候一样总看见我…他最烦英语了，为了能出去，英语愣是考了满分…在美国的时候，别管多累，他每天都给我写信，事无巨细跟我说国外的一切，用他的话说，代我看了一遍…辛夷，你要问我为什么喜欢王医生，这些理由够吗？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和为什么，喜欢一个人是本能，你说为什么人人都向往温暖，喜欢光明，本能而已，没有任何理由！”

“雅欣，你说的都对，对你家王医生没错…可他，你了解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方方面面都出色，可我，我有什么？我有什么让他喜欢的？年轻？美貌？家世？才学？人品？你说我怎么相信他会喜欢我？”

“你真是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真正喜欢一个人，跟聋子，瞎子差不多…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头栽进去了…我觉得感情的事从来就不讲理性，能讲出理性的感情纯度都可疑，小心眼儿，你又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怎么反倒糊涂了，跟我这里讲理性了？”

“他多大了？他怎么可能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不知深浅地一头栽进去…”辛夷突然哽咽了，“…他现在一头栽进来，等有一天他恢复正常了，看到我们之间巨大的差别，身份，地位，家世…到那时，到那时候…他把我扔在一边，对吗…又没人要我了，是不是…”这是辛夷心底最深的伤痛，只有在方雅欣面前她才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如果会有那样的结果，不如一开始我就不答应他…”

方雅欣拍拍辛夷的手，安慰她，“我觉得你想多了，他要是想随便找人玩玩，或者一心一意地只想往上走，你确实不在他视线范围内，可他就是想找个真心喜欢的，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你看到的都是外在的东西，像他这种人，经过那么多事，见过那么多人，到头来，他反倒未必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物质上他什么都有了或者说肯定什么都会有，他最想要的，到头来就是个合得来的人，事情也许就这么简单…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看都是外因，小心眼儿，你自始至终一句都没提你不喜欢他。”方雅欣了然地一笑，抬抬眼睛，“关键是，你觉得他这个人，是那种被你拒绝，他听话地转身就走，能跟你善了的吗？”说到这，方雅欣摁灭了烟蒂，神秘地一笑，“我告诉你个理由，他也许明白但绝说不出口--你和丁阿姨有点像，不是说你们哪里长得像，是你们对人、对事的态度，这是舅舅说的，绝对权威啊！嗯，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咱俩这么投缘…还有啊，舅舅早就说过，辛夷是个好姑娘，配得起任何人才，你别说，那混蛋还很有眼光！”

辛夷看着方雅欣温暖的笑意，心里多少舒服了些，可想到耿逸飞对他妈妈的依恋，而她正好满足了他心底的愿望，难道她是他的那块具有安慰作用的糖果吗？

“小心眼儿，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喜欢他陪着你吗？你愿意一直陪着他吗？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个道理，舅舅说，你愿意陪着一个人，就是喜欢他，你愿意让一个人一直陪着你，就是许了一生一世…别人是不是合适我不知道，用在王医生和我这里，真挺合适…好了，感情这东西遇到了，享受就好，世上万事万物时刻都在变化，哪有天长地久的？抓住当下最重要，记住了，错过了也是一生一世哦！”

王医生已经结过帐了，辛夷和方雅欣走出餐馆大门，方雅欣欢快地直奔她那辆扎人眼的红车而去，看着方雅欣穿着裙子的摇曳身姿和快要齐肩的头发，辛夷真心为她高兴：被爱滋润的女人总是最美丽。

辛夷掉转头，向地铁方向走去。

街灯明亮，照着她的影子孤单地从一盏灯挪到下一盏灯，没有尽头，她的生活是否也像这灯下的影子？偶尔有人从辛夷身边经过，纷乱的影子搅碎了她的孤影，之后她的影子继续着孤单。

此时此刻，她想让谁陪着呢？一个名字映上心头…

她能许给他的是什么？

他能许给她的又是什么呢？